空气在被灼烧。
在短暂时间内以极高速率反复爆燃的特殊装药将维基所在的这数十平方米范围竟是塑造出了类似云爆弹的轰炸效果。
因此在炮弹着落前，维基提前闪烁到了危险范围外。
他固然可以用灵能塑造出类似塞壬那般的无死角领个能隔离护盾。但爆闪的光线、热辐射这些东西带来的次生杀伤却无法完全杜绝，维基此刻显现于此的肉体凡胎可没办法像塞壬那般风轻云淡的全盘接受。
人形的舰装只能显化构造出曾经装备过的武器。
而像明尼阿波利斯这样无法摧毁塞壬的钢铁装甲，却是对人类杀伤力点满了的武装，其存在意义就很微妙了。
联系到从萨拉托加脑海中读取到的记忆，想来这种舰装便是当初分裂战争所遗留下来的产物
【哼，看样子，这些人形都并不打算领情啊。】
“这早在意料之中了不是吗？”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会失望？怎么说出现在你眼前的都是这个岛屿...不，这个星球上除了塞壬意外的最高战力。要是能收下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我说过，我不会失望。而且我所希望得到的帮助也从来不是单纯的暴力。”
【那按你这么说，岂不是完全没有和这些家伙打照面的意义？毕竟既不打算收下她们，也没有选择避开争斗。还是说你是个隐性的暴力狂？】
曼达拉的声音听起来满是不解。
足有百米多高的黑红色蘑菇云在眼前冲天而起，而被烟尘遮蔽的彼端则再度传来了一轮盲射炮击。
而这一次有所准备的维基在炮弹纳入视界的一刹那便启动灵能将其进行了控制，竟是将其凝固在了空中。
“我并非暴力狂，但同样也不抗拒争斗，只要这个行为有所必要，我就回去做。”
【这就是你和这群‘尸体’打交道的原因？】
“并非如此。”
明尼阿波利斯，那个银发赤瞳的褐肤少女的确是抱着绝强的杀意朝维基发动攻击的。
随着新一轮的攻击失效，自觉远距离攻击用处不大的她直接穿越了灼烧的火球，从遮蔽了大半视线的烟尘中窜出。
近战对我有利。
不管是谁在把维基纳入目标后都会这么想吧。
或者说在发现远程无效后，除了用接近战进行尝试的话也别无二法了。
“最后一战居然是你这样徒具人形的怪物，倒也不差。”
似乎是打算尝试突袭比拼反应，在说话的时候便冷不丁抬手袭来了一轮作为速射炮的副炮齐射。
明尼阿波利斯的身后，维基的身影如同掉帧一般出现，如同针对克利夫兰的复刻，他轻而易举的用高强度的灵能禁锢住了银发少女的身体。
“这谈不上是在战斗。”
“明尼！”
远处，传来了其他人形的惊呼声。
【总感觉好像看到了自己一样。你果真是个怪物啊，维基。】
‘普通人的水准罢了，怪物那么不入流的东西我可敬谢不敏。’
在心中如此答复后，维基转而将注意力落在了眼前的明尼身上。
“为什么要这么冲过来呢？或者说为什么要一个人跑过来？”
“真是傲慢啊...呵，不过到最后看样子傲慢的只有我罢了，但既然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也随便你好了。”
说完便不再说话了，反而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维基·斯特恩。”
但与此同时，企业的声音也在附近响起了。
“居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主动靠近我吗？”
在距离维基仅有两米的地方站定，止住脚步的企业摇了摇头。
“无论是站在远处还是站在这里，这之中真的有差别吗？”
“你所展现的能力只是想让我们看到的，就如同在从思维机中刚出来时，你矢口否认了在那里面展现出的能力一样。”
企业看向维基的目光依旧沉静，甚至连先前的盛怒也不再保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去询问你那些消失的人形的下场。我想无论是哪一种都好过继续呆在这里吧？”
“这和你的地位还有留在这里的初衷可不相符啊。”
“从曼达拉那边了解到了一些吗？但我想你可能是有些高估我了吧？每个人、每个人形、大元帅、乃至于当初的我...都高估了我的能力吧？”
“......企业女士...”明尼阿波利斯再度睁开了眸子，倾着望去的眼中流过了一丝晦暗。
“也许在当初，我更应该留在大元帅的身边，而不是去进行注定没有结果的战斗...而后自顾自的接下留守在这里的任务也是...明明初衷是期望她们能够更好的活着，却眼见着她们在此品尝着度日如年的煎熬滋味。”
企业说着有些讽刺的自嘲起来。
“到了最后我甚至觉得这并非是在执行任务，单纯只是他在进行报复...”
报复？
想到那个把自己折腾到最后不得不依附在人形身上的男人，维基摇了摇头。
“他不会这么做的，毕竟他在乎的只有现在和未来，为了过去而选择复仇可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看样子就和曼达拉说的一样，你很熟悉大元帅。”
“毕竟算是有过好一段时期的孽缘”
“真好啊...”
“...你想再一次见到他吗？”
企业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怔住了，但很快便摆了摆头，脸上还露出了一抹轻笑。
“原来如此，你就是靠着这个条件说服了曼达拉，的确是对她专用的鱼饵。”
【这家伙真是嘴上不记得，这算是几个意思啊？】
无视了曼达拉的抗议声，对于企业的选择他的心中却有些不意外。
比起粗通人心不久就被仇恨和执念隔离起来的曼达拉，眼前的企业确实经历了更多。
“假使是在刚开始...不，哪怕是换在这个世纪的第一个年头，我也绝对会义无反顾的做出和曼达拉一样的选择吧？但现在的话...我想我大约已经不再有这个想法了...”
企业有些黯然的扯了扯嘴角。
“或许我真的就和她们说的一样，内心深处是个刻薄无情的人。我...”
她抬头对眼前的维基苦笑道。
“如果不是看到了与他非常相像的你，我甚至连大元帅的样貌都想不起来了吧?”
【哈？什么意思！怎么可能！这是在说谎吧！她怎么敢忘记——】
维基沉默的屏蔽了曼达拉的传话。
实际上与企业说的截然不同，这其实更像是人类那自我保护性质的失忆般。因为太过在意，以至于不想面对，对这份激烈的情感甚至视作了一种精神上的自我伤害，所以才会遗忘。
“没有目的的却依旧付诸努力...你就是带这种想法持续至今的嘛？”
“...这句话还真是熟悉。”
企业叹了口气。
“在过去，我好像也曾经这么问过大元帅。我还记得他是这么回应我的...”
“对他，还有站在他身边的人而言，能触手可及的这片天空与大地就是完整的世界。无论在塞壬的眼中，他的努力可能只是无用功，但这就是人类最后的尊严与生存的全部。”
“我想我能坚持到现在大约也是抱着相同的想法吧...只要还继续着他的计划，这样的话他大概也就未曾离我远去。”
闻言，维基不由得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努力的尽头大概只剩下了执着是吗？”
“就是这样。”
眼前的人形已然只剩下了被责任还有执念掏空的躯壳。
“我应该感谢你，维基·斯特恩...”
“无论采取何种手段，你的确给我们带来了改变的契机，或许这就是奇迹罢？”
“这并非奇迹，也算不上切实的改变...”维基对于眼前这个空虚了人性的领袖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给了你们两个选项，心有不甘的人将会前往真相，选择逃避的人皆在此处。我待在这里，只是为了见证这个文明最后的结尾。”
“荒诞、弥乱、腐朽、滑稽。以故事的评价虽然只是虎头蛇尾的三流故事，但无法否认的是，这颗星球的过去仍存在一个光辉伟大的黄金时代，文明虽毁，但文明不亡。”
对于人形，就如和曼达拉所说的一般，维基并没有期望。
“人的死亡会有牧师或殡仪官为其悼亡，而我现在所做的，便是记录下这个世界的文明终末。”
“总得有个结尾吧？”
——————————————————————————
在企业的证明下，维基借助曼达拉发布的通知便相当于得到了官方的佐证。
人形们的选择正式开始了。
继续投身到与塞壬的战斗中去追逐听上去虚无缥缈的真相，亦或者终结自我，选择回归起源的狄拉克之海？
不出意料，九成九的人形到了最后都选择了自我的消亡。
人形国度‘新约’。
不知是谁起的名字，但这个组织实际上既不属于人形，也谈不上一个国家。
只不过是名为人类文明的尸骸循着过去的惯性往前打了个踉跄，刚好多余的留下了163年的脚印。
如今就和当初因为外来力量干涉的暴毙一般，依旧在外来干涉的状况下到此为止。
“那么。就剩下你一人了...在你离开后，我会接受这里的一切，也算是让这里最后积攒的东西不至于白费”
看着眼前的企业，维基说道。
“这样啊，说起来，这里的一切都算是被你全部拿走了啊，作为现东家，你能不能在我离开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呢？”
看着过往的同僚一个个的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企业却头一次发现自己连呼吸都轻快了许多，甚至还能像现在这样开起玩笑。
“说吧。”
“你，维基·斯特恩，到底是什么？”
“人类？神明？还是别的什么？真奇怪，明明好像确实是站在人类的一方，但我却完全没办法判断你的真貌。”
维基笑了笑。
看着眼前的逐渐开始化作光粒消散的企业，他也同样开起了玩笑。
“人类的话便是普通人类，神明的话大概是邪神，当然...假如非要说的话...”
“我是你们和塞壬的爹。”
似乎在离开的最后给自己竖了个中指，但维基毫不在意。
“祝，好梦。”
以身后那仍在通过自律机械永无休止运转的工厂为背景。
维基看着远处的大海，取下了头戴的军帽。
他现在这身军装是这个星球上‘原碧蓝航线’的制服。现如今早已成为了历史，只有在这个人形国度的文明遗产还留有自己的模板，能像这样被重新制造出来，穿在身上。
那帽徽与维基记忆中的不尽相同，但前人的意志却仿佛隔着记忆的两端在这里完成了交接。
天命无常，人若苇草，现实的镰刀下，不羁又骄傲。
有朝一日，是否‘斯特恩’的世界也会与这个地球一般成为人类文明的埋骨地呢？
维基摇了摇头，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因为他会回去的。
————————
落日的余晖下。这颗文明已逝苍青依旧的行星连带着整个匹配的地月系引力系统都毫无预兆的停滞了下来。而当其重新恢复运转时，整颗星球的海平面却已下降了五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