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听说你今天下午带慧宇他们夺回了六灵庙？”
如被淡墨晕染的夜色下，我和爸爸走在了一条小道上。几片熟睡的树叶被我们踩中后，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呻吟。
“是。”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走在爸爸旁边。
“你之前去六灵庙不是逃着回来了吗？”
“嗯。”
“那这次你怎么就像个傻子一样往前冲了呢？”
“……”
我双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没有回应爸爸的话。
他不可能猜不到我想干什么，他只是在明知故问而已。
“是为了杜凌雪吧？”
果然，看见我不打算搭理他之后，爸爸就颇觉无趣地把话说了出来。
“张梦月东西被偷，谁都找不出有力的证据。这时候最关键的是证人，所以你想通过这件事来获得慧宇他们的人心，然后让他们给杜凌雪的清白作证是吗？”
“……是。”
我放弃隐瞒地点了点头，看着地上一大一小的影子正被慢慢拉长。
“在拿回六灵庙不久，我就已经串通慧宇他们做好供词了，想要帮杜凌雪的话问题不大。”
“我可不管你打算怎么办。”
爸爸耸耸肩，一脚将脚下的树枝踢远了。
“反正我明天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证杜凌雪偷东西，至于能不能帮她脱罪就是你的事了。”
“你何必要牵连杜凌雪进来？”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明白了。”
在挣扎失败后，我了然地点点头，也终于悄悄地在心底打好了主意。
爸爸这种贱人要是耍起无赖，碰瓷的大爷看见他都要被吓得绕路走。
“好啦……”
爸爸向我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英俊其实相当讨人厌的笑容，然后转移话题道。
“杜凌雪的事情明天我们就可以见分晓了，我今晚来找你，是想和你聊聊天。”
“聊什么？”
我眯了眯眼睛，警惕地扫了爸爸一眼。
自从我上了小学三年级后，像这样父子两人的单独聊天就没一次是好事。
在无数压岁钱和零花钱被爸爸骗走之后，我已经学会拿起道德武器保护自己了。
“你要是再敢骗我钱，我就告诉妈妈你抢了我的钱去洗脚城。”
“啧啧啧，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两父子除了钱就没什么别的好聊的了吗？”
虽然爸爸嘴巴上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但是脸上失算的表情却彻底把他出卖了。
“……我和你，聊聊人性怎么样？”
爸爸顿了顿，也眯了眯眼睛看着月亮道。
“小子，你觉得这次你和小灵做的怎么样？”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别在我面前装傻，你们俩可都是我生的。别说你们是在我眼皮底下搞这么多东西，就是你们离我十万八千里放了个屁，我也知道你们是不是吃坏东西闹肚子了。”
“……”
我被爸爸粗俗的比喻弄得沉默了一下，然后咬了咬下唇道。
“虽然因为杜凌雪的事情计划有变，但我已经对六阁寺的人留手了。”
“哟，听你这意思六阁寺的人还要谢谢你是吧？”
爸爸戏谑了我一句后，然后叹了口弱不可闻的气。
“儿子，你听好了。我们可以随意玩弄人性，但你绝不能小瞧了它。”
“……”
“呵……”
看见我沉默的样子，爸爸轻笑一声，缓解了有些凝固的气氛。
“你知道吗，净空在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和我说‘李乐游，你儿子和你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说的是样貌还是性格？”
“你觉得呢？”
“我觉得方丈老眼昏花，是时候去医院看看了。”
“……”
爸爸扯扯嘴角，沉默一下后又缓缓开口道。
“我把你叫出来，主要是想告诫你，你得学会敬畏些东西。”
“敬畏什么？”
“敬畏天地、规则和人性。”
爸爸把脚步放慢，把头抬起道。
“我以前就是不懂得敬畏这些东西，所以才吃了不少苦头的。”
“可是方丈和我说过，你是不信鬼神的。”
“我是不信鬼神，可我敬畏这天地。”
爸爸身体笔直地看着夜空，然后轻声说道。
“这么一来，天地自然也敬畏我。”
“……”
“但是这落在别人眼里，他们就觉得我什么都不敬了。”
爸爸脚步又放慢一拍，叹了口气对我说道。
“你有我和你妈妈的头脑，这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不是好事？”
“因为一个聪明的头脑好比给了你一把枪，如果你控制不好自己，就容易伤了别人。”
“我现在已经习惯性地把枪口对准自己了。”
“这更加不是什么好事了。”
爸爸不得不无奈地笑一下，看着我的影子道。
“因为你开枪的话，伤害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
“我、你妈妈、小灵、还有那叶晨霜、张梦月，都会被你伤害到，到头来你还是没办法做到谁都不伤害。所谓的谁都没有受伤，不过是骗骗自己的小把戏罢了，这种蠢事，我以前做多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要学会放暗枪。”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把枪放下。”
“白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儿子？”
爸爸不满地看着我，指指自己的脑瓜道。
“放弃也是一种选择这种垃圾话是说给无能的人听的，作为聪明人，我们要贪心一点。”
“你大晚上把我叫出来吹风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哦，我还顺便和你聊聊叶晨霜的事。”
我就知道，这老狐狸没那么简单……
“之前叶晨霜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就觉得她面熟了。”
“嗯，然后呢？”
“可是我和你叶叔叔十几年没联系了，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知道她是叶正阳的女儿的吗？”
“叶叔叔给你发过照片？”
“不是。”
“叶叔叔带着叶晨霜的时候，你顺便和他幽会了？”
“……不是。”
“难不成像那些狗血连续剧一样，叶晨霜其实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
“闭嘴，要是被你妈妈听见了那可不得了！！”
爸爸捂住我的嘴巴
，宛如惊弓之鸟般四处看了一眼。
“算了，你不记得我也懒得说了。”
“记得？记得什么？”
“没什么。”爸爸勾起我的好奇心后，却又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你干脆别说啊！我最讨厌别人说话像垃圾作者一样说一半不说一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