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却说天荡山，窦天荡正与群臣在后院游玩，突有一小教慌慌张张奔来，报说窦英洪被拿，胸中怒火不由得直窜至咽喉，道：“什么时候的事？”小教道：“有好几天了！”吼道：“我虽也拿了他的兄弟，却也不曾亏待与他，每日派人珍馐佳肴、琼浆佳酿的招待，可这些小弟们不知天高地厚，竟对我的儿子下此重手。”张道：“他们如此放肆胡为，心中不过记挂着的是那只土鳖，若此我们何不还与他们？”窦天荡道：“土鳖也好，火鳖也罢，他牵动着的可是万千期盼之心，若是如此便宜了他们，那我在这里拿什么立威，往后谁来为我的子民供万世之资？”张道：“只怕他们不依不饶，声势传至其他的庄园里工隶。”突一小教道：“主公不必忧心，我倒听的流萤虫言说他们此时日日念叨的都是餐桌上的佳肴美味，哪里还管什么大哥！近时收纳的方苏之物不过看着他们家资丰厚，讨个便宜。若是真要那只土鳖带他们离了这儿，顶头的毒蛇般烈火有几个承受的了？”窦天荡听此一解，欢喜道：“快传鲁肃。”鲁肃心中恐惧，战战兢兢道：“我门中兄弟自那日离去，就同他们再无瓜葛，不知主公叫小的来是为何事？”窦天荡道：“你可知他们是为了什么？”鲁肃道：“为了他们的大哥！”窦天荡道：“微启元？”鲁肃道：“是他，当初他们翻过一道岭，在那泥泽地里匍匐，还多亏我门中兄弟指路，等过了龙潭谷，来至沙家洼，他们见这里山高坡陡，便有人提议搭窝住巢，养神提气，日夜守防，静等他们大哥的信儿。”窦天荡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的东西！”鲁肃道：“但左等右等，不见你们的身影，邓窦典——也就是他们的现下的大哥，却也不似从前每日过问慰安大伙，只是教众人日里劳作，夜间休息。”窦天荡道：“好！派哪位去换回我的孩儿？”窦英聪鄙夷道：“父亲今儿怎般变得怯弱，听他片面片语，便痴心妄想，得愿满心。兄弟被拿，不过是疏忽大意，让他们趁机占了风头，我们若不给他点颜色，他们愈加猖狂，似这种没大没小的不知往后还有多少？”转身奋力抖一抖双翅，绕过一处石山，立在空中道：“等我消息好了。”不一时，窦英聪就来至沙家洼上空，突见有一女子在溪边筛箩洗面，灵机一动，道：“拿了她，换回我的兄弟也是不错的。”
这时，他伸出利爪，振翅一击，扶冲似离弦之箭，飞向那女子。可怜她尚未晃过神，就起在了空中，竟惊呆的忘了呼喊。此时，空中万道霞光飞彩，雾连烟飞，宛如天山仙境，蓬莱放光，便见李晟功慌慌张张来至看台，手遮门停，道：“是她！”邓窦典喊道：“是谁？”李晟功眉头紧皱，眼睛始终不离王婆，嘴里呢喃私语：“这该如何是好？”邓窦典赶上几步，定神瞧个明白，道：“辛苦她每日起早贪晚，为大伙日食三餐忙里忙外的。”窦英聪道：“你交出我的兄弟，我立马就还了你们的知炊。”李晟功道：“你无缘无故带去我们大哥，今个又在这里逞凶。启元大哥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跟你们没完。”又有别处屋里赶来的同伴，霍生童眼疾脚快，未至看台沿儿，就尖叫道：“那不是知炊房的王婆嘛！”邓窦典转眼疑惑道：“你怎么认识她？”霍生童心中叫苦，却脸色不改，道：“那天猎食往家赶，恰遇一白色的轻虫，撵它晚回了，路上恰巧碰见她的。”李晟功心急如焚，不去再理会，闻听旁人窃窃私语，道说‘大哥没了，咱们过得依旧有滋有味，她是少不得的’等语，更是忧心如焚，愧对启元兄弟，道：“眼睁睁地看她就在眼前，却束手无策，我怎么对得起他。”蒋染见吵吵嚷嚷，都不拿主意，从后面走上，道：“她就在眼前，如何不把她抢回。”袁世宏悄声道：“此时就交出窦英洪太便宜他们，启元大哥呢？”窦英聪见又是袁世宏在他耳边私语，念道：“你这个矮倭儿，在我门中不思进取，偷懒躲赖，倒在这里乱嚼舌根，诽谤你家主人，若不将你带回，千刀万刮，难消我心头之恨。”只见他掖在双翼下的爪儿展开来，似是一根丫丫叉叉的树枝，迅捷地把擒着王婆转至左爪，另一只爪儿就来拿袁世宏，袁世宏吓得连连往后倒退。蒋染见他神色张慌，颤栗着向后退，反面无表情，抢过身旁的一把长矛，跨上两步，一个甩手，丢了去，但见鳞片纷飞，宛如天女散花，幻灯炫彩，甚是热闹。窦英聪猛地身受一击，转身向蒋染扑来，只见两条枯柴如恶狼扑虎，爪狠刃利，向蒋染抓来，顿时吓得他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凌雪华本待离去，见身旁立着的蒋染已然不见，瞅眼四处，大吃一惊，但她马上打理了思绪，摸着口袋，发现那个小瓶的蓝色液体尚在，遂急拨了瓶塞，朝窦英聪抛去，只见那瓶里的液体，初时温顺慵懒似猫，此刻却如嗅到鱼腥之味，立即精神焕彩，踊跃翻涌，如浪似波，朝窦英聪伤口之处扑来。他忽觉伤口如群兽咆哮，灼热难耐，遂拿着一只爪儿轻挠，但蹭着蹭着只觉爪上多了些屑末，不觉得低下了看去，大吃一惊，道：“腐骨子！”就丢了王婆，张牙舞爪般在身上乱忙，并远远后退。蒋染抢步上前，扶起王婆，往里便走，道：“没吓着你吧！”王婆气喘吁吁，连滚带爬，道：“我没事。”突扭头见李颖手拿长矛，压着窦英洪走来，众人顿时熙熙攘攘，吵闹不绝。李晟功见王婆完好无恙，走上去训道：“你想干嘛？这个时候还添什么乱。”潘又廷笑道：“他不是想做交易，我就成全了他。”只见李颖手握长矛，指向窦英洪的细腿，道：“窦英聪，你不是想换回你的弟弟，快去取来我们的大哥。”窦英聪眼见兄弟神色颓废，目光呆滞，怒目瞪视着邓窦典道：“你把我兄弟怎么了？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转而声音颤抖，深情道：“二弟，哥哥来救你了，别怕，他们不敢那你怎么样？”他心中悲愤，立在空中上下舞动，却不知身后早有跟随赶回天荡山了。
门人见卫鞅方才离去，便又神色慌张地赶回，欲待进门报告，不料卫鞅一把把他推开，直冲庭堂，道：“快带微启元！那些家伙不知用什么东西，反害得咱们的窦英聪突然变得抽了风似的，空中胡抓乱挠。”窦天荡惊道：“什么？”卫鞅道：“窦英洪手脚并绑，被一女子长矛抵住小腿，嚷着不送他们的大哥，就让你等着替他收尸了。”微启元道：“你们拉我做什么？不是都说过，我是不会答应你们的无理要求，你们关我什么时候都没用的。”窦天荡道：“原以为关你在一间小屋，凉上一阵，你就回心转意，不想你依然倔得很。不过，今个我不为难你，麻烦你跟着走一趟。”遂亲自领头，压着微启元赶往沙家洼。窦天荡见自己儿子在空中起舞打转，甚是着慌，道：“儿子，不用担心，我来了。”窦英聪见父亲亲自出了天荡山，忙走上去道：“他们这些家伙太可恶，竟用腐骨子对付你的儿子。”窦天荡心中一惊，念道：“本以为他们联合必致乱自己园中粮草经营，没想到他们竟也无怜悯之心，擅自利用恶毒之种，糟蹋弥足珍贵的食物。”问道：“你弟弟现在哪？”窦英聪道：“他被一个叫李颖的女孩押着，呶——就是立在看台上，手举长矛，目露愤怒的那个。”窦天荡见一条指头粗细蚯蚓挑着一坨沾着蓝色液体，面露诡笑，体态轻盈，左右浮动如悬于空中，道：“小兄弟，别激动！你大哥我们已经带来了，不要伤了我的儿子。”说完便着随从架着微启元来至看台。
众人见两个随从吊着微启元，宛如两片黑云，从远处飘来，顿觉眼前暗淡无彩，或惊恐张慌，或装腔作势，岂料他俩放下他，扑闪两下翅膀，转身便回，本已鸦雀无声的看台登时人声鼎沸，笑语盈盈，围了上去，或瞧个明白，或相思落泪，邓窦典道：“你这一去，大伙想的你可苦，担心他们不知怎么折磨你，如今看到你完好无恙，我的心就落下了。”微启元笑道：“他们不过见我领着大伙，穷追慢赶，一心要离了这里，就担心搅乱了他们庄上的作业的役夫。”左右扫视了一圈，问道：“我的那个小兄弟呢？”蒋染走上前，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直扑进微启元的怀里，大声地呜咽起来。微启元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傻孩子，我不是好好的。”抬头却见李晟功立在跟前，似有言要说，但脸色扭捏，似笑非笑，道：“李兄弟，承你多日来照顾我的小兄弟。”李晟功道：“有失你的重托，做兄弟于心不安啊！”微启元道：“太客气了。”忽地一声扑拉拉之声，众人回头看去，那手脚被缚的窦英洪已被他的兄弟架去。微启元道：“咱们还是回屋避一避。”众人陆续回屋。
窦天荡见他们秩序井然，且有数人持枪提防，道：“咱们回去吧！”窦英聪愤怒道：“如此便回，也太让他们笑话！”张睿诚道：“要报仇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他们精神饱满充盈，逼之太甚，若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就不好了！你不是也没事？想想他们不过是竹篾箍成的水器，相互借力而已。”窦英聪心头一亮，道：“对啊！所盛之水虽多，却难保竹篾条长短不差，久必异志。那时我们再兵分三路围之，故漏一侧，则必使其内部之清水自溢，故暴戾之气虽盛，也必不攻自泄。”
窦天荡道：“当初不是你冲动草率，今日也不至于如此狼狈。”看了看窦英洪，道“你弟弟身子也还虚着呢，也该回去调养调养，他们就先放了手，你们兄弟几个平安无事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转身便回。
窦英聪点了点头，但还是气呼呼的，如同孩子撒娇般疾往看台飞去，翅膀扫过，但闻噼里啪啦之声，见这里柱倒墙塌，尘飞烟绕，才心满意足，转身向窦天荡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