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这个光头你认识？”我举起手机重复了一遍。
“算不上认识。”Li坐下来，“只是今天早上他有到我家书店，想要卖书。”
“今天早上？”我算了一下时间。按照贝儿的说法，Be是今天凌晨‘完全沉默’的。
“是啊。那时候你还打电话给我不是吗？说那个词条的事。”
“想起来了。”我一边说，一边从他那里接过盘子，“所以，他卖了什么书？”
“切。那家伙是卖假书的。《死海文书》和《大西洋抄本》什么的……”
“太假了吧。”我吐槽。
“嗯。所以我给了他一百打发他走了。”
“一百？什么时候这么阔了？”
“才怪！”Li说，“那家伙长成专业保镖的样子，实在是不想和他纠缠。”
“哦。”的确，那家伙长的实在是太有威慑力了。当然，光头是萌点。
正当我准备把蘸过芥末的生鱼片送入嘴里的时候，手机又震动起来。
“我已经怀疑好久了，果然是妹子吗。”Li一边吃一边吐槽。
“是一个天才黑客神经少女。”我说，“回个短信，马上回来。”
当然，顺便去一下厕所。
短信内容还是那种风格：
“这张照片上和叔叔在一起的两个人认识吗？
看完快点扔掉手机。你最多还有三个小时。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不用回复了。接下来我不会再用这个手机号，已经暴露了。
——贝”
然后我就打开附件。
是他！
这是极度无意义的话。他是谁？谁是他？他又是谁的谁？但是对我来说，一眼就能认出来人，不超过一只手。
父亲。
但是我已经不再把他当作父亲了。他现在最多只有肉体存活着。
他做了使物理学家为之羞愧的事情。
照片上的父亲却依旧展露着微笑，右手自然地Be的肩膀，Be还是一身西装，他们俩的左边是身穿白色研究服的端木恩。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我用了手机的放大功能。照片被放大了几倍，然后我把手指拖到右下角。
‘Aug 23st 2003’
八年前的照片？
我按捺不住，准备给贝儿回复短信。这家伙手机应该还开着。
“这张照片你哪来的？”
没有回应。
切，已经关机了？
我只好把这两张照片转存到储存卡里，从洗手间里出来。
要是让我整理现在掌握的情报的话，那也只是一团乱而已。唯一已知的是两件事：Be失踪了、Be，端木恩，我父亲三人互相认识。
走过电梯间的时候，瞥见一个白色的影子。
会在开派对的时候这么穿的，只有那家伙了吧——端木恩。
要不要问他一下Be的事？我走到电梯间犹豫着，端木正在打电话。
“嗯，你说曹秋容？”端木说，“CoCo，干嘛问他？”
曹秋容。拥有这他妈的像女人一样的名字的人——是我父亲。
“我认识他没错。”端木继续说，“但是我这几年几乎没见到过他。说起来，听说他失踪了。后来又找到了？现在怎么样了？”
相信我，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哦。反正这事我知道了。”他挂点电话，“电梯还真慢。”
我默默地转身，准备换一个入口。不管怎么说，要是现在碰到端木恩的话，我的表情百分之百会尴尬。
然后我表情尴尬了。
厕所里走出来一个大光头，戴着黑色墨镜，穿着笔挺考究的西装，正在用打火机点烟。
这种好像为了去收服神奇宝贝所以踏上征程结果收服了一个又一个神兽，却突然发现最后的大BOSS就在真新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话说这家伙刚刚不是就在厕所里吗？不就是跟我在一个厕所里吗？
切，真是的。不管父亲的事情是怎么样，总之Be既然失踪了，却堂而皇之在这里出现，又被天才黑客神经少女委托找到Be，那么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我冲进派对，抓起一把餐刀放进口袋。然后我偷偷跟在Be的后面。这家伙，不会是住在这里的酒店里吧？
他看上去不像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但好像也不太熟悉地形，每一次走到走廊口，都要看一下标牌，有时还会回头确认一下有没有人跟踪。还好我躲得快，不然差点就要被发现。
我跟着他上到了饭店的三楼。楼下是举行排队的场所，而这一层目前没有活动，但是他却径直穿过大厅，往一处死胡同走去。然后缓缓放慢了脚步。
“你来了。”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仔细环顾才发现，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背对Be的老人。他坐在轮椅上，穿着黑色的外衣，好像一节枯死的木桩，了无生气。
“秋容。”Be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去。
秋容？在这里？不可能。他现在应该在医院。偷跑出来了？不可能，从北桥镇到市中心太远了，他这样的身体是跑不出来的。
身体。是的。父亲现在必须坐轮椅了。
坐在轮椅上的人又开口了，但却放低了声音，在这里听起来模模糊糊，不知所言。我蹭着墙壁，把耳朵贴到地板上，但还是听不清楚。
不行，太远了。一条笔直的死胡同，没有躲藏的地方。要是我再接近就要被发现了。
“真的吗？”Be一下子因为惊讶提高了音量，然后又警觉地放低声音，但是这足够引起我的重视了，我屏息凝神，听他继续刚刚的话，“……真的吗……魔鬼……做到了……永动机……”
永动机！是这个话题！他们想要做什么？花一辈子去做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没掌握好平衡，橡胶鞋底在陶瓷地板上蹭出了声音。
“谁！”Be大声问。几乎是同时，我目力所及的所有灯光的熄灭了。
断电了吗？
还没等我多想，所有的电灯又开始重新发光。
毕竟是大酒店，发电设备还是有的。
“不用躲了。走廊那边的朋友。”Be继续说。
连藏身之处都被发现，是没有什么好躲的了。我干脆从转角里走出来。
“是ONE的朋友吗？”Be问。
“你猜吧。”我这么说，然后尽量显得沉着，直视着他的眼睛，同时用余光搜索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没有！
他的身后，旁边，甚至天花板上都没有。
消失了？
窗户？不可能，这条走廊尽头没有窗户。
地底下？墙壁里面的密室。
好快的身手，刚刚停电的一瞬间就能连人带轮椅躲进去。
“谁派你来的。”Be继续问。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我说，“刚刚那人是谁？”
“只有我一个人。”他皱了皱眉头说。
“刚刚那个穿黑衣服，坐轮椅，嗓子沙哑的人是谁？”
“我说了，只有我一个人。”他依旧是那个语调。
“他怎么消失的？”我进一步追问。
“没有这个人。”他说。
我眯了一下眼睛，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就刚刚的问话来说，Be扯谎的本事真是滴水不漏，就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曹秋容。”我说出了这个名字，然后把手伸到口袋里，握住了那把餐刀的刀柄。
他又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不要怎么做？”我明知故问。不行，跟这家伙动手百分之百不是明智的决定，拔腿就跑也没有逃脱的把握。但是我仍旧握住刀柄的原因很简单，实在不行可以把Be的侄女贝儿搬出来。只不过这样最多能让他不揍扁我而已。
“不要这么做。不管你口袋里的是刀还是枪，除非你是魔鬼是使徒。”Be又重复了一遍。
使徒……你以为拍EVA吗？
“不想让我这么做，你告诉我真话就可以了。”
“我说的就是真话。”Be继续说，但是他开始缓缓地踱步。果然准备动手吗？
“说什么真话。你当我没有眼睛吗？”我稍稍分开了双脚。实在要打的话，只希望有把刀不要太吃亏。虽然以前学过徒手搏击，不过跟这家伙还是省省吧。
“眼睛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Be说。
“那么，什么感官感受到的才是真实？”我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腕。
“真实？少年，给你个忠告吧。”他说，怎么又来一个忠告？
“关于真实的忠告？”
“是的。在这个世界中，你连自己的右半脑都不能相信。”
我迅速从口袋里抽出右手，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以反手从下向上斜劈。他右脚膝盖微曲，上半身后仰，躲过这一记，然后赫然注意到，我右手握着银色外壳的手机。
“不好意思，我是左撇子。”我猛地拔出左手，不锈钢餐刀反射的寒光，刀锋逼向他的脖颈。
这种钝刀当然杀不死人，只要让你乖乖说真话就好。
他退无可退，因此岿然不动。乖乖晕过去吧。我手一立，换成刀柄砸向他的脖子。
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肤浅。”
霎时间，所有的灯光熄灭。
我什么都没砍到。
我扭过身体把刀向身后砍去。依旧是落空。
糟糕。那家伙戴着墨镜，这种情形下摘下墨镜就能适应微光。
该死。我退入走廊的死胡同，背靠着墙，左手握着餐刀，右手按了一下手机。幽蓝色的光从屏幕散出。
把手机当作手电筒，逐渐看清了周围的情况。那家伙不在走廊里？
“还不错。”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我用手机照着那里。Be果然如我所料，摘下了墨镜，用右手捏着。
“再见了。”他这么说着，然后又戴上了墨镜？
再见？
戴上墨镜？
完了！
几乎是刚刚意识到，走廊里的灯光又全部亮起，只是这次的亮度有些夸张，很明显超过了安全使用范围。我只能感觉到一片白光，就像CS里被扔了闪光弹一样的后果，眼睛酸痛到极点，继而流出了眼泪。
然后听到的是“啪”“啪”的声音。灯泡爆掉了。
等我恢复视力，Be已经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