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垢的时间产生变化。
白天去满是幻象的学校照常上课，照常被一个月三十多天大姨妈的班主任照脸批一顿。
课上的时间用来画画。
午休课间的时间，站在操场一角，不断向偶尔经过的路人发出搭讪。
晚上放学后，去猫咪咖啡厅rua猫。
如此日复一日，不间歇地，为了幽灵的愿望地努力着。
日复一日。
白垢的『时间』产生变化。
画画
搭讪
撸猫
重复着这样的行为。
画画
搭讪
撸猫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画画
搭讪
撸猫
此后，36500000000000000天。
画画
搭讪
撸猫
课间的时候，她驻足站定，环视整片操场。
操场被幻象覆盖，但那种保护自己精神的机制，此刻不需要。
白垢稍微牵动思绪，幻觉消弭不见。
第一次看清楚了。
操场上没有落单的人，每个有人的地方，都是三个人，像是某种分子结构一样，看不见的细长柱状体联结着人形的粒子，规整，稳定。
无数个三角形的球柱结构始终如一地运动，接触，碰撞，而其形没有一丝改变。
白垢缄默。
而后自嘲地咧开嘴巴。
幽灵的声音响彻耳畔。
『其之一，永远无法融入的团体圈层。』
白垢回到家，在电脑和数位板上作画，36500000000000000天不间断的练习下，白垢的画确信能让自己满意。
她画下双手扣握，闭眼祈祷的少女，少女的右眼生长着幽蓝色和暗紫色的不知名野花。
落下最后一笔后，她决定把无水印的原图发表到互联网上。
为了消磨时间，也为了等待结果，白垢百无聊赖地刷着社交软件里其他画师的动态。
起先是许多优秀的画，整体的美感让人忍不住不停存图。
点赞量很多呢。
之后是稍微缺失细节的画，画师自己暂时遇到瓶颈，不知道如何提升完成度，不少地方的细节毛毛糙糙的，没有擦干净，但仍然有独特的美感。
点赞量也很不错嘛。
再往下翻的画非常不娴熟，多半是初学不久，人体和神态都有崩坏。但是旁边凑了九宫格，后半是画师三年前的画。
点赞也不少，评论区有很多鼓励的言论。
“很有进步了！加油”
“哇进步好大，太太一定要继续吖！”
“亲亲妈咪，妈咪好厉害！求个坑位！”
……至于，那么夸张吗？
进步是有的，但是仍然有巨大的瑕疵，至少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继续翻，翻到的图甚至没有画，而是一条满是竖条伤痕的手腕，暗红的痂，鲜红的血历历在目。
点赞的数字，好恐怖。
评论区里的文字难以令人理解。
“抱抱妈咪，下次割腕的时候一起吧。”
最后翻到一张很漂亮的画，图上的女角色穿着女仆装，身型修长，而且胸部和臀部都很有肉感，五官画的十分成熟，有种邻家大姐姐般的气质。
好……好色气……
看着这张图的白垢微微脸红。
但随后看到了配文。
“蝻的不配画画，画里全都是男凝，妈的，蝻的都去si吧”
点赞数和评论数都非常高，数字后面有个w，帖子附近有一个红色的火苗。
评论区里无数评论纷纷附和，咒骂“蝻的去死，不配画画，滚出画圈之类的”。
白垢点进她的主页，画册最热门的图画着两个白净的肌肉男，一个肌肉男在咬另一个人的脖颈，另一个目光凶狠地盯着屏幕外。
点赞量和评论量的数字互相推挤，从屏幕里挤了出来，哗啦哗啦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垢扫掉屏幕上不断喷出来的数字，点开评论区。
“这是什么仙品！[色][色][色]”
“劳斯我爱您！[色][色]卢的很尽兴！”
“老公扣扣我的！！！[色]”
“……宝宝[色][色]色]”
手机里的每个文字都认识，连起来看却很费解。
每条评论渐扭曲变形，变成了蠕动的爬虫。
贴子变成巨大的液压机，把爬虫碾成汁水。
汁水通过滤网流入蒸馏烧瓶，隔着石棉网，接受酒精灯的加热，而后，蒸发的液体一部分冲进螺旋状的冷凝管，一部分进入分液漏斗，最后分离出两个容器的液体。
一种液体流入黑名单。
一种液体流入粉丝量。
流入粉丝量的液体又一次凝聚成爬虫，被液压机挤成汁水，透过滤网流入新的器材。
白垢退出首页，点开消息通知。
缪缪无几的几个点赞，和几条无关紧要的评论。
“眼睛颜色是不是抄袭这家太太啊？我看挺像的。”
“这个是O神里的xx吗，看着挺像但是又不确定。”
“你怎么画的怎么这么怪呢？没画过画，就是觉得怪。”
白垢缄默。
而后把手机伸出窗外，松了手。
幽灵的声音响彻耳畔。
『其之二，不曾存在，此后也不会诞生的审美知音。』
白垢去了猫咖。
白色的小猫趴在白垢的腿上任其抚摸，不时吃掉白垢不断递来的冻干。
到了饭点，猫咖的主人摆出食盘，一阵摇铃。
一只看起来比其它猫咪都更具有母性温柔的猫咪走过每个打工猫的身边，喵喵地呼唤两声，许多小猫纷纷尾随其身后，白垢腿上喂的小猫从她身上跳下，迅速加入队伍，前去进餐。
大母猫组织着众猫的几率，有小猫被挤出来时，她亲自扒开一条缝让小猫再钻进去。
有小猫不肯吃饭会挨上一肉球。
小猫们吃完饭纷纷活蹦乱跳，在猫妈妈身边跳来跑去，嬉耍打闹。小白赖在猫妈妈身边不走，侧躺在地上，脑瓜不停剐蹭妈妈的前腿，两只前爪半举在空中，不停地重复着按压空气的动作。
是吗…
白垢缄默。
和家人和睦相处。
还真是，令人羡慕。
幽灵的声音响彻耳畔。
『其之三，住在原生家庭却感受到的寄人篱下。』
就和幽灵无法被观测而和世界格格不入一样。
白垢自己，也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时间在此刻似乎静止。
世界的风景一动不动，白垢跪在地上，盯着眼前的猫儿。
躺在地上的小白猫，合上眼睛。
白垢的眼睛，不知何时流出泪水。
逝去的小白猫逐渐变得干瘪。
白垢盯着小猫的瞳孔逐渐涣散。
猫儿身上抽出明亮的枝叶和新芽。
白垢的眼神却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枝和芽越过猫儿的尸体，蔓延到地板上，桌上，餐布上，墙上，空间里每个路人身上。
而后，一齐盛开了。
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小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