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再快点」
江烨在心底不断催促着自己，可惜他体力原本就不算强，所以当最后抵达车水马龙的商业街时，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夜幕已经被拉下，身边全是急着回家、步履匆匆的行人，即使江烨想要前进，也被人潮拥挤得连连后退。
「在哪？」
江烨的目光不断闪烁着，寻找着左乐的身影，她刚刚既然这么说了，应该不会那么快离开吧，不过，他倒宁愿左乐已经放弃回家了。
快到商业街的尽头了，依旧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江烨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么自己明天上学时再和左乐学姐详细解释吧。
可紧接着，他的瞳孔紧缩，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小子想干嘛？」
「别挤啊」
「乖乖待着看戏不好吗」
不顾身旁不断传来的抱怨声，江烨奋力排开人潮，朝着前方缓慢而坚定地走去。
……
左乐的后背紧贴着雪白的墙面，黑压压的气氛弥漫在她周围，她的眼神略带敌意与不安地向四周扫视着。
在他前方，包围着一圈眼神不善的大汉，再往后，是一大块空白的场地，将看热闹的人群与这里彻底隔绝开来。
「小乐，你这是在干什么？发传单吗？」
正中央的那个中年男子脸色阴沉地说道，俨然是江烨他们在庙宇前见到的那位衣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能给坤叔看看你手上的那封信吗」
「不能。」虽然处于被包围的境地，她依然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厉声说道。
「好强硬的口气啊，不过——」
中年男子猛地发力，左乐只感到手掌突然传来极度的疼痛，手中紧攥着的信也随即掉了下来，正巧落入中年男子手中。
中年男子奇袭一击得手，立马后退到几尺之外。
「你——」
左乐明白自己被耍了，双眼燃起熊熊怒火，手掌紧握成拳，就要往中年男子的头顶砸去。
可本该落在男子头顶的拳头意外地碰到了更加坚硬的物体，左乐迅速收回有些发麻的手，环绕在四周的其中一名大汉举起拳头与她相碰，那力度直让左乐也感到一丝沉重。
紧接着，那名大汉挪动脚步走到她面前，恰好把中年男子挡在身后。
「给我、滚开！」
左乐沉声道，毕竟她也是练过散打的人，此刻手臂也是暗暗发力，准备强行突破。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凭你单枪匹马可还打不过我们几人。」
大汉出声道，同时周围的几名同伴也不约而同向前踏出一步，似乎地面都跟着一起颤动起来，想要给予左乐以巨大的压力。
左乐在心底权衡了片刻，最后无奈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够逃脱的把握，所以为了麻痹对方，暂时收起自己将要溢出的充满敌意的气势。
透过人影间的狭窄缝隙，左乐可以看见中年男子似乎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封联名信，脸庞挂着的阴险的笑容也越来越盛，末了才抬头问道，
「小乐啊，你怎么会想要恢复这该死的中秋祭典呢」
「要你管，现在可以把这封信还我了吧」
左乐冷冷地看向中年男子。
「别急啊，你忘记了吗？」
「什么？」左乐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
「你忘了，你妹妹是怎么死的了吗」
「……」
「你忘了她是在哪天死的了吗」
「……」左乐想要后退，脚跟却无可奈何地撞击向墙面。
「对于这种无所作为的神明，祭祀她又有什么用」
「住……」紧攥成拳的手掌缓缓垂下。
「你不是和你妹妹的关系很不错吗？居然要祭祀你杀害你妹妹的凶手！」
「住口！」
左乐摇摇头，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神女怎么会是凶手？」
「不，不是这样……」
中年男子舔了舔嘴唇，阴冷的话语犹如一柄利刃刺入左乐的心脏。
「她怎么不是凶手？你不记得了吗？那让我帮你回忆一下吧，在那个中秋之夜，刚刚参加过祭典的你妹妹，就那么笔直地向悬崖边走去，那么一个鲜活弱小的生命，就那么……」
「不，我才是，我才是……」
左乐的双腿仿佛失去支撑躯体的力量，瘫坐在地面上。
眼眸中渐渐充斥着悔恨的泪水，不愿忆起的过往如潮水般不可遏制地涌入脑海。
「像这种蛊惑人心的祭典，还是早点取消为好！」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
「不是的，我，我才是……」
左乐全身簌簌地颤抖着，声音也逐渐变得细不可闻。
我才是……凶手。
即使不愿相信，但杀害妹妹的凶手不是他人。
正是自己。
她还记得，妹妹看向自己的心如死灰的眼神，她还记得，妹妹挣脱开自己的手，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奔跑着。
之后，她就听见了妹妹坠崖的消息。
都是因为她，她才是罪魁祸首，为什么？为什么要怪罪到神明身上？
「呲——」
「呲——」
左乐茫然地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然后，就看见被毫不留情撕成碎屑的信纸，缓缓散落，最后沉积到地面上。
我想要赎罪，我不想让妹妹的笑容随着中秋祭典一起消逝在我的心中。
她听见自己的心中在呼喊着。
可为什么？为什么就连赎罪的机会？自己都无法拥有？为什么？
她的心仿佛在那一刻被彻底撕碎了。
「你……你这混蛋！」
她腾的站起身，迅捷地越过前方的大汉，充斥着怒火的一拳狠狠地朝中年男子的头部砸去。
然后，就在距离中年男子的鼻梁咫尺间的距离停下了。
她的手臂被身后两名立刻反应过来的大汉钳制住，再也动弹不得丝毫。
「混蛋——让我杀了你！」
虽然是处于这样的境地，她依然毫不屈服。
两名大汉架着她往后退，左乐只能眼看着中年男子和自己的距离变得越来越长。
「好大的口气。」
中年男子的脸上也逐渐涌上熊熊的怒火，露出充满杀意的利齿，砸了砸嘴。
「看来我今天必须要替你父母教训一下你了。」
接着，中年男子毫不留情的一脚飞踢重重地落在左乐身上，被控制住的她只能被迫忍受这样一份痛苦。
「你……你怎么敢！」
左乐感到肚子一阵翻滚，那一份疼痛和狠辣真实地传递到她的心中
不仅是感受到屈辱的痛苦，更增添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深深恐惧。
他不是记忆中父母最好的朋友，他是坏人。
是恶魔。
「怎么了？怕了吗」
中年男子阴冷地笑着，
「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不过能让你留下点心理阴影似乎也不错呢」
「我的拳头似乎很久没有活动过了。」
他将手掌握紧又松开，同时在左乐面前忽左忽右游地走着，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出拳位置。
「不，不要……不要」
左乐的眼里写满了恐慌，紧咬住皓齿，手臂不断摇晃着，却始终无法挣脱来自身后的束缚。
「放心，不过就痛那么一会」
下一瞬，拳头猛地挥出，在左乐的眼中无限的放大，她缓缓闭上双眼，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流出。
为什么？人们都只是这么冷漠地旁观？
有谁？来救救我吗？
「住手！」
江烨终于跨越过这拥挤的人潮，这才发现事态已经发展到如此严峻的地步，他没有多想，借着一声大喊让自己鼓起勇气，同时猛地冲过去，向着中年男子的侧面腹部用力就是一记凝聚了自己所有力量的手刀，中年男子应声痛苦地倒地。
泪眼朦胧中的左乐看到一只手朝自己伸来，但不再充斥着对自己深深的恶意，而是散发着光芒、无比温暖的手掌。
「快！」
江烨焦急地催促着。
左乐这会才回过神来，想起当前的局面，双臂倏的发力，终于挣脱了身后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晕头转向的大汉的束缚，同时紧紧地握住江烨的手掌，能够感受到的，是他此刻无比坚定的心情。
「抓紧，我们要开始跑了！」
如同一阵狂风卷过残云，江烨和左乐转眼间就被喧闹的人群所淹没。
而呆滞地站在原地的一圈大汉直到此刻才逐渐反应过来。
「你们这些笨蛋！快给我追！」
痛苦地捂着腹部，蜷缩在地面的中年男子恶狠狠地下达了命令。
「你们没有机会了，停下！」
人群慌张地退散，令中间空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几名警卫正快步走来，看起来是商店街的警卫终于注意到了这儿的不对劲。
「老子受到了这样的侮辱，让我听你们的？凭什么？」
「赶紧停止你愚蠢的行为，你想要触犯刑法吗？」
「犯法？可笑！几位，给我将他们“就地正法”了，事成之后，报酬好说！」
中年男子缓缓地起身，嘴角流露出疯狂的笑容，手掌往胸口的暗袋摸去。
……
「左乐学姐，早啊，没想到今天又是你值日啊。」刚欲走进校门的江烨瞥见熟悉的身影，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是江烨啊，还习惯学生会成员的生活吗？」左乐看向江烨的眉目之间有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唉，别说了」
江烨懊恼地垂下了头，原本他上次在学生会室时以为左乐让他加入学生会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几天之后却突然有学生会的成员来匆匆地找到他：
「江烨学弟，你为什么还不来开会啊，难道是没听到广播吗？」
「哈？」
江烨奇怪地看着他，
「左乐学姐还没和你们讲吗？」
「说什么？」
「我并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啊」
「学弟你在说什么傻话，是不是加入学生会之后太激动了，结果自己还不相信自己已经加入了？」
「哈？」江烨看向这位学长的目光更加迷茫了。
「“我从以前就很仰慕学生会的各位”这句话不是你当时说的吗？」
「虽然感觉和我记忆中的有些出入，但我大概、也许是说过这句话吧。不过我确实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啊。」
江烨搔了搔头。
「学弟你快别说胡话了，学生会室墙上的名单上已经贴上学弟的名字了，对了，学弟还是新一任的副会长呢。」
「快走吧，再不去开会会长真的要生气了！」
被迷惘和震惊的情绪所包围的江烨就这么愣愣地被这位学长强行拉走了。
「嘛，那个，就算我的一点私心吧」
左乐浅笑着说道。
「你这个学生会长还真是有失公正的啊，做事总是包藏私心。」江烨开玩笑似的说道。
「这么说我应该对你今天又忘记穿校服的事情进行惩罚了？」
左乐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江烨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时，整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糟了啊啊啊啊——为什么我又忘记这回事了！」
江烨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急的直跳脚。
「算了，你快进去吧，待会被值班老师看见了我可没法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你」
「学姐……大恩不言谢……」江烨眼中似乎闪过晶莹的泪花。
「老师！」
「啊啊啊——对不起，我先走了！」
江烨一溜烟地冲进了校园。
左乐碧波荡漾的双眸望着江烨渐渐远去的身影，低声说道：
「真是，谢谢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