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和枫桦还有旁边的高温第一次对自己队长的意见产生了犹豫。
他们知道远处那个身穿黑色轻甲的人究竟是谁，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幼时平淡的一段时光，是存在于永久的黑暗之下的五个人心中唯一光点。
那五个人，每个人都散发着光和热，像是一盏盏微弱的灯泡，簇拥在一起才能勉强照亮前路。
而现在，明明应该是久别重逢的庆贺。
是的，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惊恐的发现了一个事实，黑暗似乎从未散去，几盏微弱的灯火很快就会被吞灭。
王文诏祭出自己的源器，影流和影舞同样已经准备好战斗。
禁卫军不怕死，难道执法者就怕了？
如果放任眼前的这个杀人兵器继续横行，不知道有多少手无寸铁的人要被毫无意义的残忍杀害。
禁卫军的后面，是执法者，执法者的后面，是仓炎学院和皇家帝国学院的学生们。
他们原本都是作为皇家禁卫军的掩护和后援，根本没有料到前者会如此溃败。而现在的这种情况下，意味着他们必须也要参加战斗了。
谭钿培处于执法者的后方，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发现自己的双手却是在颤抖。这位皇家帝国学院的优等生曾经和枪圣以及蓝隐交过手，甚至一度凭借着自己的排兵布阵占据上风。
但是他发现，自己可以在帝都学院之战中保持冷静，但是在这里却根本没有办法。
他知道原因，很简单，他是明白帝都学院之战其实是没有生命危险的。而在这里，他知道，只要一个不小心，就真的会死。即使他有相当的智力，但是却不敢做出任何动作，至于冲锋陷阵，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止是他，其他皇家帝国学院的学生们也是如此，毕竟，他们又经历过几次生死之间的抉择呢？
影舞有些惋惜的向后看了一眼，她原本也是皇家帝国学院的学生，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的状态呢。简直和几个星期之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而仓炎学院这边其实没有多少人，除却陈墨的队伍，还有奥缇带领的“铭纹”小队也在。而其他小队因为之前支援执法者们的巷战，或多或少的有些伤势，甚至有些人险些死在“机械瘟疫”之下。
这边奥缇开启源能，三个小型飞星球体出现在他的手中，源器产生的激荡让他金色的头发有些散乱，右脚轻踏，身体加速前冲。
既然没有人打算进攻，那么就让我先来吧。
“队长！”唤梦大叫了一声，作为铭纹小队的副队长，她当然是有私心的，前方那个无可匹敌的怪物如此可怕，就连五百禁卫军都不是对手，自己的队长冲上去几乎与送死无异。
“这个笨蛋！”柔弱的双眼中噙满泪水，但这位少女还是勇敢的踏出一步，打算跟上奥缇的步伐。
自己的队长就是这样，明明小队测试中是最高阶的第七阶位，但是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骄傲和自满，无论对待谁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而现在，更是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直接冲出去，因为他知道，阻挡那个怪物，总要有人去做的。
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这不是能不能打败的问题，而是必须有人要站出来啊！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奥缇后方突然又一道身影率先冲了出去，并一把推回了前者。
“这件事情，和我有关系，就交给我来吧，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陈……墨……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你去难道就不危险了吗？”陈墨侧过头说了一句。
“至少我的实力要比较高一点，你毕竟是一个阶外小队……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奥缇情急之下喊了出来，但是说出口的瞬间就开始后悔。
他有些担心的看着陈墨，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每次自己说出一些很直接的话，总会收获一些嘲讽的目光。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你学习成绩太差了，我可以……我可以帮你补习。”
“是，大学霸，你的成绩最好了，我这个学渣可担待不起。”
…………
“你这个衣服根本不值这个价格，你被骗了。”
“呵呵，那是，奥缇你见多识广，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呢。”
…………
每次都是每次都是，明明心中充满善意，因为自己不当或者不合时宜的表达，最终总会带着恶意流出。
甚至……直到魔族进攻那一天也是如此。
当时他甚至已经提前看见了魔族的传送阵，甚至告诉自己的同学应该逃走，但是因为自己平时的表达，那一次，换了来的依然是嘲讽目光。
这一次，看来也是这样的。
奥缇用很细微的担心的表情看着陈墨，脸上却是有些无所谓的笑容。
不过，这次或许不一样。这个笑容，陈墨，太熟悉了啊。
“没关系，我知道的，心直口快的家伙。或许你之前因为这个缺点遭受过什么，但是，这里是仓炎学院，说出事实，是无罪的。”
陈墨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加速，背对着后者竖起自己的拇指，“那么，就让你看看我这个吊车尾的实力吧。”
奥缇的眼睛猛然睁大，紧接着轻声笑了起来。
后方的唤梦还是第一次看见队长这么释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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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执法者们准备冲出去决一死战，就在皇家帝国学院的学生们还在瑟瑟发抖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贯穿而过，直直的朝着中心的黑色身影袭去。
黑色身影显然愣了一下，机械和肉体组成的完美身体立刻产生应激反应，一剑荡开空中飞舞的镜像长剑，剑上灼热的充能甚至在接触的瞬间就把镜片融化了大半。
“是陈墨。”
后方，影舞和影流姐弟两人对视一眼，确认了那个身影的身份。
松开镜像长剑，陈墨也没有料到那把剑的温度竟然会如此之高，被打的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在半空中他迅速调整，左手掌心爆发出源能略微的调整一下方向，右手掏出一块新的镜片，“冰凌枪，复制驾驭。”
随着话音落下，一把蓝色长枪已然在手，右手握住枪柄，一击回旋荡开火焰剑，因为有冰属性源能的加持，即使是那把无比灼热与锋利的剑，也暂时没有把这把武器破坏掉。
“那是青云星月的源器，冰凌枪！这个家伙竟然有复制其他源器的能力！”后方有人看到陈墨的操作，忍不住惊呼。
“原来这个家伙早有准备，我还以为他的源器‘镜’并没有什么攻击能力呢。”
奥缇挠挠头，有些无奈的说。
外侧的声音并没有传到陈墨的耳朵，趁着对方防守空挡的机会，冰凌枪枪尖向前突刺，贯穿了“05”的身体。
不过这个时候，陈墨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个家伙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被打倒？！
果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突破“05”身上黑色轻甲插入前者身体的冰凌枪开始扭曲起来，紧接着在它体内崩成碎片。
不仅如此，它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竟然拉扯着外部剩余的冰凌枪枪柄，想要完全吞噬掉这件武器。
它在同化！
“噗！”陈墨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倾倒而出。
虽然他是用源器“镜”复制了冰凌枪，但是这件武器被破坏的时候还是通过镜片作为载体对自己源器本源进行了攻击！
如果是青云星月本人使用的冰凌枪，陈墨敢肯定，前者的源器会被完全破坏，会让她直接从驭器者变成一个废人！
直接抵达本源的攻击让陈墨吃了一个大亏，他慢慢起身，擦干嘴角的血液，突然开始笑了起来。
“五号，长本事了啊。”
笑得有些疯狂，笑得有些凄惨。
“队……长……”
阶外小队的其他人都是一脸担心的看着战场中心的陈墨，他们没办法出手，陈墨也不允许他们出手。
对面的“05”没有任何反应，陈墨也不指望他会有什么反映，他的瞳孔开始慢慢变淡，几近于无。
所有人都以为打破了“05”的充能护盾，就有杀死它的机会，但是没想到它本身有同化任何物体的能力。
那么要充能护盾是为了干什么呢，先给人以希望，在将其抛进深渊？
制作者可真是恶趣味啊。
场外的人根本感受不到陈墨现在所受的压迫力，对面的敌人就像是一个拥有攻击手段的无底洞，甚至可以先不提它的攻击手段，哪怕这个时候它上来一把抱住陈墨，也能将后者碾成肉泥吸入体内。
“青色隐者，复制驾驭。”
陈墨亮起镜片，从远处的枫桦身上复制源器。
土地隆起，巨大的藤蔓伸出，捆绑在“05”的身上。这确实让它缓缓前行的步伐略微受到一些阻碍，但是仅仅维持了几秒钟，植物便开始萎缩，生命能量被迅速吸走，化为尘埃。
生命体，无效。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陈墨又是吐出大口鲜血。
“火焰纹章，复制驾驭。”
这次陈墨也懒得擦拭血迹，任由血液从嘴角流下。再次亮起镜片，莫莉的源器已经复制完毕。他的拳头上出现了两个微型源能法阵，双脚踏地，他的身体已经冲了过去，对着“05”的脑袋就是一拳。
“噗！”没有任何意外，陈墨再次倒飞出去。
元素体，无效。
“自动铅笔，复制驾驭。”
陈墨颤抖着复制出高温的源器，这次他直接拿起那把由自动铅笔变化而成的狙击步枪，扣动了扳机。
“噗！”
随着吐血的动作，他跌倒在地，手中的狙击步枪随之破碎。
激光体，无效。
后方的众人看到陈墨凄惨的模样有些不忍，现在的陈墨已经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从口中留下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胸口，并且还在向下蔓延。
“05”的脚步始终不变，慢慢的前进，很快就要到达陈墨身前。
“快跑啊！”远处，影舞忍不住喊道。
陈墨低着头，没有反应。
“队长！”高温终于忍不住喊道，同时正在向这边冲刺，莫莉和枫桦也跟随着他的步伐。
“陈墨！”奥缇同样向这个方向冲锋，而唤梦轻咬嘴唇，也是跟在他的身后。
仅剩的执法者几乎同时开始前进，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年轻人死在他们这群老东西前面。
就在所有人都在前进的时候，陈墨突然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向着“05”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摇晃，过多的失血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太近了，这个距离，只要“05”发起攻击，没有人能救得了陈墨。
不过这个时候，陈墨却抬起头凄惨的笑了一声。
“前三次是我替他们打的，现在轮到我了。”
他有些颤抖的手拿起一片镜片，用仅剩的源能崩碎。
碎裂的镜片零星反射着空中的光芒，很是好看，它们飘飘扬扬，落到了“05”的身上。
毫无例外的，镜星被瞬间吞噬。
“05”提起火焰剑，挥砍而下。
“镜中花。”
剑，停在了陈墨的头顶。
巨大的镜片从它的胸前，背后穿刺而出，无数的镜片伸长延展，在它的背后形成了两朵巨大的镜之花，镜片互相反射着光线，花瓣晶莹无暇，异常美丽。
但它带来的，是死亡。
“05”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牢牢被钉在原地。
“不管你的身体有什么样的同化能力，但组成你身体的总归是一种材料，只要是一种材料，就可以被复制。”
陈墨的召唤出一个镜片包裹住自己的右手，一拳打在“05”的脸上，将那个遮掩着眼睛和鼻子的面罩打的稀碎。
“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人能看见陈墨此时的表情，只不过却看见他的血和泪水在嘴角处汇合，一起流了下来。
“05”空洞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面前的陈墨，猩红的光芒从里面投射出来。
陈墨缓慢的掏出胸口处的银色吊坠，他的动作很慢，非常慢，他甚至希望这一刻最终不要来临。
但是，无论是什么东西，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的。
吊坠被他缓缓打开，慢慢放在“05”的眼前。
“给我醒过来啊！五号！”
也就在这一刻，猩红色的瞳孔投射出的光芒似乎开始紊乱起来。
这个一直沉默着的杀人机器终于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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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光了。
他已经被关在这个漆黑的小盒子里很久很久。
但是他有意识，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他也有记忆，他原本应该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但是，他被关在了小盒子里，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外界的一切。
他当然挣扎过，但是外面的这个盒子太坚固了，紧紧的把他关在这里。
尝试了很多很多次、很长很长时间后，他终于不再尝试，最终一切都是黑暗，周围都是黑暗，也一直都是黑暗。
既然一直是黑暗，那么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有时会回忆起过去，发现过去也是黑暗。
但是也有一丝丝光明。
那五个人，每个人都散发着光和热，像是一盏盏微弱的灯泡，簇拥在一起才能勉强照亮前路。
自己很荣幸能成为那五个人中的一个。
但是光是敌不过暗的。
最终，什么都没了。
他已经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想到这里，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头顶的盒子传来了一阵声响，然后是一道光芒从缝隙中透进来，紧接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盒子的顶部已经完全打开。
他听见了一个声音：“给我醒过来啊！五号！”
他看见了一个哭着血泪的人，冲他裂开嘴角，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这个人他完全不认识，但是很没有道理的是，他却知道他是谁。
“一……号……？”他已经太久没说过话，念出这两个字也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是我。”那个人一边笑一边哭，完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想离开这个盒子，于是他伸出了手，希望一号能拉他一下。
正如他所想的，一号也伸出手，牢牢地把自己的手握住。
随着拉力的增加，他慢慢站了起来。他想走出这个盒子，只需要迈出一步，就可以重新回到光明之中，事实上，他也准备这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刀插入了他的身体。
他有些愕然的看着对面的一号。
他想不明白，把他拉出黑暗的人为什么要让他永远留在黑暗中。
“你应该恨我，五号。”
那个人依然流着血泪，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他脸上的愕然慢慢消失了，转而变成了释然。
是啊，他的记忆再次开始拼接。他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恐怕已经不计其数了。
他逐渐明白了，这是自己罪有应得。
一号打开盒子，是对他最后的宽容。
“五号，对不起。但是，你应该为此赎罪，我，是你的执法者。”一号慢慢的说着，同时抱住他的身体，放声大哭，像一个失去珍爱之物的孩子。
他也笑了笑，慢慢抱住一号的身体，轻轻的拍打着。
他的身体开始消散，逐渐化成光点。他清楚的知道，这里是精神世界，自己的生命和意识正在远去。
最终，他决定问出那个问题。
“你们，还好吗。”
一号呜咽着回答：“我们，都很好。”
他笑了笑，最终完全消散。
自己，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永远还是那五个光点中的一个，似乎从来没有踏足过后面的黑暗。
永别了，两位哥哥和两位姐姐。
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