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黑色万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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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迷蒙昏黑之中，有着燃烧的火光，摇曳跃动闪烁不息，仿佛黑暗之中挣扎摇摆的心灵。
多方冒险者因为某些缘由、今夜不约而同纷纷前来涉足探索的这片妖魔山林险地，又一处空地点起摇曳的篝火，所幸，这次围聚在篝火旁的老少五个身影，都不是惨死的亡者。
“我说你们两个啊……大家现在都是同生共死的队友同伴，为什么又又又吵得刀剑相向了？一点小事至于吗？”
火苗摇曳的篝火之上，以木架子架着大块大块的肥美妖魔怪熊肉，正是那个弓箭手布莱梅领队带领的五人冒险者小队击杀的四爪熊肉。
虽然这四爪怪熊属于暴食系妖魔，刚刚胃部鼓胀的切口还漏出了半消化的人头骨，一般临近有人类地区的妖魔也都多多少少吃过人肉。
但是，在冒险者之中，还是比较盛行这样将猎杀的妖魔烤来吃的做法，即便妖魔刚吃过人的肉，冒险者们也要去吃妖魔那烤得半生不熟冒血丝的血肉，以自欺欺人地证明自己比妖魔强大，还谣传吃半生不熟的妖魔肉，能壮|阳滋补，也许都是源于朝不保夕、高危压力大的冒险者职业的一种扭曲的虚荣心理。
当然，也有觉得这样的事情有些污，不到断粮万不得已，坚决不吃，不肯同流合污的倔强年轻人。
比如此时坐在篝火一侧的金发碧眼冒险者少女凯蒂就是这样，此时一脸委屈郁闷地啃着自带的干粮，对烤出血腥腥气与肉香味的妖魔肉毫不感冒。
“因为……这个大老粗，又当着我的面说那些流氓话题……”
“谁是什么大老粗啊？！老子说什么流氓话题了？！不就是讲讲好玩的见闻，给同伴们活跃气氛取乐吗？！女流之辈就是矫情！”
这边，身披铁铠、面容粗野的壮汉重战士卢克，刚刚跟凯蒂吵翻冲突起来，现在听她辩白，又恼怒得差点站起来拔剑，看在高个弓箭手领队布莱梅的使眼色阻止之下，才又愤愤然地坐了下来。
“我刚才不就是说起以前那次野外探索，碰巧看到其他冒险者小队活抓了一只鹰身女妖，那东西上半身跟女人一样，腰部以下是鹰的身体，当时，那些外地冒险者都脱了裤子才发现，鹰身女妖身后的结构跟鸡一样，然后他们就……话说，布莱梅队长！你刚才听完不也跟着哈哈贱笑了吗？！怎么还偏袒这个加入我们小队没几天的这个假正经小女人？！”
“我才不是假正经！你个大老粗分明就是在讲龌龊的流氓话题！冒险者确实不是什么体面高大上的职业，但是也绝不是流氓盗贼那种下流之辈！”
“行了！你们两个别再为这点事吵了！吵得我菊花都要聋了！冷静下来，听队长的！”
眼看凯蒂与卢克又要大吵起来，连旁边的瘦子轻战士吉姆都放下半生不熟的烤肉，也跟着插嘴、帮弓箭手布莱梅队长息事宁人，这才让恼怒吵嘴的两人又各自闷了下来。
只有一旁那个说“慢工出细活，魔法急不得”的老魔法师只是在旁嚯嚯傻笑，老年痴呆般丝毫不在意队内的纷争。
从冒险者们那边的对话来看，那个叫凯蒂的女冒险者好像是最近才加入他们队伍的，当冒险者的年限应该也不太长，跟其他队友似乎也都有些隔阂，脸上还满是愁容，好像穷途末路、将一切都押在这次探索冒险中的落魄赌徒一般。
而冒险者们在那边不失警惕地烤肉、休息闲谈的时候，也都无从发觉，他们此时在山林险地四处探索刷怪的冒险日常，正在被一双凭着龙族超常视力能远远看清他们举动的清澈赤色眼瞳观望着，就如在动物园看猴一般。
“呜哦……冒险者们在吃烤肉，烧烤野营、团队打怪、探险寻宝，果然还是很有故事书里那种感觉！”
“到底跟故事书中有没有偏差，还是该看看再下结论鸦。”
小黛茜这边正新奇地远观篝火旁冒险者们的冒险露营日常，凭着敏锐的龙族听觉，从这个距离其他也能听到一点他们的对话。
而身旁，以毛绒绒的大黑羽毛翅膀暖暖地揽着小黛茜的大乌鸦，意味深长地说着，张嘴吐出一条长长的肉色触须，从森林间无声无息地远远延伸到围着篝火的冒险者们身边，居然如传说中霍什么沃茨魔法学校的偷听耳一般，让冒险者们的说话声清晰地从触须那端传了过来，似乎是从大乌鸦腹中发出的一般，让黛茜能听清他们大声小声的任何对话。
“黛茜，看着他们吃烤肉，有没有馋？虽然你都吃过晚饭了，要不要再来点糖果？”
这边，大乌鸦不但随意变化身体地开启了窃听模式，还突然从身侧的羽毛之中长出一根白色骨质的怪异树枝状结构，然后从其每一根白骨枝杈的末端凝结出晶莹欲滴的红色小糖球。
“乌鸦……你身上长出了树枝……还结出了……糖？！”
钻在大乌鸦温暖舒适的羽绒翅膀下的小黛茜，看到她这明显很超常的变形能力，总觉得还是有些稀奇，伸出小手从她身上的白骨树枝摘下一颗红色糖球，放到小嘴里一尝，还真是甜蜜蜜的糖味。
“啾噜啾噜……你真的是薇奥拉的朋友吗？也是千年前跟薇奥拉认识的？”
“算是吧……当年那个时代，我们都被整个世界视为重大威胁而重兵讨伐，跟人类势力魔法军队，以及精灵、矮人、兽人联盟势力和天使势力派来的各种追兵经常持续几天几月地战斗，所以那时候缺吃少穿的，都流行这样的多功能体质，想吃糖自己体内就能合成，什么的……”
小黛茜啾噜啾噜地舔着含在小嘴里的糖球，向大乌鸦随口打听着相关情况，果然还是听得云里雾里、莫名的那个奇妙明不白。
“千年前被灰烬之龙扰乱毁坏的那个时代早已结束，现在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的世界已大不一样，只不过，世界本质的很多东西，都是难以改变的。”
这边，大乌鸦语调悠远地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话头，因为那边传音过来的冒险者们的对话，已经到了比较重要的部分。
“凯蒂，我们允许你加入队伍，就是都拿你当同伴，也是真心看好你的特殊才能。”
这时候，从大乌鸦的肚子音响里传出的，是那边篝火旁坐着的冒险者领队弓箭手布莱梅的嗓音，似乎摆出了一副很语重心长的长者嘴脸，如同哄骗乖乖女一般，略显虚伪客套地好言安抚队伍中的问题分子凯蒂。
“我作为领队，了解你家境贫寒、父亲病倒、弟弟妹妹没人养活，害得你还为家庭借了我们公会那无良会长的高利贷，也理解你现在走投无路、心里焦躁，将一切都押在这次有寻宝传言的探索行动中，但是也不能因为心烦就跟同伴吵架啊。再这么不合群下去，影响了探索不就麻烦了吗？”
那边山林空地上的篝火旁，凯蒂的身影略显孤寂地坐在那里，默默地低头啃着自己那份干粮，而布莱梅满脸笑容，就像是一个要帮她融入集体的和善长者。
“我们知道你很不容易，冒险者这一行，本就都是贫苦下层人迫于无奈卖命来混的，一般公会上层都不拿没名气的普通冒险者的命当回事，这一行都是男人实力主义的天下，有不少歧视排挤女冒险者的，我们共事的山鹰公会中是这样……但是，我们跟公会中其他嘲笑排挤你的冒险者不一样，我们是真心欣赏你的才能，而且跟你同样出身不易。”
篝火对面，布莱梅队长故作亲和友善地说着，眼神中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心机的狡黠。
“比如和你最不对脾气的卢克兄弟，他的故乡原本曾经奉行自古流传下来的祖灵教信仰，结果被我们米兰王国唯一正教的神明教施以了宗教审判镇压。卢克兄弟全家老少好几口都被当成了异教徒，惨遭迫害与拷问，最后被当众火刑烧死，还强逼着当时还年幼的卢克弟兄亲自给亲人的火刑台点火……”
“陈年烂事，提什么提……神明教那群所谓正教的家伙，根本就是辅助贵族愚民政策奴役民众的驯人师！比那些嗑药玩集体银|乱的邪教也好不到哪去！”
一旁，被布莱梅队长随口说到身世的重战士卢克，愤愤然地拿起一块半生不熟的烤肉啃着，不屑地扭过头去，有点像在掩饰心中的伤痛。
“还有爱德华老先生，他是我们山鹰公会中的老资历，其实在魔法方面也很有才学与天分，明明都有能力加入正规军的魔法支援部队，或是跟公务员一样吃粮不管事、专骗王国魔法研究经费的魔法协会那样的腐败机构，却因为生不逢时，遇到很多动荡灾祸，没钱没势、不会走关系贿赂考官，所以一直没受到重用，怀才不遇，一事无成。”
这次，篝火对面的布莱梅队长又话锋一转，说起了旁边老魔法师的事情。
“他漫长的七十多岁人生中，经历了人吃人的大饥荒、领主贵族派人将染病的村子连同活生生的村民一起烧死的大瘟疫、我们米兰王国与邻国几次魔法战争的动荡战乱……后来妻离子散、老无所依甚至沦落到我们山鹰公会当冒险者卖命，也是够讽刺的。”
“嚯嚯嚯……”
一旁，老魔法师爱德华捋着长胡子嚯嚯傻笑，似乎对布莱梅队长说的毫不在意，甚至有几分没心没肺一般的老年痴呆风范。
“我们冒险者这一行，本就是最底层走投无路之人才从事的危险职业，大家都不容易，在这妖魔横行、天灾人祸、人类与异族之间战乱四起的混沌世道，远不止你一个人背负着苦难，同是天涯沦落人，将心比心，稍微信任我们一下还不行吗？”
那边布莱梅队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装真挚说的都快把自己感动了一般，双眼向篝火对面的凯蒂投来真诚的目光，却有点刹不住闸地又话锋一转。
“还有，这边的吉姆兄弟，当年也是因为年少轻狂勾引了有钱人家的富婆人妻，骗钱当小白脸、又勾引别的年轻女人，后来事情暴露引起纠纷，还错手杀掉了……”
“嘿！别揭我老底呀！布莱梅队长！总之，我们都跟凯蒂妹子好好相处还不行吗？！”
篝火另一边的轻战士吉姆被布莱梅队长随口说到杀人前科，连忙嚷着打断，慌乱得差点把烤肉都碰翻。
而这边郁郁低头的凯蒂听了布莱梅队长这番听起来还算有真挚赶脚的长篇大论，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的，沉思片刻，还是捏着手中吃了一半的干粮，点了点头表示妥协。
“抱歉，队长，都怪我太感情用事了……我相信你，也想相信大家。”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吃完饭后，休息一会儿就马上出发！这次听说这片山林发现大量贵重晶石的传闻而来的冒险者不止我们，等下全靠你的天赋了哈，我们的可靠的队友同伴凯蒂！”
那边，好像也是在冒险者生涯经历了不少挫折不幸、已经有点不太信任别人的女冒险者凯蒂，似乎还是被软磨硬泡得有点心软了，在心机话痨的布莱梅队长引导下，与周边同伴们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一些。
而在远处通过大乌鸦聆听他们对话的小黛茜，感觉就像是在听故事一样，虽说内容有点混沌黑暗，但是确实一个个都是人类世界各个角度的图景拼图。
“总觉得……那些冒险者身上都有好多故事捏？”
“如果去仔细观察，每个人都是反映世界的碎片，就像多彩透明的晶石那样，或歪斜扭曲、或带着情感色彩地反映着人世之景，虽然其中不乏偏差与暗影，但是每个人的眼瞳中倒映的，都是一份世界的真实。”
一旁，大乌鸦像是在随口解说小黛茜的疑问，也算是在点拨观察世界的方法。
世界太过纷繁，太过广博，就算是凸显世界本质的黑暗一面，也不是寥寥几个不幸之人的视野就足以看全的。
想要全面地看清世界，就需要从千姿百态的芸芸众生每个人眼中倒映的景色去看。
而人心最本质的其实是阴暗的那一面，决定人生转折的又往往是不幸与苦难，所以靠近一个人眼中暗淡的夜色，这个有好有坏、残酷多于温柔、黑暗多于光明、苦难多于幸福的混沌世界，就会如万花筒一般绚烂而荒诞地映现在面前。
天真的孩童从中看出世界的阴影，被吓得骇然却步，难过地跑回家长身边都实属正常，然而……
“乌鸦，乌鸦……等看完这些冒险者的冒险，接下来，我想去看看人类的世界。”
黛茜从这几个冒险者身上，隐约看出人世一部分如万花筒般扭曲眩乱的影子，但是并没有被其中的黑暗面吓到，也没有觉得他们身上映现的人世之影灰暗讨厌，只是希望能知道世间更多的故事，不论好的还是坏的。
“薇奥拉经常给我讲故事听，关于外面世界的各种故事，所以，好不容易出来旅行一趟，回去的时候，我想带着满满的故事也讲给她听！”
小黛茜天真地想更加了解这个世界，因为这世界的万千纷繁中，藏着最强邪龙薇奥拉忧伤的解答，应该还有着化解的方法，这就是幼龙小黛茜旅行的本来目的。
“还说我这个样子可爱，果然还是黛茜最可爱了。”
这边，大乌鸦似乎有点被黛茜纯真的小豁达萌到了，突然又变回了褪去羽毛的黑发萝莉姿态，一侧的手臂却还是乌鸦羽毛翅膀的姿态，伸过来以羽绒感十足的羽毛翅膀轻抚黛茜毛蓬蓬的小脑袋。
“我的朋友薇奥拉知道你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的。好的，当然可以，等看完这些人类冒险者，下一处就带你去看纷繁人间。”
于是，小黛茜与乌鸦萝莉氛围温和地决定了下一个要看的东西，却都还没想到，眼前冒险者们的冒险，其实很快就要结束了，而且并没有什么激战妖魔的壮烈结局，而是结束于荒唐的自相残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