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生离死别的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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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马车夫！你不能再快点吗？！给你十个铜币的打赏！赶路再快点！”
马蹄隆隆，车轮吱嘎，尘土飞扬的急促赶路碾碎了一大早的寂静。
小黛茜茫然不知所措地跟着焦躁惶然的凯蒂，一同乘上了离开德萨克城，前往内地村镇方向的羽马马车，已经凭着半妖魔牲畜的强劲体能，奔走如飞地赶了几小时的路，却还是不见凯蒂有丝毫平静下来的迹象。
“上次来信，不是还说一切都很好，不用我担心吗？！怎么这次就突然……”
这边，凯蒂一路上，不知第几次催促车夫赶路，甚至多塞了几个铜币给他，然后颓然地瘫坐回座位上，躲在帆布车棚的阴影中，显得那么无助。
凯蒂的父亲原本是魔石匠人，加工各种魔石装备道具，工作环境中也有魔力辐射污染之类的问题，但是为了养活凯蒂等几个孩子，父亲还是过度辛苦地承担着家里的重担，后来还是病倒了，在当医生的邻居老朋友的照顾下，长期卧床，连书信都需要请邻居医生朋友代写。
“爸爸他……在妈妈离开之后，也一直很关心这个家，也很爱我们，一直自己忙工作到很晚，却催促我和弟弟妹妹们早点睡……就算在病倒之后，爸爸也很温柔，每次来信都说病情有所好转，让我别担心……”
而就跟凯蒂在城里混活，长期都是报喜不报忧地往家里写信邮钱顾及亲人感受一样，老父亲也是一样，每次书信中跟她提及病情，都是往轻了说的。
这次的信完全是邻居医生朋友写的，委婉地说凯蒂的父亲已经病入膏肓，都说不出话来了，纵使凯蒂不久前才借了无良啤酒肚会长的高利贷，寄钱回去、希望能用最好的魔药治好父亲，却现在才得知，父亲真正的病情，早已是以人类的治疗手段难以回天的了。
“为什么早点不跟我说……为什么……”
车厢的阴影中，凯蒂痛苦地绞着双手，话是这样说，也明知道平凡的自己其实无能为力。
说起来……人类……是会死的来着？
黛茜虽然听说过自己以前可能也是人类，但是实在没有任何印象或记忆，对人类的概念也比较模糊。
龙族的寿命长达数十万年以上，自从诸神创世以来，基本还没有哪头龙是老死或病死的，基本都死于跟天使、恶魔或龙族同类之类的高位存在之间的毁天灭地之战，要么就是被卑劣的屠龙者谋害坑死，在历史上留下什么道貌岸然的屠龙伟业，却没有什么实例考据证明，龙族的寿命到底有没有尽头。
而脆弱的人类，就算是能跟最强邪龙对抗几招的旷世英雄，生而为人的寿命也不过几十到上百年，对于活个几百年还只能算是幼龙的龙族而言，简直就是一不注意就生老病死，仿若一眨眼间就会消失不见的须臾生命。
在久远无尽的未来……薇奥拉有朝一日也会死掉吗？
从没想过这类问题的黛茜天真的小脑瓜中转过这样的念头，不禁体会到了些许跟凯蒂类似的人世无奈悲伤之情，甚至感觉要哭出来一般。
但是，小黛茜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哭不出来了，毕竟薇奥拉是那么强大无敌、深不可测的灭世威胁怪龙，说她哪天会死，恐怕也是在世界灭亡多少个来回之后的时间尽头，实在觉得太没有现实感。
果然，身为不闻世事幼龙的小黛茜，还是没法体悟凯蒂生而为人的悲伤，世上充满隔阂与差异，谁和谁之间都难以真正彻底相互理解。
但是，小黛茜看到凯蒂那颓然无助、如迷路孩童般的神情，还是默默地凑过去，伸出纤细的双臂抱住了她。
黛茜这样抱住凯蒂的时候，凯蒂也略微颤抖地伸手搂住黛茜单薄的小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习惯坚强地隐忍着泪水，如一个在黑暗中努力挣扎前行的无助小孩，期盼前方能找到光亮，痛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寻求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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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黛茜还在凭着薇奥拉给的百宝囊大布包中拿出烤肉、烤面包大吃果腹，也弱弱地试问凯蒂要不要吃，凯蒂却完全没有食欲地苦笑拒绝了。
到了下午时分，黛茜与凯蒂乘坐的马车才抵达凯蒂家人所在的、没有魔法结界、也没那么多幻光投影装饰、看起来比较平凡的城镇，并且在凯蒂焦急匆忙的引领下，一路赶向她家所在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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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回来了！爸爸！！！！！！”
随着慌急狼狈的呼唤声，已经难以完全忍住眼泪的凯蒂，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自家的院子，完全不像回归的游子，倒像是从残酷的现实手中，匆忙逃跑回窝里的丧家犬。
“姐、姐姐？！是凯蒂姐姐回来了！凯蒂姐姐！呜呜呜呜呜呜！”
然而，在自家那低矮、破旧的房屋院落中，先跑出来迎接她的，是一个个同样无助惶然的年幼孩童，凯蒂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如同一只只没有归宿的小狗崽般、纷纷跑过来扑到凯蒂怀中，都难过无措地大哭起来。
“艾瑞，约瑟，卡莲达！爸爸他怎么样了？！”
这边，凯蒂似乎此时也想拥抱着久别重逢的弟弟妹妹们抱头大哭一场，把常年压抑的委屈与悲哀都发泄出来，却连这样的时间都没有，连忙问清情况，还要匆匆地往前走。
“呜呜呜！姐姐！呜呜……爸爸他说病得太重，知道用药治疗也没用！呜呜呜呜！为了省钱……停药……”
“凯蒂小姐，你父亲的情况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正当跑过来围着眼圈泛红的凯蒂哭喊吵闹的弟弟妹妹语无伦次地说到一半的时候，房屋院落中，突然又走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微胖大叔，面带和气微笑地领着一个面相略显刻薄，却也尽量装出和善笑容的妇女，一起走了过来，正是凯蒂父亲的邻居医生老朋友，以及医生的妻子。
黛茜对于凯蒂家里的事情有点同情，但是果然没有什么可做的，只是站在一旁呆呆地观望事态发展。
那微胖的医生大叔先让他的妻子，那个刻薄脸妇女故作和善地哄孩、带凯蒂那些哭泣的弟弟妹妹到隔壁邻家那边安顿，然后他自己将焦急慌神的凯蒂带向凯蒂家的房屋中。
“凯蒂小姐，好久不见，我跟你父亲也算是老朋友了，以前也劝过他很多次，魔石加工行业需要较高水准的魔力丝防护服，不然长期工作，魔力污染容易造成内脏病变，他为了省钱就是不听，不但没有好好防护，还多接工作……”
“别提那些事情了，请告诉我，爸爸现在的情况。”
“唉……就跟信里说的一样，我作为医生已经尽力，你们家上次出的那些钱都不太够，我又倒贴钱帮你父亲买了最上乘的那些魔药，都给你父亲用上了，还是无力回天……唉……时间不多了，你还是快跟他去见最后一面吧，可怜的孩子，神明保佑……另外，那啥，我家现在的经济状况也不宽裕，这是给你父亲用药的账单，看在老朋友的人情上，算个九折……”
“我知道了，钱我会照付的，稍后再说，请给我点时间……”
那边，凯蒂跟邻居医生大叔说话的时候，尽量克制着悲痛的情绪，应声的时候，语调都在颤抖。
而医生大叔喋喋不休地在旁套近乎、装同情，说到底，好像意思只有“凯蒂的父亲没救了，怕凯蒂的父亲死后，凯蒂不付药钱赖账”什么的。
而凯蒂只是冷冷地压抑着情绪，敷衍摆脱他绵里藏针的伪善纠缠，独自走向父亲所在的房间。
“？”
虽说就连跟在后面的小黛茜都听出了一点不对劲的矛盾之处，感觉医生大叔说的好像哪里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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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黛茜略微犹豫，还是跟随凯蒂，一同来到了那窗帘随风飘动的简谱陈旧房间中，看到了那个消瘦卧床、面如死灰的弥留中年人。
凯蒂的父亲看起来，跟她眉眼之间依稀有点像的地方，却显得太过苍老憔悴，头发花白、饱经风霜的面相，看起来几乎像凯蒂的爷爷。
而此时，他那憔悴死灰的老脸已经基本没了血色，闭眼昏迷地挣扎在弥留之际，唯有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地保持着呼吸。
“爸爸……我回来了……你的女儿回来看你了……你还好吧……”
那边，凯蒂似乎尽量想要保持正常交谈的语气，像是怕扰人清梦一般轻声说着，脚步不稳地一步步走到父亲的病床边，突然脚步一个踉跄，扑倒在父亲的病床上，再也无法抑制悲痛地嚎啕大哭起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爸爸啊！你的女儿回来了！你怎么不像平时那样对我微笑了啊？！睁开眼睛看看我……为什么？我这些年一直那么坚持、那么努力、吃了那么苦，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这样一无所获啊啊啊啊啊啊啊？！”
午后的风从窗外送来灰尘的气味，摇曳着屋里的窗帘，却带不走谁的悲伤。
黛茜在后面看着凯蒂趴在父亲濒死躯体上颤抖哭嚎的脆弱姿态，第一次见到了人世间生离死别的无奈悲伤，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生离死别是世界的常理，仿佛只有死亡才算最平等的，是人世间所有故事的共同结局，不论高低贵贱与好坏，谁都没有办法……
黛茜此时能想到的，也只有过去抱抱凯蒂，尽量分担一点她心中的悲伤，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却发现凯蒂卧病濒死的老父亲枯瘦的手腕旁边，落着一根莫名眼熟的黑色羽毛。
黛茜无意间，伸过小手去拿那根羽毛，看起来就像在凯蒂父亲的枯瘦的手腕上摸了一下似的。
这时候，那羽毛却突然光亮一闪，好像瞬间展开了什么复杂的魔法伦文符号，发出亮光一闪而逝，仿佛黛茜刚刚这么一碰，无意间触发了什么事先被设置在这羽毛上的什么高位魔法。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而在下一瞬间，凯蒂躺在床上的老父亲突然身体剧烈抽搐，同时越发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凯蒂与黛茜都慌张无措地躲到了一旁。
然后，很快的，凯蒂那虚弱濒死的老父亲居然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猛地咳出了一滩污血，然后身影摇晃片刻，居然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死灰的脸上也很快奇迹般地恢复了血色，就像一个如梦初醒、重获新生的老婴孩。
“凯……凯蒂？我的女儿凯蒂……你回来了？最近工作还忙吗？”
那边，简直如诈尸一般、突然恢复气力坐起身的老父亲，Shit（该屎）仿佛都不知道自己刚刚陷入濒死弥留状态的事情，饱经风霜的老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一如往常地跟凯蒂打招呼，却很快就被猛地反应过来的凯蒂激动万分地扑上去，一把抱住。
“爸、爸爸啊啊啊啊啊！醒了！你又睁开眼睛了啊啊啊啊啊啊！不要离开！不要丢下我啊啊啊啊啊！”
“怎、怎么了吗？凯蒂？工作上遇到委屈的事情了吗？有谁欺负你，跟爸说……”
那边，凯蒂难以置信、情绪激动地扑上去、抱着几乎起死回生的老父亲哭喊大叫，而突然复苏的老父亲本人像个没病没事的人一样，反倒更像是被凯蒂的激动哭喊惊到搞糊涂了。
“…………”
黛茜在旁低头看着自己白嫩的小手，怀疑是自己的爪其实是开过光的？把病危的濒死者一碰就摸活了？好像没这么神奇，还有刚刚的黑色羽毛，确实好像在哪见过……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结果很好，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