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渴望的开端
+
“就算说，要我当导游带女神参观，我们村还真是什么可看的特色都没有啊……除了这巨人骸骨之外？”
不知在盘算什么阴谋的薇奥拉领着小黛茜在盖伦村住下的第三天，今早，村民们也和前两天一样，在多丽丝家门口，搞起了如早间热身体操一般的迎神歌舞会。
只不过，一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前几天还在饥荒边缘挣扎的老少村民们，也确实是不至于饱吃两三天麦米粥就完全恢复精神，凭着盲信崇拜女神的一腔热情，也还是弥补不了体力的不足，折腾没一小时也就暂且散场了。
剩下的交给女神选中的祭祀村姑多丽丝，负责领着薇奥拉与小黛茜参观他们盖伦村，虽说村子不大还处处破败，实在没什么看头就是了。
“这里是巨人的左脚骨，各位游客请看，其间加固的金属箍与支柱，这些都是千年前遗留下来的魔力金属，不蚀不锈、千年不变，传说这些是当年为了祭奠牺牲的巨人，某位伟大的人类魔法师所遗留下来的加固部件……”
结果，对于家乡村子灾荒现状也很无奈的多丽丝，只能领着龙家的两位游客从巨人骸骨的一角看起。
这巨人骸骨是呈双腿弯曲角度略别扭，双臂弯曲在前，四肢如桌子的四条腿一般撑在盖伦村上方，横竖四五十米的跨度，甚至有几分壮观之感地笼罩天空，却也是需要人工的金属连接与支撑结构，才能这样立着不垮的。
“呜……祭奠？魔法师？加固部件？”
小黛茜呆呆地从多丽丝的介绍中捡拾到了这几个明不太白的关键词，想起之前好像跟传说并不相符的不祥怪梦，感觉对那传说中千年前在此地消亡的巨人部族越发在意。
千年前……人类与巨人族共同生活的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捏？
“雌性人类，你昨天不是都带我们看过巨人骨架的其他部分了吗？今天带我们去看点别的，你们村就没什么其他看点了吗？”
而薇奥拉这边毫不客气地提出抗议，完全没有去哪都傻乐呵的小黛茜这么好哄骗应付。
顺便一提，薇奥拉身为龙族，对人类的称呼大都是以身份为准，而不重视其名字，就像人类看到那边有条狗就称其为“那条狗”，而不管其被主人取了什么名一般，通常都是称呼哪些人为“人类村长”、“人类卫兵”、“人类弓箭手”之类的。
而对于那些实在没什么身份可言的凡庸之人，则只能称之为“雌性人类”或“雄性人类”，意思是其一无是处，只能以性别特征称呼罢了。
“我也不希望我热爱的家乡小村这么没看头啊！丰收女神大人！但是，这里已经都持续灾荒十几年了，光是还有活人能留下就不错了！”
那边，似乎因为没法以家乡为傲为烦恼的村姑少女多丽丝无奈地回着话，拢了拢她那一头淡金色头发，姑且领着不好敷衍的龙御姐薇奥拉与有点心不在焉、呆呆想事的小黛茜，走向村中狭窄的小径继续参观。
“我们盖伦村其实原本是还算像样的农耕村，虽然这一带土地贫瘠，但是原来的地力还算可以，种植庄稼、蔬菜、棉花等作物，都能收获不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天空不像这样风沙混沌，村子周边的荒野上也还有着绿草，村里的大家面带笑容地努力耕作，以纺织机将棉花纺成棉布，在村里圈养鸡犬猪羊之类的牲畜，大家还经常热热闹闹地拉车出村去赶集……像样的田园风光，这里也确实有过，在当年爹娘和弟弟妹妹们都还活着的时候……”
缓步领路在前的多丽丝提到儿时的回忆，语气中不禁也多了几分寂寥的怀念，对那早已不在的美好，也让小黛茜这边从对巨人传说的幻象中，收回思绪，关注现实——多丽丝那略显落寞忧伤的背影，似乎提到了什么沉重的话题，但是其中的缘由好像更加重要。
“呜诶？那就是说，十多年前这村子附近，还没有这样的魔力天灾？再后来突然有了？”
“那应该叫‘后来发生了’天灾，我家的小黛茜。”
一旁，薇奥拉面带平静微笑地纠正了小黛茜用词的歧义，虽说天真的小黛茜并不懂哪有什么歧义。
不过，当年的事情可能确实是重点。
小黛茜与薇奥拉来这的路上看到的，其他村周边的那些跟这里类似的巨人骸骨，都有被烧焦，或者说被破坏的痕迹。
之前老村长所讲的正能量巨人传说中也提到，巨人们对抗天灾，死后也依旧从灾祸中庇佑村子上千年，意思是这一带各个村遗留的残损巨人骸骨，和时隔千年再次来袭的魔力天灾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联，甚至十几年前，多丽丝小时候发生的什么事件，也许就是触发所有灾祸的契机。
“当年有了天灾之前，这里还发生过什么事咩？”
“那个……事情倒是确实发生了一点，但是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确实是因为那件事……也可能只是巧合……神明教的人们，现在也这样长年累月地来救济我们，不应该无端怪罪他们的……”
小黛茜不禁在意地问起十几年前天灾毁过这片大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多丽丝那边却有点欲言又止的吞吞吐吐，还提到了神明教，说得越发令人在意。
啪嗒。
然而，在多丽丝还没空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旁边突然飞过来一块小石子，啪嗒一声砸落在薇奥拉的脚边，带着几分稚气的不友好意味。
“吃过了吗？那什么丰收女神？听说你能凭空变出很多麦子，一定从不知道缺吃少穿的感觉吧？”
那边，扔石头又出来拦路的，是四五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村中顽童，好像正是前两天趁没大人看着就跑去村外劫救灾马车的顽童们。
其中，大模大样一上来就找丰收女神打招呼挑衅的领头顽童也才十岁上下的样子，应该都还没小黛茜大，还在吸着鼻涕的一副鼻涕小鬼样，却尽量装大人地摆出一副敌对姿态。
“杰特，汉德，温迪尔，贝克，孩子们，你们对女神大人扔石头干嘛？还有说话的语气……这又不是在跟刚混熟的邻村大婶说话，得罪了女神可怎么办？”
这边，不等薇奥拉冷声开口，旁边的多丽丝已经如温和又不失严肃的幼儿园阿姨一般，叫着那些顽童们的名字，略带笑意地说教起来。
“多丽丝大姐……可是……”
那边，连神职人员身后的破绽都敢捅上一棍的乡村顽童们，看到平时跟他们混得很熟的多丽丝在场说教，一个个也都少了几分锐气，却还是执拗不肯退让的感觉。
“多丽丝大姐一定是被骗了！村里的大家也是！什么丰收女神啊？！不就是会变戏法的可疑外来者吗？！大家都饿昏头了吗？！带来点麦子就相信她是神？”
灾荒疾苦、穷乡僻壤的环境确实容易促使村民们平等团结、和睦友爱地相互帮助，就连不大点的顽劣鼻涕小鬼，都知道为了家乡村子的集体大家庭着想。
但是，这种团结封闭的小村集体，也容易形成排外心态，特别是在这种天灾连年、经常有人饿死，让人容易心理失衡的极端环境，连这样的鼻涕小鬼都容易偏激地对外来者抱有不由分说的怀疑与敌意。
“世上要是真有什么丰收神，怎么不在我们的爹娘饿死之前来这显灵？！她一定是来招摇撞骗、蛊惑人心的骗子！一定是从哪听说了巨人财宝的传说，想来坑害利用我们村……”
“杰特！够了吧你？！就算是对待我们村的客人，这么说也太失礼了！真把女神气跑了，才是坑害我们村啊！”
那边，多丽丝恰好在这时候忍不了地提高音调打断了那个叫杰特的鼻涕小鬼无端找茬的叫嚷，也吓得周边其他顽童们不敢跟着随声附和了。
可是，不知多丽丝是无心还是有意，正好打断了似乎跟他们村内情有关的部分。
巨人的财宝？
小黛茜在旁听到这个词也不禁在意，之前老村长讲的无私巨人传说中，好像没提到什么关于财宝的内容，果然还是让人难免疑惑。
“你居然会这么大声地呵斥小鬼头们，真少见啊，喜欢庇护小鬼们的多丽丝大姐。”
而这时，一旁的村中小路岔道口那边，又不知何时站出来一个破衣满是补丁、手中拿着木头勺子的村民青年身影，以略带嘲讽的语气跟多丽丝搭话，好像正是前两天拿着木勺帮救灾马车驱赶这些顽童的清瘦青年约翰，不知为何此时还拿着那个木勺。
“约翰？你也在啊？！在就别不吱声看热闹啊！你不是平时最喜欢管孩子们捣乱的吗？这次怎么放任不管了？万一他们冲撞了女神大人……”
“不好意思，多丽丝，这次我也是跟小鬼头们一样的意见。”
那边，跟多丽丝熟识到会挥舞木棍木勺对打的同村青年脸上并没有太多笑意，望着薇奥拉的眼神甚至比这些的顽童们更加犀利有敌意。
“突然来访的小姐，姑且先这样称呼，我之前也看到你平地种出大片速生麦子的神奇手段了，但是我还是很难相信你。虽然父亲原本是城里人的我也被村里人看做外来者，没得到接受，也没发言权多说什么，但是我也是将这座村子当成自家的一员，更不会放任任何不明分子来这座村图谋不轨。比起带着廉价奇迹不请自来的丰收之神，我宁可相信神明教那再怎么祈求也从不肯显灵的无情之神。”
+
结果，那几个没父母管的鼻涕小鬼顽童们，和有点被村里人排斥的青年约翰，都只能表态不相信女神之说，放狠话警告薇奥拉不要打他们村的主意而已，其实也奈何不了她怎么样。
稍后，根据多丽丝带路途中略显尴尬的解说，那个叫约翰的青年和鼻涕小鬼杰特带领的其他年幼顽童，也都是这个村里在天灾与饥荒中丧失父母没人管的孤儿，都是靠着村里的大家互相帮助，顺便抚养他们长大的，跟多丽丝自己一样。
毕竟，自从十几年前真正规格的魔力风暴大天灾袭来开始，这一带各个村子都有不少人死于天灾本身或天灾带来的饥荒，有些父母宁可饿死也将自己那份少得可怜的食物留给孩子，而导致很多父母饿死，留下更多孤儿也不奇怪。
另外，多丽丝还提到了他们村里那句“你吃过了吗？”的民俗招呼，那句招呼本就是源于以前更久远的饥荒年代，全村民众团结互助、相互关心、同舟共济共度灾荒由来的。
灾荒期间，全村民众平等均分有限的食物，尽量谦让地将食物分给饿得快撑不住的人，问对方“今天吃过东西没？”，如果实在没吃的就分对方一点。
吃过了吗？这个略显奇怪的招呼就是如此由来，也体现了他们村子那种团结互助、相互关心的民风。
青年约翰与鼻涕小鬼顽童们都是在灾变中痛失父母，在村子这样环境的关爱下长大的，会有抱团排外、忌惮不明外来者给村子带来坏事什么的，也可以理解。
“他们都是些可怜的孩子，失去了父母，被村里乡亲们拉扯大，村子就是他们重要的家，就像小孩子幼稚的护家、排斥外人的心情一样，所以，请女神大人务必宽恕他们的冒犯，千万别跟他们计较啊！”
当然，半路上多丽丝说起这些，也是为了替顽童们和青年约翰向薇奥拉道歉，生怕惹烦、气跑了丰收女神，他们村的现状却是是一离开女神就要重回饥荒、伤不起的。
“黛茜，黛茜，你头上的小呆毛又翘起来了，来，我帮你梳好。”
“呜诶？！什么呆毛？我头上原来有那种东西咩？！”
当然，薇奥拉这边别说计较了，亲昵温柔地搂住呆呆毫无自知之明的小黛茜，以手梳给小黛茜毛蓬蓬翘呆毛的小脑袋梳毛，都根本没听多丽丝擅自慌张的解释与道歉。
其实，刚刚薇奥拉也是这样以完全的高冷态度，直接无视那几个来找茬的脏兮兮人类幼崽和那个文弱书生型雄性人类的，根本没把任何事物放在心上，除了她家的小龙之外。
这样那样的，小黛茜与薇奥拉在多丽丝不无担忧的带领下，这次来到了他们盖伦村中唯一能出正常水的水井附近。
说那是正常水，也是跟这荒野地带其他地方出的水相比。
从这井中打出来的水浑浊不透明且带有微微发光的闪光尘，正是魔力污染的特征，长期饮用会对人体造成肿瘤异变一类的影响，也是因为这魔力天灾风暴侵蚀大地环境所致，而魔力风暴连年肆虐侵蚀、散播浑浊魔力的荒野上，其他地方打出来的水就更要命了。
可是，即便如此，此时盖伦村的老少乡亲还是在水井前拎着水桶排队打水，毕竟这里是本村唯一能弄到饮用水的地方，不喝也没办法，但是其中那些年纪大一些、家里又有孩子的，取回这样的水给自家孩子喝，心中也一定是充满悲叹的。
“雌性人类，说起来，你们这破村子，不但缺粮食，还缺水来着？”
一直无视旁人的龙御姐薇奥拉直到跟随多丽丝走到这村民们情绪略低排队打水的水井旁，才冷然开口跟多丽丝搭话。
“是、是的，女神大人，您解决了我们这的饥荒大难，我们这不但无以为报，连清澈的水都没法给您盛上一碗……”
那边，多丽丝有点过意不去地低声回答着，话还没说完，就惊讶地看到薇奥拉将随手噼啪有声凝聚出来的一块特殊魔力结晶扔到了其中一个村民刚打好的一桶浑浊魔力污染水中。
紧接着，桶里水光微亮，浑浊消退，很快从一桶带有闪光浮尘的诡异浑水，逐渐变回了清澈透亮的洁净水。
“高纯度的土元素魔力结晶会自动吸附水里的沙土与杂质魔力，每家拿一块这样的结晶放在水桶里就好了。”
这边，薇奥拉若无其事地讲解着，引起水井边见证奇迹的村民们阵阵惊呼与膜拜。
她自己倒是体内就能过滤掉浑浊物与多余的魔力，自己就相当于龙牌净水器，以指尖吸取浑水也能过滤净化成清水给小黛茜喝，这两天在村中也用不上这样的净水方法，而在这个场合突然拿出来秀，也是不无其他目的。
周边的村民们先是惊叹膜拜感慨神迹，然后纷纷来向薇奥拉要魔力结晶净水石，纷纷留下欢天喜地的感谢话语，然后的然后……就还有然后了。
其中一个相对年轻的成年村民目光游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随后眼中亮起了跟在场其他几个村民们类似的渴望之光，或者说是贪心之光？同时弱弱地发问：
“伟大的丰收女神大人，您不但能带来丰收的奇迹，还能清净水源，实在太神奇了……话说，您还有什么其他的奇迹吗？”
小黛茜刚刚又开始呆呆地发呆想事情，没太注意水井附近村民们的情况，这时候却无意中发觉，薇奥拉的眼神好像有点说不清的变化，似乎跟之前那仿佛在等什么的神色相应的，闪现了像是略微欣喜，又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狡黠笑意。
然后，薇奥拉那边向好奇仰望她侧脸的小黛茜这边转回了脸，果然还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狡黠微笑。
“终于等到了呢，我家的小黛茜，看着吧。有趣的事情，马上就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