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银之鹿
“很久和很久以前，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天真幼稚的人类傻公主……”
“薇奥拉，薇奥拉！别若无其事讲绘本了！你看那边有个好奇怪的白影！就跟昨天那个怪人似的？！”
小黛茜呆然慌乱的坐在薇奥拉腿上，面对着她悠闲懒散讲述的绘本，还是没法无视对面森林那边摇晃出现的诡异白影。
仔细看来，很容易发现，那森林之间，隐隐绰绰颤抖摇晃靠近的异怪影，跟昨天的白披风怪人还是不一样的，不如说这个看起来更像是一头满身白毛的四足动物，头上似乎还有枝杈分明的角。
但是，那动作僵硬颤抖的诡异行走方式，还有那嘴里嘎叽嘎叽咀嚼着滴血物体的怪样，又莫名跟那本应昨天已死的白披风怪人如出一辙。
“那时候，人类公主还是一只外表跟黛茜你现在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人类幼崽，却已经开始每天用一双小胳膊挥舞木剑，为了顺应皇室父母的期望，励志成为能够守护家国的战将公主而奋力锻炼……”
“薇奥拉！薇奥拉！都说先别忙着讲了！你快看那边呐！”
“当年还是人类幼崽的公主那时候，最崇拜的就是他那雷厉风行的皇帝父亲，最喜欢的就是每天保持温柔笑容的皇妃母亲，还有她那幼小可爱的妹妹……”
“呜姆姆——薇奥拉！你看！你看！你快看看看看看那边！”
小黛茜对于薇奥拉那不动如山的平静态度实在有点崩溃，伸小手去揪她精致冷艳的白皙俏脸，没想到居然像面团一般一下揪出很长很长，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呜诶诶？！薇奥拉的脸蛋原来可以揪这么长咩？！好软好有弹性就像糯米团一样？！还是说，龙族的脸皮都这么有弹性？”
小黛茜呆呆的揪着薇奥拉那过于有拉伸弹性的软弹脸蛋，都顾不上强迫她转头看过去了，因为这时候，森林那边的白色怪影彻底爬出了林木遮挡范围，现出了那诡异莫名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有着银白色皮毛的鹿，至少看起来大致像是这样，其背后有好几条发光的触角延伸出来，似乎是什么魔力器官？
这应该是一只草食型的鹿类妖魔，只不过他身上诡异而寻常的疑点太多了。
首先是那鹿嘴里两排草食动物的平牙之间嚼着的，流着鲜红色液体的东西确实是什么动物的血肉，还向其嘴外耷拉出一小片羽毛翅膀，似乎是这本应是草食性的奇怪妖魔鹿正在吃什么小型鸟类？
而且其身体表面本来高贵而银亮的美丽皮毛此时也是斑斑秃秃，四处掉毛，且很多地方长着奇怪的肉瘤结构，导致整个身体乃至四肢都变得有些扭曲，动作僵硬而微微颤抖，双眼诡异的向上翻白眼，怎么看都根本不像是普通的生物。
就跟昨天那在恶魔献祭邪术仪式上吃人肉而异化的白披风怪人一样，仿佛受了强力的神秘诅咒而异化成的怪物一样。
“呜……这是……这是什么啊？！那白毛怪鹿的样子，怎么那么像昨天那个……”
“黛茜，别怕，那只是一种被称为银之鹿的普通草食妖魔，背上的触角能在周身展开特殊的魔力防护罩，能免于大多数肉食妖魔的猎食，甚至经常被誉为高贵圣洁的象征。”
坐着给小黛茜当龙椅的薇奥这时候，才终于从绘本上挪开目光，瞥了眼那边猎奇异形的怪鹿，给出了科普解说，虽然这说法让小黛茜完全无法接受。
“呜……先不说那会让龙联想起八宝粥的微妙名称，这满身掉毛腿歪扭的怪样，哪里看起来高贵圣洁了？就算说是草食妖魔，它那嘴里正在吃的好像就是鸟的肉……”
“当然，平常状态的银之鹿一般也不是这个诡样子的……黛茜，你看你看，这绘本上有你看得懂的龙文标注，这人类公主本名叫做米西雅，在东方大陆的某国，米西这个发音是吃饭的意思，所以在他们那‘米西雅’听起来就像‘吃饭呀’，这名字很好笑吧？”
“呜姆——那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吗？！那不知哪国的什么语言跟公主的名字没关系，这不是重点的细节跟面前这诡异的状况也没关系呐！”
小黛茜被薇奥拉这完全无视那边缓慢颤抖逼近的诡异怪鹿的莫名跳跃性说法方式，搞得又气鼓起了小脸蛋，而在小黛茜呆然叫嚷期间，那边翻着白眼、咀嚼鸟肉的诡异银之鹿已经摇晃踉跄、步伐狂乱的朝着这边猛冲过来。
那银之鹿冲过来的同时，其背上多条触角亮起奇异的魔力白光，扩展成一个半透明的白色光罩笼罩其全身，顺着其奔跑猛冲的冲势对着这边直撞过来。
这和之前那种张牙舞爪的凶猛巨兽气势汹汹正面猛冲过来完全不一样，虽然那只是一只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鹿型妖魔，但是那浑身长瘤扭曲，动作僵硬颤抖的翻着白眼冲过来的样子简直就像诡异的僵尸，何况还跟昨天的已死的白披风怪人莫名神似，这种仿佛未知的恐惧具象化的接近过来一般的感觉更令龙毛骨悚然，就像全副武装的猎人面对凶残的猛兽也能毫不畏惧，碰上一具腐烂发臭却还会动的尸体，却难免毛骨悚然一样。
薇奥拉又没把话解释明白，小黛茜此时看着那浑身笼罩着白色光罩，踉跄猛冲过来的异化怪鹿，还是觉得有点呆然怕怕，几乎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那诡异怪鹿顶着防护光罩与尖锐的鹿角猛撞上来的一瞬间，薇奥拉这边还保持着坐在这里给小黛茜念绘本的姿势，快速从背后一侧伸展出宽大的龙翅膀，形似蝙蝠的巨大灰色肉翼突然硬化得如钢铁般坚硬，外侧表面还覆盖上了一层银灰色龙鳞，翅膀尖如刀一般铿锵刺入地面，就这么坚实无比的横在面前，挡住了那诡异怪鹿的癫狂撞击。
瞬间响起强烈的冲击碰撞声，还有玻璃破碎一般的噼啪碎裂声。
那诡异的草食妖魔银之鹿不知死活的一头撞上来，身体表面的部分防护罩噼啪碎裂了一部分，其头顶一侧尖锐的鹿角也即被撞在硬化刚强的龙翅膀上而开裂折断。
银之鹿这种妖魔体表的魔力防护罩比较特殊，虽然一旦承受高强度撞击就会碎裂，但是也会维持破口周围开裂形成的尖锐结构继续保持强度且尖锐锋利的状态，不会被一口气彻底打破。
也就是说，其他妖魔如果想要猎食它们，就必须一片一片逐步击破它们周身形成的这些坚固水晶般的魔力光罩，还要承受每次击破光罩形成的碎片扎伤肢体的创伤剧痛。
因此，一般妖魔不饿到绝境，也不会主动去拼命猎食银之鹿这种名副其实的棘手猎物。
也就是说，它们这种能碎片化的魔力光罩本来是为了防御求生而存在的，此时，这疯癫异化的怪鹿却像是要借着光罩这种特性玩命攻击一般，带着破裂出尖锐边缘的白色光罩一次次向薇奥拉的龙翅膀障壁上发起撞击。
它也不像被逼急了的草食动物或者是猎食的肉食妖魔那样发出嘶叫或咆哮，而是就算是默不作声的一下下狠狠往上撞，尽管头顶的鹿角逐步折断崩裂，破碎的魔力光罩碎片四处飞散，连它自身都被划伤，鲜红的血液一片一片四处飞溅，它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怪物一样，就是不停止撞击。
“幼小的米西雅公主在朝见父皇的时候，她那身材魁梧，两鬓斑白，面部棱角生硬分明的严厉父亲是这样教导她的，‘你是生在皇家的女儿，是我最优秀的一个皇妃遗留下来的血脉，你必须肩负驱逐邪恶异族，守护帝国的正义与尊严的责任！所幸，你的魔力天赋很高，就算是生为女儿之身，也不要输给你的兄长们，用实力证明一切，不要让我失望！’。
“在米西雅公主勤勉努力，刻苦修炼，奋力挥舞着比她身高还长的木剑的时候，旁边经过的皇宫贵族是这样悄声私语的，‘身为女流之辈，还学着英勇男儿舞刀弄剑，简直可笑，空有靠后顺位继承人的公主，难道将来还想参与皇位纷争？能混个政治联姻，成为优秀权贵丈夫的附属品就不错了，嘿嘿嘿……’。
“在米西雅公主满心不甘，小小身体透支体力修炼，累得汗流浃背的休息的时候，带着看上温和的笑容来给她擦汗的皇妃是这样说的，‘可爱的小米西雅，你真是个努力的好孩子，将来你一定要成为像你父亲一样四处讨伐邪恶异族，开疆拓土的伟人，好好守护你亲爱的小妹妹伊莲娜，守护我最重要的女儿。’。
“当米西雅公主胸怀对父皇的敬仰憧憬，对母妃的温情依赖，对那些重男轻女的陈腐权贵们的不服气，经过长期刻苦艰辛的努力修行，准备冒险挑战第一次实战试炼的时候，一个比她还幼小的小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直接扑到她怀中，将水汪汪大眼睛满溢的担心泪水蹭在她的胸前……。
薇奥拉这边完全无视那一下下猛撞在她翅膀障壁上的诡异妖魔鹿，不顾那一下下令人惊心的撞击脆响和鲜血飞溅声，只是一心不乱的坐在这里，给腿上的小黛茜继续讲魔法绘本。
随着她清颜浅笑的轻声讲述，绘本翻过一页一页，每一页都是被幻影魔法呈现的活动彩绘，以浪漫的。图画画风演绎着金发小公主米西雅从小在皇室人心复杂的环境中逐渐成长的点点滴滴。
虽然这绘本会动的幻影图画和薇奥拉那轻声细语哄小孩一般的柔和讲述，都很有温馨童话之感，但是其内容透露出的一丝丝黑暗内情却都让龙温馨不起来，何况旁边还伴随着那诡异怪鹿一下下不知死活猛撞障壁的可怖……。
“薇奥拉，薇奥拉，这绘本确实好像很有趣，但是……能不能先应付一下那吓龙的怪鹿？”
小黛茜呆呆的听着薇奥拉讲述绘本，同时心不在焉的摇动赤鳞小龙尾巴，不禁探头探脑的去瞄那怪鹿的情况，却看那怪鹿，两个鹿角都撞掉了，满头血肉模糊，还视死如归的继续往上撞，实在悚然，好奇，很在意，反正没法像薇奥拉那么风轻云淡的完全无视。
“没什么可在意的，那只是一头不算普通，但也不算太异常的银之鹿，不过是处于特殊的自然状态而已。”
薇奥拉这边满不在乎的说着，抱起小黛茜的小身体，起身站起来，身后能够随意伸长变大的灰鳞大龙尾巴猛地甩出，绕过去对着这找死的怪鹿轻轻抽了一下。
瞬间啪叽一声，血肉漫天飞散，被薇奥拉解除硬化变得更宽大的龙翅膀如雨伞挡血雨般全部挡下，然后才漫不经心的如同大狗般快速甩了甩身体，完全甩干净了翅膀上沾的血肉，然后将其收回、隐没到光洁的后背之内。
而在她撤开、收回龙翅膀之后，现场只剩下遍地血肉碎片和一颗滚落在地的染血白鹿脑袋。
“至于这鹿妖魔跟昨天的人类刺客看着相似，其实也不奇怪，因为它们的异化症状都是吃了太多的同类肉引起的。
“呜……诶诶诶？！怎么回事？！吃同类的肉？！你是说，这只鹿也跟那个白披风怪人一样吃了很多同类的肉？！那又是怎么回事为什咩？！”
小黛茜听了薇奥拉那漫不经心的解说，反倒呆呆的呆住，更明不白了。
“黛茜，天真的你对鹿、羊、兔之类的草食动物有什么概念上的误解吧？就跟你误以为这世界是温和而善意的一样……在你的印象中，草食动物就是温顺无害、不会伤害其他生灵、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好野兽？别像个愚昧的人类一样，看到扑过来咬自己的肉食动物就将其定义为什么都坏的害兽，看到温顺好摆布的草食动物就将其定义为什么都好的益兽。实际上包括鹿在内的很多草食动物都是一有机会就去吃肉的，昆虫、鸟类、半腐烂的尸体乃至同类的血肉，只要是能提供营养、有利于在严酷环境下生存的蛋白质，它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吃，就像平时满口伦理道德的人类在生存严重受到威胁的饥荒期间也会不惜吃同类的肉乃至易子而食，以求苟活什么的……总之，很多雄鹿也会在发|情期为了抢夺配偶而互相顶架，用尖锐的鹿角挑得对方肠穿肚烂，再吃其肉之类的，本质上跟那些残杀弱小同族的双头毒狼一样的凶残。”
“…………”
而薇奥拉一如既往刷新三观的黑暗科普，让消化不了这信息量的小黛茜听得更呆了。
小黛茜心中原本对于鹿的形象，也从一只小梅花鹿在鸟语花香的森林中悠然吃草，身边小鸟歌唱、蝶舞蜂飞的童话景象，被刷新成了小鹿一口咬住旁边没防备的小鸟，嘎嘣嘎嘣的嚼着吃，甚至附近还有被它吃了一半的、招来嗡嗡苍蝇围着飞的半腐烂同类鹿尸体……
真是画面太美不敢想，这个世界太疯狂？
小黛茜被吓得直抱小脑瓜，薇奥拉那边却依旧没有停止毁童年系列解说：
“自然界的大多数生物都演化出了防止过度同类相食的机制，就是生物体内有着针对同类生物的毒蛋白，如果过度吞吃同类的肉，就会在体内积累过多，导致肉体逐渐变质崩坏，人类一般将其称为朊病毒，反正就是吃了太多同类的肉，身体会逐渐异常，最终痛苦的死去，只是寻常的自然现象。相比这种不易被肉食妖魔捕食，反而是更容易被同类捡老弱尸体吃肉，因而群体内朊病毒发生率很高的鹿妖魔，反倒是通过恶魔仪式去吃人肉的那个人类刺客获得了邪术的加持，异化成了更适合施展诡异身法的形态，与其说是因为恶魔仪式受了诅咒，不如说更像是获得了来自恶魔的祝福？”
小黛茜听了薇奥拉这些解说才明白，那白披风怪人和这妖魔怪鹿的诡异变化并不是恶魔的神秘诅咒，反倒是这世界本就寻常存在的自然现象，残酷的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自然界严苛的生存环境逼得草食动物为了存活都不得不吃同类的尸体，却又赋予同类相食就会异化惨死的机制，仔细想想还真是莫名毛骨悚然的可怕。
甚至觉得这妖魔鹿也许不是被烤肉气味吸引过来的，不知死活癫狂送死的凶残怪物，反倒更像是极度痛苦绝望，带着求救乃至是求死解脱的目的，故意横冲直冲过来的也说不定？
那并不是什么莫名出现的癫狂怪物，只是残酷的世界规则的受害者，就像这世上大多数挣扎在悲剧中的可悲生灵一样……
总之，在这仿佛彰显世界残酷本质的异化鹿妖魔尸体旁，在这就像是强调如此残酷的世界根本容不下天真童话的可怖景象旁，小黛茜被薇奥拉单手抱在半空，在看还拿在她另一只手上的绘本。
实在没法将叙述那帝国小公主为了父皇严厉沉重的期望、为了母妃别有深意的嘱托、为了守护家国亲人而努力成长的故事看做单纯的童话了……
毕竟，那可怜的小公主一路保持高尚与正直、从自己天真坚信的争气皇族之道走过来的结果，就是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被皇族权贵安排刺杀，又因为邪龙的一时兴起而活命，苟延残喘的沦落到此的可悲身影，就横陈在十几米外的泥土地上……
“呜哇都忘了！米西雅公主还躺在那边中着毒呐！”
小黛茜这时候才猛地呆然反应过来，匆匆转头看向那边身上多处受伤、中了双头毒狼麻痹神经的爪毒，之前都已经气息微弱的倒霉金发公主米西雅……
然而，小黛茜此时看过去的时候，居然发现米西雅公主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胸脯居然已经完全没了起伏，似乎已经没了呼吸、没了气？！难不成她这下是真的如同开玩笑一般被放置得死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