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致深渊的同伴
“呜？公主？你说你有事要跟我聊？什咩事？”
小黛茜面对米西雅公主突然过来搭讪一般的说辞，正好又想起自己之前说的想跟她谈谈的问题，关于帝国侵害异族的黑暗现状之类的，她这样主动找过来搭话，倒也是正好。
不过，此时，小黛茜呆呆的看着公主神情无比严肃的俏脸，却没来由的突然想起薇奥拉之前说的，米西雅这个名字在其他大陆的哪国语言中，像是“吃饭呀”的音译，隔着火星的时差，到现在才突然后反劲的觉得很好笑。
“呜呼呼……吃饭呀公主，呜哈哈哈！”
“啊？小龙孩你说什么？为什么突然笑起来了？”
“呜嗯……不是，我，那个那个……没什么，什么都没说……”
小黛茜后知后觉的感到这样有点尴尬，身后的赤鳞小龙尾巴都摇摆的带上了点害羞的慌乱。
就算说龙族是随性自由的生物，但是这样在准备谈论关乎人家生死去留的认真重要事情的时候，看着人家的脸就想起不知什么时候的冷笑话，进而突然笑场胡说什么的，再怎么说也太秀逗了。
“这难道是什么龙族的特有的打招呼方式吗？你们的事情，还有真是光凭书上的知识，根本了解不全呀。”
“那什么那什么……公主，我也有事想问你！”
小黛茜看米西雅公主那边像是将刚才的奇怪笑场理解为龙族习俗没在意，还是难掩尴尬的慌忙转移话题。
“公主，你对帝国残害异族的事情是怎么想的呐？”
然而，龙族的社交能力值果然是负数，小黛茜这一开口就直击要害的基本把话题聊死了，也看到公主脸上果然露出了神情一僵的凝重之色。
我怎么一开始就毫无铺垫的直接问了这么尖锐的问题呀？！人类之中就没有这么聊天的吧？难不成，我还真就是薇奥拉所说的小傻龙？
小黛茜这边后悔自己慌中出乱，好像又说错话，都不禁想用小拳头敲自己的小脑袋的时候，米西雅公主那边才语调低落的沉声开口。
“生为异族就是罪过，异族曾经将我们祖先逼上绝路，险些屠杀殆尽，所以所有非人的异族，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从小就是一直被这样教育着长大的，也曾为了回应父皇的期待，背负起守护家国的责任，亲自带兵上战场，只不过我看到的，主要都是我们人类这边的残酷和无道……”
米西雅公主说到这里，就是之前再看到兽人族反抗军被残忍屠杀的回音山谷那边的时候一样，双手颤抖的十指相扣，做出仿佛祈祷宽恕一般的姿势。
“我曾经看到过许多许多，也烦恼迷惘过许多许多，到头来，果然还是没法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服自己，没法觉得斯雷因帝国现在这样残害异族，是理所应当的正确……所以我想改变现在的帝国，不是一味盲信着正义，而是不惜一切的寻找出真正的正义，我觉得这才是引导帝国子民的皇族应尽的义务！”
“呜……公主，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果然还是让你回到帝国才是对的！我现在就去找薇奥拉说说……”
小黛茜有点感动于米西雅公主真挚的觉悟，都想转身跑去山洞，去找薇奥拉替她说情求释放，却突然被她双手伸过来，按住小肩膀，阻止在原地。
“呜？公主？”
“小龙孩，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和那邪恶的怪龙到底是什么关系？”
“呜……诶？！”
小黛茜没想到米西雅公主会突然一本正经问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一时间呆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薇奥拉……她从我记事的时候，就陪在我身边，一直很温柔的悉心照顾我，是我最重要的……家龙？”
“她不是你的母亲，也不是你的姐姐吧？不如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还有灰色鳞片品种的龙族，何况是那样全是大嘴和眼睛之类的怪异器官，还能分裂成多个个体什么的……她其实根本就连龙都不是吧？”
“呜……这个这个……”
小黛茜被公主这么莫名情绪激动的一阵追问，越发觉得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这些犀利的问题。
毕竟，这些问题自己以前好像也没少想过，跟薇奥拉相处了几百年，应该也有很多机会去追问清楚的，但是自己却一直像是有意无意的逃避一般，忽略这些问题，觉得反正薇奥拉对自己很好，很有爱，其他什么事情都不重要？
“那小龙孩你还记得你的龙族父母都长什么样吗？记得你出身的赤鳞龙族群故乡是什么地方吗？”
“那个那个……这个这个……”
小黛茜又被米西雅公主这么一问，小脑瓜中隐约浮现百年前的悠远记忆碎片，模模糊糊的记得一个和自己同样纯白色头发、赤色眼瞳、满目仇恨、表情怨毒狰狞的女性龙族，还有其他场景中模糊出现的金发赤瞳、满眼忧伤的男青年形象，似乎就是自己的龙族父母，但是记忆却模糊得想不起分别都是在怎样的场景下遇到的他们，所以也只能呆呆的摇摇头。
“呜……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从小跟薇奥拉在一起的事……”
“果然是这样呢……小龙孩，你知道吗？其实你们龙族天生就是一种非常容易被驯服的生物！”
“呜诶？！什么？你说龙是好驯服的？！但是但是……薇奥拉说过，我们龙族是自由、任性、不受拘束的强大生物……”
“那是对外而言，确实龙族除了其认定的亲属之外，不会惯着其他任何对象，这世上也很少有人类有机会驯服龙族的先例，因为这世上向来都是龙族在驯服龙族啊！”
小黛茜好不容易呆呆的回想起，曾几何时薇奥拉好像说过的，关于龙族自由形象的定义，然而米西雅公主说的话却更加颠覆龙的三观。
“如果龙族真的都是那么孤高自由的生物的话，本来都不会形成聚居族群才对，事实上，这世间的龙族却是按照鳞片划分为几大主要龙群，各自占据大陆一隅的龙域领地，在各自的龙王率领下互相争斗，甚至有统帅的集体前去干预或维持世界秩序……而那些龙王让那些高傲自由的龙族听话的方法，正是从出生起就开始的驯服。”
“呜……呜……等等，你等一下呀……”
小黛茜呆呆的听米西雅公主说着这些令龙不安的内情，心中涌起阵阵本能的抗拒，想要开口打断她，她却情绪莫名激动的说着，仿佛忘我一般根本不停下来。
“据说龙族跟鸟类一样，有的一破壳出来看到谁，就将其认为父母的认亲天性。龙群中的每只幼龙从作为龙蛋出生起，就禁止其亲生母亲接触，反而是必须由龙王与龙后去孵化抚养。这样就能使得新生龙族全都将龙王、龙后视作父母一般报以亲情和敬爱，加上从小灌输各种恩情要挟、道德绑架、族群情怀以及忠君护族荣誉观，由此培养出忠诚团结、不会背叛的龙族大军，其根本还是利用爱与亲情，构建这世上最强的族群势力！甚至还有叛逃的龙族拐走龙蛋，孵出幼龙从小洗脑培养成自己忠实的手下或玩物……”
“呜嗷嗷！你不要再说了！不说不说！呜噜噜噜噜……”
小黛茜真是听她一席话，颠覆龙生观，甚至都不禁随着小兽般的龙鸣低吼大喊出声，甩开她按在肩膀的双手，后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仿佛在逃避她那揭穿真相的犀利话语。
小黛茜本来以为，之前得知的那么多自然残酷与世间丑恶，就已经是领略了黑深残的极限，没想到还可以有更可怕的。
难不成，就连自己置身其中的生活，都潜藏着这么多细思极恐的暗影，也许自己温馨美好的童话日常，跟绝望残酷的黑暗深渊，一直都只隔着一层真相的窗户纸？
“小龙孩你别不爱听，我想说的是，你自己的处境说不定就很危险呀！那邪恶的怪龙不但行为乖戾可怖，而且还长得那个满身利齿狰狞的鬼样子，甚至都让人怀疑她其实是什么吞噬龙族、强化自身的终极怪物！就算不是那样，至少她也是叛逃出龙族，将你从族群中夺走的仇敌，甚至都可能是杀害你父母的仇敌，打算把你洗脑养大加以利用，搞不好利用完了还会直接吃了你呢！”
米西雅公主情绪激动的喊着挑明意思的尖锐话语，刺激得小黛茜赤色瞳仁大眼睛的瞳孔都危险的竖成了一条细分线，甚至身后龙尾巴鳞片炸毛般竖起，小爪都瞬间握拳，差点以能把人直接轰的灰飞烟灭的龙族怪力一拳打过去……
然而，下一刻，小黛茜还是呆呆的忍住了，因为隐约感到公主那边并不是有恶意的挑拨，更像是真心而笨拙的在替自己这边操心？倒是也符合她正直真挚到有点犯傻的诚实性格 。
于是，小黛茜一反经常任性闹脾气的常态，颇有小大人风范的放开了紧攥的小拳头，低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展露纯真的笑容面对米西雅公主。
“不要说薇奥拉的坏话，如果她真的想把我利用之后再吃掉，我会觉得很害怕、很生气、很伤心……但是没关系的，因为我最喜欢她了。”
小黛茜这样说完，突然看到米西雅公主那边表情扭曲的朝自己扑过来，她以为公主是挑拨，难不成想扑过来掐脖、抓住自己当人质？
然而公主扑过来采取的行动就是流泪怜惜的一下紧紧抱住了小黛茜，身体颤抖着，仿佛抱住了一只被遗弃的可怜小狗。
“咕呜呜……不可以的！你不该这么想！更不能想着为爱牺牲自己什么的，绝对不可以！呜呜呜……谁都不该活成亲情的附属品！那样太悲伤了！为了自己而活也没有错呀！”
“呜诶诶？公主？你怎么哭了？你……刚才那些话到底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你自己……”
小黛茜疑惑的呆呆伸小手拍了拍米西雅公主颤抖抽泣的后背，突然没来由的明白了她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一直这么激动。
也许是出于同情吧？她就是身为皇族孩子，为了父母期待，一直努力拼搏，为了亲情而活，却如此坎坷，所以像是同病相怜的感情投影过来了？
就在小黛茜这边刚理解明白米西雅公主的失态原因，并且也不无怜悯的原谅了她之前刚才的冒犯的时候，抱住小黛茜的米西雅公主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拽，整个人从小黛茜身边被甩飞出去老远。
“呜诶诶诶？！公主？！”
小黛茜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条远远伸过来的灰色触/手，缠住米西雅公主的脚踝，把她扔出十几米外，摔晕在了对面的树干上。
而龙家山洞那边，薇奥拉却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笑脸之上带着一反常态的忧伤怅然神情，灰瞳美眸眼角甚至泛着些许泪光的直直看着自己这边。
“呜诶诶诶诶诶？！薇奥拉？！你怎么也哭了？！难道是从二王子那拷问出了什么让你伤心的情报……呜哇啊？！”
小黛茜呆然疑惑的还没问完，就又被快步走过来的薇奥拉一把抱住，而且这次薇奥拉只是将自己抱在怀里，紧紧抱着，连身后的灰鳞龙尾巴都缠绕了过来，来了一个属于龙族特有的紧密拥抱，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抱着许久。
“呜？薇奥拉？连你都是怎么了？”
“抱歉，黛茜，让我这样待一会儿……”
小黛茜虽然呆呆的搞不清状况，听她嗓音略低的这么说，感受着她温软熟悉的怀抱，小鼻子嗅着她身上香草般的气息，还是伸出小手一如既往的回抱住她，用小脑袋蹭了蹭。
“呜嗯……薇奥拉，总觉得，薇奥拉你今天也好奇怪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