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全毁，右护胫被打掉，右手武器系统自肩以下完全瘫痪，肖茉莉几度调整平衡参数，最终还是没能让STK单腿站起身。
所有机能识别当中，就只剩阿尔法6还绿着，其他一片通红。
呼叫也不回答，外面究竟什么状况了？
压下打开操纵舱的冲动，肖茉莉强逼自己冷静，抓紧时间调整频道回报战况。如不把全员覆灭的战况回报上去，其他VR部队将以为这里还有友军，采取错误判断。
寻常战场指挥频道……禁用？
指挥塔联络频道，还是禁用？！
再试了几个常规频道无法连通，肖茉莉狠心将战斗服上的通信器调到卫星中转，拨通远在南洋的私人电话。
“是我，STK阿尔法2。”
“肖中尉？”听到肖茉莉中性干练的嗓音，接听电话的男声充满了惊奇。
“没有详细说明的时间，我立即需要长卫3号监视卫星的权限密码。”
“不可能，即使这不是私人电话，我也要见到相应命令才能给。”
“那么请你在30秒内弄清东北军区的部队调动情况，现在还有二十……五秒。”
“东北军区怎么了？”信息似乎引起了对方极大注意。片刻后，背景声响起飞速的虚键盘敲打声。
三十秒刚好过完，男子再次开口，声调已没有之前的有馀：“谁在西航捅了大篓子？半岛、平京、望海、长霞各分区的运输机都在往西航赶。给我你的坐标，十秒内我把你附近的情况传过去。”
“好吧。”
又是一阵虚键盘敲打声。随后，男子发出惊呼：“这是……英魂！英魂失控！肖中尉，阿尔法2左臂飞廉钩还能不能用？立即固定！立即！”
男子急声落下的同时，地面的颤动传进了阿尔法2操纵舱，从微弱到怒号般的震动仅在数秒间。
肖茉莉急切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边射出固定索一边急道：“周文，把影像传过来！”
男子似乎被卫星拍摄到的景象吓慌了神，慌乱中传出十几张图片，而就在这瞬间——
嗵————！！！
从卫星拍摄到的景象看，外头只不过是一只银色圆球由小骤然变大，再瞬间消失。但在现场，那就是大地颤动超过十级地震，刮向空中的气流带走地面的一切！
凭着一根固定索，阿尔法2逃脱了被吸入空洞的厄运，然而狂乱的震动使STK系统数次重启。待一切异象停止之时，肖茉莉模糊视线看到的，就只有散发着银粉的目镜。
目镜上显示着：STKA2系统读取中……
※※※※※※※※※
十一个月后，南洋洲，多尼市。
在能够望见庭院积雪的病房中，倚坐在靠窗病床上的黑发女性收回看雪的目光，回望自己手臂。仿佛一握就会折断的手臂，难以让人相信它在十一个月前，曾熟练地操纵着VR。
这是因为运动不足，还是说这才是女性应有的体型？每次想到这里，肖茉莉总会自嘲般苦笑。
身处于此的原因不是病痛，真正的原由在病服之下。只要再捋起一点点袖子就能看见逐渐变得透明的小臂。每落下一点银屑，小臂便会更透明一分。
这叫做“英魂化”，肉体存在被物理次元剧烈排斥。
世界本身也是由多个次元重叠而成，西航市北郊的英魂失控，打开了这个世界其他次元的通道。如今那里还残留着当时留下的大坑，机械残骸、大地、空气，不管什么都在散发着银粉，一点点地消失。
那里只是个开端。
意识到英魂（异界人类）的危险性，全球纷纷逮捕监视中的英魂，将他们与社会隔离。被限制了自由的英魂有些并没有得到人道对待，失控事件屡屡发生。
因此，人类的敌人不仅是侵蚀兽，还有从次元空洞中出现的幻兽。那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怪兽，一头头地出现在人类眼前。
在它们面前，战术兵器犹如玩具，战略兵器也只污染了人类自己的大地与空气。唯一有效的武器抵御柱，由于缺少英魂活化，大量堆积在仓库中无法派上用场。
十一个月来，西陆、大陆、南洋及大洋诸岛五十亿人类死于非命，被幻兽践踏过的土地，全部开始散发银粉……
仅仅十一个月，宣布解体的国家达到96个，曾经1.3亿平方公里的陆地，现在还能让人类驻足的土地，不到2300万平方公里。
嘟嘟嘟嘟……
床头柜上的来电声把肖茉莉扯回现实，取过某人恶意带来的大哥大式卫星电话，她第一时间听见那个某人游刃有馀的声音：
“情况怎样，阿尔法2。”
“还是老样子，快赶上深闺大小姐了。”听到对面的声音，肖茉莉不觉莞尔一笑。
在电话那头的人叫做周文，同是平京军大出身的尉官，不同的是，同届毕业生还是中尉军衔的时候，他已凭实力被破格提升为少校，坐享团级待遇。
“今天照旧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算了吧，昨天的好消息是凤凰号食堂推出特别菜单，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那今天的好消息略过……”
听筒中传出对面敲虚键盘的声音，不久，周文换成严肃语气道：“这次是真的坏消息了。东北军区在长渊河捞出了STKA6。”
“怎么会？次元洞产生的时候，阿尔法6不是已经被吸了进去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今早我还确认过当时的卫星照片。就算STKA6幸免没被吸进次元洞，靠近过次元洞的东西，肯定被物理次元强烈排斥，阿尔法6却没有半点受排斥的现象。”
“怎么会……阿尔法6里面有被人操纵过的痕迹吗？”
“有是肯定的。所以我俩可能要被CP请去喝茶，因为那个薛白中士已经被正式以敌前逃亡罪起诉，而我们则有做伪证的嫌疑。我个人认为，他是死是活没多大关系，对方想控制的人是你。”
“什么意思？”
“今早普利菲林重工集团发表声明，由英魂化人类活化的新型抵御柱开发完成，效果将是旧式的数百倍。据说那东西不单能消灭幻兽，还能重新安定被排斥的区域。现在每个英魂化的人跟国宝一样珍贵。那么……感想呢？”
“你是想听当国宝的感想呢，还是想听完坏消息的感想？”
“当然是你当上国宝的感想。”
“因果报应……吧？”
肖茉莉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在完全消失之前，被当成活化抵御柱的工具不停利用。就象当初奉命找上薛白的目的一样。
这个时代，只要冠上“为了全人类”的名头，无论什么都可以舍弃。
应该称为灾害的东西，不只是侵蚀兽、幻兽……
※※※※※※※※
同一时间，新龙国，平京，上九城区。
作为世界重要文化遗产之一，上九城区的矮楼、大院被完整保全了两个多世纪。在这高楼大厦林立的时代，城区内仍只有两个多世纪前的旧式电车铁轨，只要喜欢，任何人都可以用根腰带系系稳宽松的龙服出门。
穿着传统服饰，玩着商务通，戴着耳挂式手机边侃边走的人街头上比比皆是，反倒是一板一眼穿着西装革履，或开着西陆名车的家伙才会遭人白眼。
上九正是这么一个历史和时代随意融合的地方，随意得很难分清该不该叫做随便。与平京东区训练校相邻的街市，就时常雇用预备生打零工。于是，人们时常可以看见小型战车开出开入造成交通堵塞，或看见提着外卖箱的VR穿街过巷。
现在……又堵上了。
看着店门前ECM战车与指挥车让不出个所以然来，天州拉面馆的中年老板朝空无一人的店堂喷出一口闷烟。这间拉面馆一天要送出上百份外卖，不可能一个客人没有，除了门口那两架惹事的车，他想不到其他原因。
“咳……”顿顿烟灰，老板朝厨房大声叫道，“阿星，阿星！”
“怎么，老板？”厨房门探出一名头戴扁圆小帽的青年。从他身上带有点点油污的围裙看得出，他专门负责厨房工作。
“小白还没回来？挂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摸鱼！”
看到老板一副急切的模样，叫做阿星的青年笑道：“老板啊，不管怎么说，东区训校、京大附高、安定老人院刚好是上九大三角。一小时内回不来的。”
“那你给门口想想办法。”老板不悦地指指门口。
店门外是常见的堵车风景，阿星探头看完，皱眉问：“我来想办法？”
“对。”
等老板点完头，阿星在围裙上擦擦手，爽快掏出手机。
“啊，接通了。小白，老板问你，5分钟内回不回得来？”
“嗯。走近路应该没问题。”电话那头的少年回答得简洁肯定。
“另外～老板还问，两架战车堵咱们店门口，你有没有办法能搞定？”
“你先等等。”
嘀的一声，对面保留了通话，似乎挂了另一通电话。
摸约2分钟后，少年肯定地答道：“60秒以内。”
“老板，他说60秒以内。”阿星拿手机对老板晃晃。毫无疑问，他把少年的确定当成了玩笑。
殊不料，他的笑容还未褪去，对面街的电线杆突然发出“呯”声巨响！在电线杆顶端，一件VR竟以半跪姿势独腿站立！
它从哪里跳上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站姿随时可能跌下街道。等待着通行的各种车辆、人马上调头四散，店门前转眼间只两架战车。
那VR轻松跃下街道，单手抬起ECM战车一侧。露出的空位足够指挥车通过，指挥车驾驶员开窗致意之后，先行通过了街道。随后，被放下的ECM战车同样向另一边驶去。
“啊……”半晌之后阿星终于回过神，与老板面面相觑：“那是小白？”
“不，我在这里。”
随着稚气未脱的声音响起，店门溜进了一名双手各提四个外卖铁箱的少年。少年踩着装有马达的六轮干冰靴在店堂中小转一圈，吵耳的马达声终于停止。
少年将两手上的铁箱摆到空桌上，然后皱眉看满脸不解的老板和阿星：“怎么了？”
“啊……我们还以为……刚才你也说60秒以内什么的。”
怎么想，十五六岁的少年都不可能操纵VR，阿星自嘲地笑笑。
“不好意思，其实是60秒以内，来蹭午饭的家伙会搞定。”
少年转向店门，恰好此时，店门走进了一名身穿战斗服、金发碧眼的俊俏青年。
青年对少年举起手，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小白，给我上女招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