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想想，薛白发现浴室的水声响起的时机太诡异。
守墓人应该还穿着那套黑西装，换洗衣物还在袋中，时间也不足以脱完衣物。如果是洗伪装面具，用洗手盆足够，没必要开花洒。
关上门回望浴室方向，果然，整装的守墓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抱歉，为了听到她的声音，说话方式，所以开了个小玩笑。被吓到了？”
“嗯。严重地。”
“还以为你有了心理准备。”
“……今天有点失常。”
再向前回想，薛白才发现守墓人那失衡动作时机太好，正好在金善姗掀开卧室窗帘后不久。在上面看下来，应该像风月场之类的女人吧？
“那么……你早点休息吧。金鱼的话我想大概不要紧，至少比你不要紧。”
守墓人一边说着一边撕开面具。
随着薄薄变声器离开声带，成熟女子的声音逐渐变得稚气。
面具下竟是张比想象中还要年轻的脸，短短的淡色双眉格外醒目，硬要算起来，和金善姗应该差不多年纪。
“怎么啦？难道觉得我是不会露出真面目的类型吧？呼呼～”
“……声音。太像了。”
仅听了金善姗几句话，竟然将声音，语调完全模仿过来，连得意的笑声也学得十足。失声赞叹之后，薛白仍感觉这堪称神技。
“啊——啊——嗯哼，嗯。当然的。我有专门技术。”
这次变成了自己的声音，薛白真被愣呆在原地。
守墓人按着声带，用唾液润了润喉咙，用回稚气的少女声笑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茱莉。北陆萨罗斯帝国预备士官学校侦查科出身，行动代号守墓人。”
※※※※※※※
十一月一日，科里耶夫巡礼团到达前十二小时，标准时间0600。
水下航母，青鸟，司令室。
精密的计划确认作业进行了一晚上。围着中央投影长桌反复推演作战，四名尉官早已神色疲惫。
虽然熬夜通宵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坐镇两边办公桌的重头才是他们精神疲劳之源。明明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人，通宵后批改书面文件依然飞快。
终于，飞龙拿着一份报告书停下了手，隔着中央长桌道：“黑卒，十月十日的报告，技术部怎么现在才递交上来？”
“先休息十五分钟。”
那份文件是有些问题，黑卒先让年轻参谋们去休息，等他们全部出门后再解释。
“那是黑猫LV12前后的数据报告，要不要入档，我考虑了很久。”
“怎么，那些数据不是全部清除了吗？”飞龙着实被黑卒的话吓到。
“唔，所以这是最后的书面记录，先做好公开准备。”
“公开？我们内部会不会发生混乱暂不说，知道有恶魔寄附在英魂精神体上，全世界都要与我们为敌啊。”
“当然，全世界与我们为敌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才要慎重考虑了十几天。不过，次元洞发生根源在我们身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这些数据公开，各大国都能找到关闭次元洞的研究方向。加上我们已将普利菲林重工的幻境门破解了，证明那是需要牺牲英魂化人类才能驱动的抵御柱，且无法关闭次元洞，各国应该会善待自己手上的唯一希望。”
“确实有道理……但是公开的话，还是……”
“世界各地的组织成员的风险将大大提高……”黑卒放下手中文件重重地叹口气，“你知道的，近期西陆方面有好几个小组失去了联系。北陆、亚陆方面也是。丢失了南洋洲的控制权，普利菲林重工集团正在疯狂报复。”
“为了保证不幸暴露的成员有生还的可能性吧……我明白了。”
飞龙慢慢把文件收入S级机密档案文件夹，拿起保温杯抿一口浓绿茶，转说起这晚通宵工作的原由：“金鱼这次的布置，你觉得怎样？”
“你是总参谋，该由你说。”黑卒看着老搭档轻笑。
“我想先听听前中校参谋的意见，毕竟关系到拿不拿得下港口城市白泽。”
“让我说啊……好让老人家担心的小丫头。”
“竟然抢我台词……干脆这总指导的职给你兼算了，省得我到哪都听到有人小声嘀咕‘婆婆来了’。”飞龙自嘲地苦笑摇头。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跟你比起来，我不仅没有外号，行动代号也只有老骨头敢叫。除了司令、司令官之外，最近连司令官大人都冒出了，什么时候有人对我45度斜举右手都不奇怪。就只有那只猫敢一边叫司令官，一边要求我下无理批文。”
说到薛白，黑卒持着马克杯的手不由得先停住，免得等会喝下去的水笑喷出来。
“上次要求监控器材吧，这次要了什么？要是学习社会常识任务的额外行动预算，你可千万别拨给他啊，多尼市的物价我找人好好算过了的。这混小子敢乱买危险物品，看我回头怎么训他。”
“这次名头很正常，是增加守墓人组的行动预算。”
“那还行。”飞龙安下心喝了口茶。
守墓人作为金善姗替身在多尼理工学院活动，难免会碰上些交际场合。需要到的衣服、鞋子又需要特制，增加点预算很合理。
黑卒拿起一份打印出来的书面报告，读出最后一行：“附，请求获得行动零花费用，南币，1,372,402.51。”
噗——！！
飞龙顿时喷出口中茶水。
一百三十七万的零花钱？！
“你批了？！”
“别担心，这次会回本的。”
黑卒顿顿与费用申请一起的十几张打印纸，笑着看老搭档惊愕的模样。
※※※※※※※
同日，南洋洲通用时间，午后三点十五分。
正是梅雨时分，绵绵细雨冲淡了白泽市的海潮味。
站在城中朝海方向看去，轻易看见灰暗低云下一线青黑海面。
望了海面几秒，面部几乎被灰黑雨衣兜帽遮住的人忽然调转方向，牵着身穿透明雨衣的银发女孩朝小街道走去。
他要找的东西不在高楼大夏中，也不在新落成的居民区，而是在改建中的旧城。
旧城区中拆迁前搬空了的楼房，或是拆迁期未到仍在运作的城市零件，无一例外透出混乱的气息。即使白泽是座国际化的港口城市，并不代表没有温床让混乱滋生，显然，这种国际友人不感兴趣的地方，治安状况异常恶劣。
商店卷闸门被喷满下流涂污，废油桶随便那条小巷都能看到，更甚之，被故意掀开的下水道盖无人理会。
于是，一把打开的雨伞掉在人行道的下水道坑旁。
“该死的……”
伞的主人正骂咧咧地攀住坑口。
他额头的擦伤流了不少血，染了血的双手占满酸臭污泥，身上衣服加上血迹，已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
“猫猫？”
“嗯。传说中的冒失鬼。用粤光区方言说，即是‘失魂鱼’。”
下水道坑底到坑口两米多，坑内臭气熏天，坑壁既湿又滑，没摔晕在里面窒息已算走运，伞的主人听见附近有人马上大叫。
“救命，帮帮我！”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立即架稳他腋下，转而两只，轻松将他拖出坑口。
“感谢上帝。”男子说着，瘫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深深吸入几口新鲜空气。
“你可以放心，没有骨折。只是头上擦伤要缝几针。”
“啊……”他才注意到拯救自己的人。
面无表情的少年在平然说着他的伤势，而银发女孩正向他递出干净纸巾。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男子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纸巾，用纸巾捂住额头的伤口后，摸出了手机。
他没有拨打120，却用仍在颤抖的手指拨了一串电话号码。
看到这反常举动，正想离开的少年忽然停下脚步。
觉得少年留守在伤者身边理所当然吧，男子安心与电话那头说道：“我是曼缇斯……嗯，受了点伤……不不，只是在家附近摔了一跤……不好意思，又要劳烦你了。”
“猫猫，螳螂？”
听到银发少女口中说出曼缇斯的通用语意思，男子不觉打了个冷颤，而后少年的话更让他掩饰不住内心动摇。
“嗯。会飞的负责联络。没关系，我们只是路人。啊……不，我们急需这一区的情报，能提供支援吗？”
“你们……”
“负责战斗及负责战斗支援的地面生物，两名。”
转头分看少年棕黑的双瞳，女孩如人偶般精巧的五官与银发，曼缇斯已经隐约猜到了两人身份。即便如此，他还是连连摇头。
“你们在说什么？对不起，我实在听不懂。”
“那换个说法，我想跟你打听件事。”
“喔……如果我知道的话。”
“当前区域混混集团出没规律。”
“你找他们？”曼缇斯吃惊地重新打量少年。
穿着鞋带扎得结实的军短靴，灰黑雨衣下似乎藏着大量武器，一脸没表情的表情，嘴唇紧闭，目光如利刃直透盯看对象心底。
“嗯。请尽可能详细些。”
没有丝毫犹豫，说话中甚至眼皮也没眨，只有眼神似乎在说“找到就干掉”。
大致了解了少年的实力水准，曼缇斯叹口气道：“曼陀罗蛇那伙人背景很大，上月打死了两个警察，白泽警方到现在还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你确定真要去？”
“确定。”少年点点头。“时间不多，我们还有急事。”
“啊～该死的……好吧！清苑街那边有间叫战地吧的酒吧，他们通常在那先喝了酒再出来发酒疯。”曼缇斯不管了，指向东边。
“原来如此，果然在那边啊。”少年望向清苑街的方向，接着低声对女孩道，“走了，缇丝托莉雅三等兵，先找据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