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梦（Haru ha yume）
因为沉迷于黑色皮鞋踏在潮湿了的石板上发出的叩叩声，我经过了目的地，还在继续向前走着。
我置身于一条小巷。这种巷子我还是头一次来，两旁是青砖的房屋，脚下也是青砖，铺路的砖要比砌屋的大些。和木头的窗户框一样在潮气里腌渍着软烂，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墙角下还有青苔。这是一条南方很常见的巷子，在苏州，或者杭州，或者上海或者南京，我没去过，都没去过。这是一条戴望舒没有经过的巷子，王琦瑶也没有死在这里。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活物的呼吸，所以不会腐烂。他们躲在黑暗处，觊觎着我的血，像蝙蝠一样倒吊着用胳膊保护自己的身体，眼睛却大睁着，透出一种卑微的恐惧。为了不被杀死，我只有使自己的呼吸和这条巷子同调。然后，就像我知道在跑马拉松的路上还剩多少公里一样，我知道我还有五百米就可以走出这条巷子。
也就像每次跑马拉松一样，我一出巷子就忘了在里面的经过。前进，面前脚下是白色的旋转的台阶，凝结着像冰一样的光。风像钢琴曲一样地吹拂着。
绝对命运默示录。
声音说：“你来了。”我仰着脖子点头。可
我并没有完成神明交给我的任务。他坐在金光的椅子上，距离就像他把任务交给我那时一样远，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我继续向上，理应来自脑门上方的神明的声音印在视网膜上。
在离椅子只有三四级台阶的距离的地方，我闭上眼睛，然后神就死了。他的身体瘫在发光的宝座上，脑袋丝毫不晃动，像焊在椅背上。我想把他的身体摆好，可我的鞋不同意，它们想要我继续前进，所以我的移动路径是在椅子面前转弯。向下走的路很长，我估计我可以感觉累了。
坐在楼梯上，伸直两条腿，只要掌握好平衡就可以飞起来。
阴影里有字。我看到了月亮。
又是刚刚的巷子，这回是活生生的巷子。那些惊恐的活物已经不在了，这使巷子变成了一幅照片，油印的画片，登在报纸上。一切都变成了黑白，这里失去了颜色，全部都是灰色的。我想着这和来时的路应该是反着的，必然是反着的，不过我其实也不很清楚。这里前后都一样。尽头是一片湖，无边无际的湖，也有可能是海。灰蓝色的天空，月亮是灰色的，倒映在水面上发着惨淡的光。天亮的时候，这里就成了春天。我坐上小舟，没有声音，也没有风，那么我也进入了这画面了。在照片中的水里前进不需要用桨，我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直到月亮终于肯在我的头顶停下来。我向水面看，月亮的影子还是完整的，我自己的影子却成了一团黑色，所以我再一次闭上眼睛。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想起来这一切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境。我知道到我睁开眼睛那时，我将再一次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