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呢？
这就像是自己满怀愤怒有备而来，结果面向对方竭尽所能的打出一拳时才发现，对面那个并不是真人，而是一团中空的棉花？
这种想要发泄却一瞬间丢失了目标的挫败感，让原本志得意满的舅妈不禁愣在了原地。
她一阵哑然。
看着小昭这态度，接下来准备好的说辞却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
只得楞然的回到位置上，跟自家老公对视了一眼，张口结舌。
“啊，那个。”作为多年的老夫妻，俩人之间的默契还是存在的，眼看舅妈无声交接了接力棒，胡耀阳顿时会意，点头出声。
“那个小昭啊，最近考试有没有困难啊，考了几分呢？方不方便跟舅舅透露两句？”
这话就有些过分了，小昭的成绩公认的稀烂无比，几乎是连高中都没机会考上的存在，你现在揭人伤疤，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小昭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
倒是身边坐着的便宜表哥胡友文将胳膊高高举起，就好像抢答老师问题似的，积极回应道。
“老爸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三十二中去年寒假我还去补过课呢，成绩就贴在板栏上。”
“原来小昭的成绩在板栏上印着啊？那到底多少分，儿子，你跟我说说。”
舅舅跟自家孩子在那一唱一和。
“总分280吧，单科不知道，年级排名三百二十左右。”
嗯，他们三十二中也就是一普通初中，面积远没有真正的市重点要大，全年级也就330来个人顶天了。结果胡小昭直接考了320多名，这得是多烂的档次啊？
“哎哟那可不行啊。”舅舅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掐指一算，“这个成绩在市里也排不上名号吧，小昭，你说你要考高中，可叔叔说句客观的，现在都要六月份了，你即便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机会了啊。”
小昭不说话，默默地看着这一场闹剧，没来由的，心底升起了一阵期待。
这次月考，她的成绩由于班主任的自作多情而被抹成了零分。所以胡老师即便深知小昭的进步，却是没有借口与由头打电话到他们胡家，通报喜讯的。
可倘若下次中考的时候，自己再保持着月考得那一份状态，会不会给眼前这两位亲戚，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呢？
毕竟胡友文的成绩也只能说勉强中等罢了，而三十二中虽然在西浙并不特别出名，好歹也在整个燃城有一定话语权，无论总分还是排名，都不输其他兄弟初中。
甚至还能说，略胜一筹。
而自己这一次月考的排名，或许也早已超过了表哥胡友文几条街的差距了吧？
眼看小昭不说话，舅爹笑了笑，还以为是自家这位大侄女语塞了，连忙乘胜追击。
“小昭啊，说你要考高中，这是个不错的志愿，值得表扬。但俗话说得好，人要有梦想，但也要脚踏实地嘛。”
舅舅顿了顿，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旋即话锋一转。
“叔叔呢，最近认识了一个肉联厂的老板，那边刚好在招收女工，怎么样，你考虑考虑？等明天就带你过去面个试？放心好了，有叔叔在，还又跟认识王老板，工资保准不亏待你，妥妥的。”
一席话说的平平淡淡，看似在为了小昭的未来考虑，实则却是在暗讽二弟家孩子，没有前途。
所谓孩子是家长半分脸面，这句话一点都不假。试想一下，你家孩子都没前途了，这个当父母的，面上怎么可能会沾光？
胡小昭没说话，心底却在嗤笑。
燃城高中又不算难考，虽然确实有点难度，但好歹也只是个边陲小城罢了，分数线比市里的平均分要宽松上不少。舅舅这一遭话里话外的贬损，又是介绍工作又是考不上分数线，究竟在看不起谁呢？
她笑了笑，一如既往轻描淡写的模样。
倒是摆手拒绝了舅舅的“好意”。
“不用了，胡叔叔。”小昭扬起了脑袋，礼貌中不失一丝优雅。
“过两天就准备中考了呢，时间赶不及，如果下次遇到好差事，您记得一定喊我。”
话里话外还是挺客气的，却是那一句抹去了舅舅称谓的胡叔叔，在无形中将两人的关系拉远。
这点大人之间的小伎俩，舅舅怎么可能不清楚？顿时一阵恼火。
“你怎么这么不明白呢？小昭啊，你那个成绩还整什么中考，那不浪费时间么？不如来我们这上班，我跟你说啊，咱们那个肉联厂工作又轻松，下班时间又早，一个月起码能拿一千五！这不比你以后当无业游民啃老要来的实当？”
说到这里就连胡爹也看不过去了，匆匆咽下口中的白饭，坐在位置上出声，“我说老哥啊，也不用这么强求我家孩子吧？她成绩确实不理想，可最近也有悔改的意思了，她想学，你就让她学呗。”
说罢，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这不就像当年的你一样，高中时候成绩也不怎么好，甚至还差点考不上大学。结果你到头来怎么着？咱们胡家最出息的人不还是你么。”
小昭愣了愣。
自己重生回来这么多天，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家父亲为了她而出头。
不觉有些诧异。
“老弟啊，那胡小昭什么时候能跟我比了？我当时什么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胡耀阳顿时一百个不乐意，扭头质疑道。
“就不说你家小昭了，新来的那个二女儿是叫夏小暑吧？咱们来谈谈小暑，这次考试不也落后了三十多名么？老师学校闹得沸沸扬扬的，就连我们友文都听说了！”
这话说得小昭有些诧异。
微微撇过头去，有些搞不懂这所谓的倒退名次，是不是真的。
小暑成绩不错，年级都能排在三十来名的模样，这倒退三十也就意味着，现如今的小暑，只能在年级六十左右游荡了么？
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她自然清楚上辈子一直到大学期间，小暑的成绩都没有经历过太大波动，至于这所谓的严重后退，更是从未见过的场景。
便宜幼妹咬了咬唇，低着头，没有说话。
后妈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低声教训道：“叫你少跟那个谁来往，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一瞬间，小昭恍惚了那么一下，倒是顿时明白过来了后妈口中的那个谁，指的便是自己。
难道是因为那几天给自己复习功课搞得身心俱疲，这才导致了月考成绩退步？
没来由的，小昭心底产生了一丝罪恶。
却听胡耀阳继续嘚瑟道：“你看看你们一家这状况，那叫一个堪忧啊。要是再不努力一点，我家大儿子，都指不定要超过你们咯。”
胡爹没有说话，后妈却是一副埋怨的模样，用脚踢了踢自家老公。
桌子底下一阵吃痛，胡爹无可奈何，却也只能报以尬笑。
“表哥所在的高中还是太次了一些，归根结底，还是没法跟三十二中比的吧？”
却在这尴尬无比的档口，一声清脆忽然从角落里传了出来。
就看那一直人人挤兑却从不回击的姑娘，这会却兀自出声，坐在椅子上笑了笑。
面上带了些淡然，话里话外，却没有半分留情。
听到这话，胡耀阳怔了怔，有些意外。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小昭回答，“三十二中的分数线还是很严格的，况且报考的学生强者如云，小暑她的确退步了，可年级六十多名依旧不是普通高中能够比拟的啊。”
胡小昭微微欠了欠身，手里握着茶水，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笑意。
“大表哥的成绩呢，虽然在普通高中里还算不错，不过介于学校差距，跟我妹妹小暑做比较的话，还是有些距离的吧？”
这个道理，舅舅舅妈不可能不明白。
他们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发难，说到底，还是嫉妒羡慕胡照日有个这么好的二女儿罢了。
成绩好，人又长得漂亮，还在鼎鼎大名的三十二中念书，这得是多争光的一件事？
就连那个不学无术的胡小昭！也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而入了三十二中的大门。
凭什么他们大儿子胡友文不行？
“你这妮子，你想说什么？”
深知底细的舅舅被这么一怼，脸色顿时难堪无比。
更何况学校问题一直是舅舅的痛脚，这会儿整张脸都憋得通红。想要反驳，却恼怒的发现，好像胡小昭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顿时恼羞成怒。
“我什么意思，您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
小昭还是那副波澜不惊样。
谈话的功夫，各色佳肴已经被端了上来，走菜也已经慢慢走完了。
燃城的传统就是如此，尤其是这种大桌饭，不可能刚刚坐下就给你上满，还是以一种循序渐进的速度上菜，等到一桌食客吃的差不多了，那最后一道甜品，也刚好从后厨新鲜出炉。
今天的最后一道甜品是奶黄小笼包，上面点缀着奶油一般的黄色馅料，味道特别可口。
只是在大学的时候自己的胃口被周恩惠给养刁了，不喜欢干嘴吃这种甜食，反倒喜欢架在烤架上烧着吃。
独特的甜心配着焦脆外皮，那叫一个口感十足。
嗯，上辈子的周恩惠跟自己也算是无话不谈的好基友，却没有这辈子来的老死不相往来的。
倒是挺可惜的那，红舟料理主要以闷炸煮炒作为主导，却是没有准备专门烤制食物的烤箱。
小昭默默低头凑合着那奶黄小笼包，一个一个往嘴巴里送，却没说话。
舅舅那双牛眼瞪大了，死死盯着大侄女后脑勺，气氛一时半会剑拔弩张了起来。
最后的最后，反倒是胡爹站了出来，笑呵呵和稀泥，打起了圆场。
“好了好了，大哥你也别在意。小昭她还是孩子，童言无忌嘛。更何况那个招女工的计划太遥远了，我们知道你们最近发达了，可小昭也有梦想，就先让她考着好了，等成绩出来再谈也不迟，实在不行，我赚钱养她一份好了。”
一席话给足了舅舅面子。
两位这才哼了一声，顺坡打滚，坐回到了位置上。
不过却也因为里里外外被小昭暗贬了一通，丢了兴致，心下害臊。
竟是闭口不提那攀比之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