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今天继续更新小说的正篇，结果上午跟老妈破天荒的聊了很久。
这番话也许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但保不准……也许有一天我会忘记，所以我打算把这段话写在这本书里。
到现在……这本小说有时候已经变成了我发泄情绪的地方，也或者……可以说这是一本我的日记。
我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在有生之年翻开它，去阅读以前我所写的每一篇自述。
但毫无疑问……就算我不读，迟早有一天，我的妻子也好，我的儿女也好，甚至是我的父母，会翻开我所写的这本小说，去细细品味我曾经所写的故事。
也或许，到了那时，他们才会明白我的苦衷，才会明白曾经的那些时光对于我来说有多么煎熬。
……
我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这是老妈对我的评价。
尽管我总是把所谓的仇恨与怨言挂在嘴边，动不动在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过去的那些经历。但无疑……现在的生活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治愈我的伤痛。
不……不能说是治愈……而是麻痹，因为要一门心思考虑着该如何还贷款，咬牙坚持着做模型代工来还钱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地思考着贷款还完以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鼠妈的走对我造成的影响已经淡去了很多，原本我以为……离开了她我会变得很脆弱。遇到足以让我情绪崩溃的事我会无从发泄，然后又一个人自顾自的发疯很久。
可我没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吧，哪怕再怎么性格卑劣的人，也终有懂事的那一天。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希望我表现出来的愤怒吓到老妈，毕竟她老了……
……
因为肺炎的事，老妈的店从年前到现在一直处于关闭状态，而一直生意不好的她到如今更是只能依靠借债度日。
我明白，她已经开始有点走投无路了，积蓄早在几年前就全部投到了生意中，如今生意惨淡不说……甚至连开张都做不到，这对于她这样一位50岁的女性来说无疑是毁灭般的打击。
尤其是，她现在的老公也颇有几分不作为……我并不是想刻意丑化这位叔叔，而是他的情况也确实比老妈强不了多少。
两人身份背着十几万的外债，却没有任何谋生手段，尽管老妈从未跟我正面提过关于她欠下的外债这件事，但从每日的只字片语中我还是能感受到她很希望我能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为家里出一份力。
今天早上，她突然对我说，今年5月份房租到期，底店就不开了。
我当时问她为什么，她苦笑着摇头说道：“每年一万八的房租……我根本就挣不回来，租那个店除了当库房以外就是当个睡觉的地方。哪儿还不是个睡的地方？咱们把东西搬回来，一年还能少付一万八的房租钱。省下来这些钱，咱们可以去找找机会。”
“妈……我并不是想刻意打击你，但这时候我得套用一句你的话来反驳你。你总说，人其实就是一根弦的生物，一直绷着，就能一直坚持下去。一旦松懈了，就很难再站起来了。你这次如果把东西什么的都搬回来……你觉得你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么？”
我妈摇了摇头，说道：“做生意有挣就有赔，你妈滚打摸爬了这么多年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做不了玉石生意，我还有别的事能干。”
我自然知道老妈是倔脾气中的典型，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劝她，因此我说道：“妈……你都马上要奔50的人了……不做生意……你还能干啥啊？干苦力？”
“跟你大姨一样，去深圳给人当保姆。”
……
她是一个傲气的人，这与挣得钱多少没有关系，而是她骨子里有一种不愿意输给别人的骄傲，我明白。
大姨在深圳当保姆的收入很高，至少是老妈现在完全比不了的收入，而我大姨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学历，甚至是厨艺都没有老妈高。
我明白，如果老妈去应聘那些富人家的保姆的话，不敢说百分百胜任，却也是十拿九稳的事。
然而……我实在难以想象曾经骄傲的母亲有朝一日会看别人脸色，去别人家当保姆。
因此，我大脑在当机了几秒钟以后，首先的反应是不相信，我说道：“得了吧……老妈，你要是去给别人当保姆，保不准三天就跟人家吵一架，然后被吵了鱿鱼。”
“怎么？你觉得人家看不上我？”
“说反了，我是觉得你看不上人家。就你这倔脾气我比谁都了解，你从来都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类型，你要是去给别人家当佣人，保不准还得跟人家干一仗，这不值个啊，老妈。”
听到我的这句话，老妈坐沙发上沉默地看着桌子，然后缓缓说道：“人活在世上哪有不低头的时候啊……”
“我倒是觉得你从来都没低头过。”我说的是心里话。
听到这句话，老妈摇了摇头，跟我讲了一个关于她小时候的故事。
……
我姥姥是一个地主婆，用老妈的话来说，姥姥才是一个真正有骨气的人。
她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从来不肯轻易低头，完全是继承了姥姥的性格，这一点大姨也是如此，然而……
姥姥生活的年代恰巧进行着文革，那时候，人人口中都喊着所谓的“农民当家做主”。这是时代所趋，我明白，因此在这里我们跳过大多数的话，直接说我姥姥的个人经历。
那时候，姥姥家的地被分光的同时，就连房子也被充了公，甚至就连曾经在姥姥家手底下做事的工人们都得到了土地和一部分“家具”。
而作为原本主人的姥姥，以及姥姥的父母还有老妈的大舅他们则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人。不仅如此，因为出身政治不正确的原因，没有任何公社以及工作单位愿意接纳姥姥他们。
那时候，恰巧内蒙有一个新兴的国有企业在全国招工，也就是现在的包钢。
姥姥他们在本地混不下去，便一群人一气之下，一起来到了偏远的内蒙，而姥姥的父母则是没有跟来，用老妈的原话来说：“那个时候姥姥和姥爷的身体很不好，虽然大房子被充了公，但当时的村委会还是给姥姥姥爷留了一个小院。”
而自老妈记事起……就从未见过她的姥姥和姥爷，而姥姥也从未提过她的父母究竟怎么样了。
那时候，大舅率先在包钢有了工作，并且公家也按照承诺给大舅分了房子，而姥姥那时候还只是个小丫头，一个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因为和大舅是血亲，所以也就被大舅收留了下来。
大舅人很好，但舅母却是一个嘴碎的女人，一次两次还好，可时间长了，姥姥也就心有不悦了。
恰在此时，有人把姥爷推荐给了姥姥，因为姥爷也是一个政治出身并不怎么光彩的“地主”。但是因为在当时的包钢机械化拥有着正式工作，而且姥爷自身也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无论是手风琴还是口琴都吹得算是一绝。
而且，姥爷修车的水平很好，在当时的工厂里也算是一个小头目，但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老婆，而姥姥那个时候才二十多岁……两人的年龄相差了小十岁。
……
那个年代，哪有什么所谓的培养感情……婚姻有时候就是门当户对的事，而姥姥和姥爷也算是“门当户对”，一般人根本看不上他们这种地主出身的家庭。况且，姥姥那个时候急于脱离舅母的唠叨与抱怨……也因此，她便不由分说把自己嫁了出去。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做了决定，跟我的母亲，也就是老妈一模一样。
也许是造化弄人，也许真的就是所谓的“命”，老妈当年也是急着筹钱给姥姥治病（姥姥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过世，病因是脑瘤，死因……我从未问过母亲。），便把自己草率的嫁给了老爹，也就是我的父亲。
那时候我父亲是一个性格很恶劣的人，而我的母亲又属于那种骨子里有着属于自己骄傲的人，也因此，两人总是吵架，打架，摔东西。
跑题了……我之所以说造化弄人，是因为姥姥当年也和老妈一样，经历着相同的事。
……
结婚以后，姥姥很快就怀孕了，并且先后在三年时间里生下了大姨以及我的老妈，然而……婚后的日子并不幸福。
老妈说，姥爷是一个特别毒的人，很自私，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打姥姥，不仅如此，那时候男尊女卑，姥爷很不喜欢她和大姨。
举个例子，如果有一天姥姥做了一盘很好吃的菜，那么姥爷就会给姥姥以及老妈还有大姨一人盛一个小磁碟（用来盛醋的瓷碟，还没有成年人手掌大……），然后他一个人抱着一个大盘子吃。
是的，姥爷就是这么过分的人，那时候老妈和大姨还小，老妈记得那时候自己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她很馋姥姥做的饭，因此想要去夹姥爷盘子里的菜。
然后被姥爷发现，便打了老妈一个耳光，而姥姥自然而然不干了，两人就这样吵了一架，姥爷自然而然又一次打了她一顿。
那一天，姥姥领着年仅五岁的老妈以及七岁的大姨，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在雪地里，朝着她的单位走去。
然而，三人走了快一个小时，结果到了单位门口，才发现人家已经锁门了，三人连睡的地方都没有，老妈跟我说，那时候姥姥站在昏暗的大灯泡下，一个人哭了好久。
哭够了，她就又带着老妈还有大姨朝着家走。
到家以后，姥爷并没有再打她们，而是一边骂骂咧咧的开门，一边生着闷气。
……
老妈跟我说，小时候，姥姥带她和大姨走了很多次，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半夜，每当姥姥说要走的时候，老妈就会和大姨麻溜的穿好衣服，然后老妈会眉开眼笑的牵着姥姥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她说，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离开那个家，而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姥姥待在一起，因为姥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可每一次，当她知道她又要回到那个“地狱”的时候，她就会很失望，甚至会掉眼泪。
以前她很不理解姥姥的作法，后来她才明白……那就是姥姥的妥协。
在那个年代……如果姥姥和姥爷离婚，姥姥根本没有能力仅凭自己的工资养两个孩子，更没有能力让老妈和大姨一起上学。
那是一个孩子不上学很常见的时代，而姥姥是一位教师，知书达理的她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老妈和大姨上学……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妈才会动不动就感慨，说我一点都不像她，也总说如果姥姥现在还活着，看到我变成现在这样，估计会气的说不出话来。
……
老妈讲到这里，苦笑着对我说：“其实我当年嫁给你爸……也是妥协。而你知道我这一生中做过最大的妥协是什么么？”
“我觉得我猜不出来。”
“那就是同意让你离开学校，虽然我知道即使我强行把你留在那里也是徒劳，但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劝你，甚至是跪下求你，求你别离开。”
“妈，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居然还提。我不是说了么，那种学校上不上的区别只是多一张毕业证少一张毕业证而已。”
“你还是不明白……你会后悔的，也许不是现在，但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觉得我不会。”
……
这次的谈话最终也变成了不了了之……老妈明白，我其实是同意她去当保姆的，可我的认知观念里却不认为母亲能够很好的胜任。
同样的，就像虽然老爹总是让我去找工作，可母亲却明白，让我寄人篱下给人打工，只不过是在增加我对社会的仇恨罢了。
该说是我仍然相信梦想，认为自己可以改变命运呢。还是说我其实心比天高，手比脚低呢？
我不知道……
现在，我也不能给出答案……
希望能在这本小说完结之前，我能知道我想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