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构架出的细密的网几乎将整片区域的每个铁血单位连接在一起，在经历数个传输节点后，汇入到它当作代步工具的装甲强化型蝎甲兽之中，再通过直连接入它的云图里。
这些飞速往返的数据来源于它控制之下的每一个单位的视觉系统，从最初的兵蚁观测网，再到之后全面铺开作战时的胡蜂与劫豹，这些都是它视线的延伸，都是它手中的一枚枚棋子。
这片黑夜中的战场，大半的区域都在它的眼中展现着，亮如白昼，每一处瓦砾，每一颗燃烧弹，在它的计算之中都是有着可以通过计算推算出的利用方法的。
唯有两处，仍旧只是迷蒙的黑暗。
一处，是它构建出的包围圈内部可视范围之外，那片被它困在那里的格里芬梯队的位置，为了摆脱监视网，她们的指挥官直接下令用燃烧弹把地面洗了一遍，本体脆弱的兵蚁根本没有能够坚持到燃烧弹火焰熄灭的能力，靠外圈包围部队的直视又有很大的不足，最后留下的就是一片模糊的区域。
另一处，就是那个没有落入包围圈中却没有离开的人形梯队。在清理兵蚁的效率上，这支梯队比起大部队不知要高上多少，但遗憾的是人员严重不足，即使它将范围内的所有非兵蚁单位调走放她们肆无忌惮的搞破坏，想要凭借这几个战术人形和她们的傀儡人形将大部队从它的包围圈中解救出来近乎不可能。
也就是说，在这片战场之上，只有这两处是处于它的监控范围之外的。
再加上这次任务前紧急布置的后手，应该不会有意外出现。
如果它的目标不是争取将尽量多的格里芬人形们以生存的状态抓获以在保证不会提前删除数据的情况下获取她们记忆体之中的情报，以及尽量少泄露相关信息，单是凭借已有的火力，它就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将包围圈中的梯队全部都被轰杀至渣。
要努力完成任务，至少，要达到让那个从沉睡之中脱离为这个身体取名为“黑”的人在将它吸收复苏后不会为曾有它作为“盖子”而不满的程度。
毕竟只是未完全的副本，若是想要恢复出独立意识，一份足以补足系统的AI人格还是必要的。
而它……
在它勉强抽出时间将一部分的计算份额胡思乱想的时候，包围圈中格里芬的梯队似乎还在进行刚刚调整队伍的行动。
胡蜂的夜视系统也不是万能的，它并不能了解内部发生了什么变动。
应该不会有太多变动吧。
它暗自摇摇头。
S08区指挥官的作战记录它已经通过查阅铁血的数据库大致上了解了。希得罗.福洛斯确实是一个相当优秀的指挥官，但是在格里芬的作战规划中这次行动最多只是一次对城镇废墟的侦查，为了训练新人，希得罗只派出了一支直系梯队进行援护，主要的作战力量只是其余几个入职不久的编外指挥官，手下梯队的编制效能参差不齐，如果不是希得罗直系的梯队恰好携带了大量投掷物，它的计划大概已经完成了吧。
更何况它刻意拉开了袭击的时间，即使是最近的辖区派出增援，在天亮之前也是来不及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方的反抗能力大概也就是这些了吧。
不论如何，这次战斗到现在至少不是一无所获，它在之前第一次袭击的时候就已经缴获了格里芬的一个战术人形，过去的铁血工造高级人形在作战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读取IOP公司出品战术人形记忆体的能力，但是它不一样，它的云图并不是搭载在单纯的机械构造上，而是…
“？？？”
它猛地在蝎甲兽上站起了身，锡灰色的双眼点亮，运算的利用程度猛然拔高。
被围困在其中的格里芬梯队突然出现了大动作，这次的指挥风格与以往希得罗指挥官的作战风格完全不同。
极其快速的同步指挥，梯队完全打散后更改配置从三个方向向包围网联合绞杀，火力分配之精准在短时间内几乎将它手下的胡蜂编队压得难以反抗。
不不，更重要的是，它对手下梯队的的调整几乎是没有预备时间的，对方在指挥速度上明显是比它要慢上一些，可是却凭着比起一般人要快上许多的速度试图打乱它的布置。
对此，它竟一时间只能以空间拖时间来适应对方截然不同的指挥风格——毕竟它并不是仍旧沉睡在第三平台的人，它只是个还带有机械思维缺陷的AI。
而对方急需的，就是空间！
“格里芬的人偶们并不具备能够将朦胧的指挥指令细化到这种程度的AI，如果想要完成这样的操作，只能依靠指挥官对手下的梯队手动输入作战指令，对每一个单位？”
虽然不知道格里芬的梯队现在是在由谁来指挥，但是对方显然是想要跟它下一场疯狂的快棋，以人类的计算来对抗计算容量远远超出的AI。
听上去很愚蠢，但是在现在面对突然改变了指挥方案的适应期，它确实是需要时间来调整——甚至，如果是由其他铁血工造的高级人形来做指挥，这种程度的持续计算突增很可能会让其AI陷入逻辑空转——毕竟像是它所知的计量官那样的AI为了容纳其它模块运行已经占用了相当大的空间。
只是其他的高级人形都具有超出它不知多少倍的自身作战能力，杂兵只需要大概指示一下就是了。
躁动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人偶刹那间略有扭曲的表情恢复了毫无波动。
继续维持着胡蜂编队的机动射击，它伸手敲了敲膝盖上的护甲，逐渐补全对格里芬梯队现在指挥官的预估。
它对对方指挥官的行为只是非常惊讶，但要是想要与它这样专为了进行编队细部指挥设计自身几乎没有作战能力的人形比拼计算，以人类的能力还是明显不足的。
人类会疲惫，而它则是毫无问题。
最多不超过七分钟，对方的指挥就会乱掉。不论思维计算是否跟得上，至少在输入上人类指挥官是远远逊于直接联通的AI，齐纳协议也没有欧伽斯系统适合这样的作战。
很可惜的是，按照它的计算，即使是观测范围外的那支梯队突然出现在包围圈之外插上一刀，格里芬的梯队想要脱出包围圈，也需要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算是与一个不错的对手下下棋吧。
它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情很不错，这让它有些意外。
明明连感情模块也是才载入没有太长时间，它竟然会因为作战中出现了一个不错的对手而心生喜悦，在这之前它一直是以争取以完全状态持续作战等到沉睡中的那个人苏醒为目标的，这样的变化让它很是开心。
也许，自己也会更像人类。
持续了四分钟的“快棋”过后，格里芬的指挥官调整的速度已经略微降低了，即使是很细微的变化，持续观测着战场变动并做出指挥的它也能够很轻松地发现。
距离包围圈被洞穿还有相当的距离，它也已经抽调了几支小队防范包围圈被背后捅刀，还在与包围圈作斗争的梯队们的投掷物已经不多了…
看来这次的对弈快要结束了。
载着它的蝎甲兽登上一个土坡，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片废墟苍凉，只有曳光弹偶尔闪亮划过夜空。
它不喜欢站在过于明显的位置，所有站在显眼高处的指挥者在它的想法中都是想努力变成活靶子，活该被一枪子崩掉。
透过埋下的眼远远的看，这才是它认为更有意义的做法。
对方的指挥速度再次有一个小下滑，而且不是伪装出的陷阱，而是真正出现了身体与反应的下调，想来将这么多的梯队分成相互配合作战的三线对于人类来说还是负担过大。
再将突出部压回去大概就会崩溃了吧…
“虽然不知道是谁，格里芬的指挥官，希望之后还有机会与你手下的梯队交战。”
它叹息一般低声说了一句，立刻调用全部的运算容量控制包围编队进行压制…
“啪嘶”
它突然愣住了，没有时间去顾及编队的指挥，只是茫然地抬起头。
电线崩断一般的声音响起，不是来源于周围，也不像是来自它的内部结构。
而是来自于更深处，维系着它的云图的，半透明晶体，病毒一般恐怖的信息流瞬间冲入了它的云图，几乎全部的计算被迫停止，只余下维系它意识的少量部分。
该死，这可是比起一切任务更加重要的内容！
它想要咬住牙，可是云图与素体之间的信息交流近乎被切断，它只能勉强将预先运算的战术模板传输到指挥下的各个个体中。
不是那个沉睡中的人，而是它被载入这个躯体的第二个原因，作为苏醒祭品之外的原因。
它已经无法看到外部的环境了，锡灰色的双眼中此时此刻已是一片“系统错误”一般的红光闪烁，一个新的系统正在它的云图中构建出子程序，而它知道这个程序来自何方，有何意义。
发生程序变异后的人格系统修改程序，来源于承载着它的晶体深处，或者说来源于作为晶体中人格模板的“他”的东西。
“有什么人在我的素体内动了手脚，将开关变成了一次性的‘种子’。”
它与外界的信息流通终于被完全切断，在努力清除那个被启动的系统的前一刻，它在想着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能够发现那个并且安插‘种子’的只有在我的系统载入中接触过我的素体的人，应该只有两个人”
“计量官，还有……”
这是它作为为清除那个系统影响而修改的AI，因“杀毒”而暂时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思想。
。
。
。
深夜
安全居住区深处的某间研究院实验室
清澈的电铃声响起，趴在桌子上沉睡的消瘦中年男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按住了实验室中拜访的座机。
在一个毫无紧张感的哈欠过后，男子接通了电话。
“…喂喂？谁啊？”
男子看了一眼电话上显示的时间。
23点往后，着实不是个应该叫人起床的好时间。
男子用另一只手挠挠头，到也不算太生气，平时这个时候他一般确实是醒着的，只不过最近在忙一个项目，生活不太规律一下子睡着了而已。
“就算是剥削劳工也不至于这时候叫我起来的吧。”
出乎他的意料，从话筒之中传来的是带着些机械感的女声。
“博士，α程序被人启动了。”
男子挠头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仍旧恢复了放松状态。
“啊啊，是你啊…有段时间不见了，你家小主人的状态还好吗？”
男子似乎并不担心的语气让电话另一边的人愣了片刻，随后才接上一句回应。
“她的情况还好，正在使用的素体很合适，不过那位大人的事情还是让她的状态有些不稳定。”
“这样啊…我还有点担心她会接受不了那家伙挂掉的事情”
男子自顾自地点点头，接着说
“我家那个傻孩子的事你不用太在意，虽然之前不知道α系统在变异后连魂晶都能正常录入，但是我不是在你们那家伙活着的时候跟他合作将你们小主人修改后的副本留存在服务器中了吗，在检测到我家那个孩子电子化思维的时候就会紧跟着录入魂晶内。那可是让那家伙十分自豪的孩子呢。”
“可是军方在试图利用扫描从您的孩子大脑中提取出α系统的时候造成了α的变异，就算您是α的研发者，在您的孩子苏醒之前也没有方法通过程序完全删除α的吧。”
“这点不用担心。”
男子回应的声音仍旧是懒洋洋的。
“即使是发生了程序变异，α的变化也只是局限在我预想的范围内，而‘柯艾尔’可是将你家小主人的程序初始化之后重新载入应对系统后的优秀孩子，预计清理掉α的子程序只需要五分钟，你可以像相信你家小主人一样相信她。”
“明白了…确实，α已经重新休眠。这么晚了还打扰您的休息，很抱歉。”
“不用在意，我跟那家伙的合作还没结束，他说过要救我的孩子，我认为他的办法可行，那么我也会信任你们，并且提供你们所需的帮助。”
男人转头看向一旁放在架子上的照片，黑暗的实验室让他无法看清内容，但是他仍旧能够记住照片上的每一处。
“毕竟跟那家伙有仇的人跟我也有仇，为了α让军方把我的孩子抓进过研究室…你们要是哪天能抓到那个混球别忘了帮我多开几枪。”
“…威廉，是吗？”
“是没错，但是你不需要在用词上这么敬重我的。”
男子倾吐出一口气，语气端正了不少
“莱柯那家伙说得对，比起α，我的孩子要重要的多，他的设想也很成功，只等着修复中的人格恢复再加上你们那边的‘载体’完成，我的孩子就能回来了，我也就可以放心了……是我这边在寻求你们的帮助，而我又不是莱柯那家伙。”
“…明白了，那么，晚安，白博士。”
“帮我向你的小主人问好，代理人小姐。”
通讯结束，男子放下话筒，对着照片沉默了许久，重新闭上了双眼。
“…黑和白？这小子…”
（噗咳，这一章是剧情章。
这放学时间，这休息时间，影子要暴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