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稚诗拾阶而上，身边的茶离，此时就是她世界的全部，也是唯一。
“吱呀——”房门被推开，她被茶离轻轻地牵着小手，向前走去。
脚下的地板比走廊里的更加松软，显然是已经到了卧室之中了。
卧室里铺的是上好的木板，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馨香。
身后的房门再次传来声响，这一次应该不是被打开，而是被关上了。
双眼中漆黑的世界让水稚诗有些不安。
好在这里是自己的房间，有熟悉的味道。
“大小姐，坐吧~我把椅子搬到你后面啦。”茶离轻柔地说道。
“嗯……”
水稚诗缓缓地坐下，柔软的绒布椅子坐起来很是舒服。
卧室里也有沙发，但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这样的绒布椅子，因为既不显得太软，也不显得太硬。
坐在熟悉的椅子上，她的身体才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大小姐，晚餐还要一会儿送来哦，要喝茶吗？”
“嗯……”
温润如玉的器皿似乎被塞入了水稚诗的手中，茶离轻轻地转动着它，直到水稚诗摸到了一块稍微有些冰冷一点的部位……
那应该是茶杯的柄。
茶杯并不重，但捏在水稚诗的手中，仍旧有些颤抖。
或许正是因为看不见，不知道会不会将水洒出来，所以用了更大的力量维持茶杯的稳定，反而让手臂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了起来吧。
不得已，她只能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了温润的杯底。
“茶水是温的啦，大小姐放心喝吧~”
“嗯……”
水稚诗缓缓地抬起茶杯，然后平移到自己的嘴边。
或许在别人看来，此时的她就像是固定运作路线的机器一样笨拙吧。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因为此时的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够优雅……
茶水不冷也不烫，刚刚好。
她小小地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直冲心田。
这让她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诶，大小姐，很苦吗？”
“有点……”水稚诗轻轻地回答道。
或许是茶叶加的太多了吧，她这样想道。
毕竟每个人喝茶的口味都不同，新来的贴身女仆知道的不清楚也很正常。
“是老爷派人换的好茶叶呢……也没加很多呀……”茶离的声音传入水稚诗的耳中，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水稚诗辩解着什么。
父亲喝的茶叶吗？
水稚诗释然了，父亲的茶叶向来是很苦的。
她也喝过，那时候也是这般紧皱着眉头。
父亲笑着说，等她长大了就明白这苦茶的味道了。
而此时的水稚诗，似乎也能品尝出些许来。
在这无尽的苦涩之中，有着少许的甘甜，真的很少。
但正因为少，这份小小的甜味，才显得弥足珍贵啊……
水稚诗想着，一只手捏着茶杯柄，另一只手轻轻地向前试探着。
伸直后仍旧没有摸到什么，只能慢慢地放下手臂，然后就摸到了冰凉的桌面。
轻轻地拍了拍确定位置之后，她才缓缓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呀，大小姐，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就和我说嘛。”茶离刚才似乎视线不在这里，她的声音这会儿才传过来。
“嗯……不用，这种小事，我想我还是可以做的。”水稚诗摇了摇头，她做了一个自己觉得应该很淡的微笑，来表示自己的从容。
其实，她只是在不甘心而已吧。
“唔姆，大小姐，晚餐来啦。”茶离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次好像远了一些。
应该是在门口的位置吧。
水稚诗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或许是太过专注于听觉了，所以好像就连耳朵都好像有些酸痛了。
接着，就是听到盘子和桌面轻微碰撞的声音。
她的双眼所看到的虽然是一片漆黑，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脑海中想象此时的场景。
晚餐就算再简单，应该也有很多点心和菜肴吧，用一个又一个的小盘子装着，精美且精致。
里面有很多漂亮的点心。
记忆最深刻的，是一种金黄色的甜点，吃起来软软糯糯的，像是年糕，但还带着一股柠檬的清香。
只可惜，那么多漂亮的点心，此时的她，却是都看不到了……
“大小姐，吃饭吧，我喂你吃~”
“不……”
水稚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茶离打断了。
“好啦，今天就我喂你吃啦，嘛，我还从来没有喂别人吃过东西哟，唔姆……一定很有意思呢。”
水稚诗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茶离不是真的心血来潮想要喂别人吃东西，只是担心什么都看不见的她在吃正餐的时候会很困难，从而让她的自尊心更加受损而已。
实际上……这没什么。
在她因为失明而同样不能使用魔法，彻底地如同一个废人一样的时候，她的自尊心就已经跌到了谷地呢……
就算有，其实也不多了。
“呐呐，大小姐，今天的晚餐是海鲜粥哦，我看看，嗯……有蛤蜊、海虾、蟹肉……还有几块……应该是鸽子肉吧。”
“海鲜粥吗？”水稚诗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倒是不讨厌这样的食物，而且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确实是喝些汤汤水水的更好吧。
“点心有……黄金糕、糯米糕、南瓜饼、油炸的小香蕉、小蛋卷以及小块的肉松蛋糕。”茶离的声音距离水稚诗逐渐变得近了起来，“嘛，都检查过了，没问题哦，不过大小姐吃的时候还是小口一点比较好呢。”
“嗯……黄金糕……我想先吃。”这就是水稚诗脑海里之前涌现的糕点，并不算少见，大多数饭店都有做，但是城堡的大厨做出来的，味道肯定要好得多。
“好哒，数量都不算多，我喂你~嗯，待会儿吃完了，要看一下伤口哦，之前洗澡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不少淤青的地方。”
“唔……”水稚诗微微低着头，似乎觉得有些害羞。
其实这本应该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才对嘛……
或许，茶离作为她失明后的第一个贴身女仆，比较特殊吧。
茶离的喂食很贴心，每次都是等水稚诗咀嚼充分了才喂下一口，每次的量不算多，但搭配的都很好，咸的吃多了就吃些甜的，干的吃多了就喝些粥汤……
“莉莉丝……嗯……茶离。”水稚诗喊着茶离的名字，“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大小姐，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的啦。”茶离的回答总是如此的轻快。
“嗯……你……是长什么样的呢？”
“我呀……唔嗯……大概和大小姐差不多高？自己形容自己还从来没有过诶……我想想……”茶离说着，又将一勺蛋糕递到了水稚诗的唇边，后者熟练地张开小嘴，轻轻地含住了勺子，然后缓缓地将勺子里的食物装进嘴中，“我嘛……头发呢，是银色的。”
“银色？”
“不是天生的啦，是因为我太过透支地去学习魔法了的缘故呢……嘛，毕竟我也只是普通人，想要毕业，只能透支潜能地去学习啦。”
“听起来是很好看的颜色呢。”水稚诗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种银色的长发。
银发的少女，也并不常见呢。
“眼睛的话……是红色的。”
“像……兔子那样？”水稚诗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一只纯白色的宠物兔，两只耳朵竖着，分辨着声音微微晃动。
“噗……嘛，这个比喻……差不多吧。”
“其他的呢？”
“其他的呀……嗯……就……和普通的女孩子差不多吧。”
水稚诗当然知道茶离是在谦虚，实际上自己之前的贴身女仆长得还是挺好看的，而且家族里其他人的贴身女仆，也都是很好看的女孩子。
茶离有着如此特殊的发色和瞳色，想来在贴身女仆里面……说不定是最好看的那一个呢。
颜色。
水稚诗曾经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的事物。
这世间从来都不缺少色彩。
以至于各种缤纷的颜色都牢牢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即使什么也看不见，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各种各样的色彩来。
“我的眼睛和你的眼睛……谁的大？”水稚诗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问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大小姐的灰瞳嘛……当然是大小姐的眼睛大啦。”
“灰瞳？”
“嗯……听说大小姐以前和老爷他们一样是蓝色的瞳孔吧……唔，老爷都不允许其他的下人告诉你呢……自从你失明之后……嗯……”茶离的语气有些局促，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没事……”水稚诗苦涩地笑了笑。
虽然看不见自己此时的表情，但她还是本能地觉得，这一笑，肯定非常的勉强。
淡蓝色的瞳孔和一头淡蓝色的长发，一直是她所自豪的东西。
没想到，失明之后，不仅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也失去了这一双漂亮的蓝色双眸。
“大、大小姐……别担心嘛，其实灰色的也很好看哦？”茶离安慰着，将勺子递到了水稚诗的唇边，勺子的触感，是如此的冰冷……
“唔……”
“嘛，吃吧，吃点甜甜的食物，心情会好起来的哦。”
“嗯……”
水稚诗终究还是没有抗拒。
只是闭上眼睛的时候，觉得眼睛好像有些肿痛肿痛的……
是哭了太多的缘故吗？
她在心中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