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寒风又一个劲儿的刮，地面上本就不多的热量，还没天黑就被带走了。天气冷的人受不了，但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保持行动。
“艹……被坑了。”
看着手中铜制弹壳的突缘弹，因为发烧而有些头昏的逃亡者，在心底默默地把那行脚商的全家问候了一遍。要不是装进弹仓前又检查了一遍，估计自己会死的不明不白。
这破子弹口径是7.7毫米，枪管口径为7.62的水连珠，是怎么也用不了的。
往地上碎口唾沫，林逸思抑制住恼怒，追踪着还算新鲜的足迹，进到了一栋门庭大开的居民楼里。
长久的荒凉后，这曾经是许多家庭温暖避风港的建筑，早已人去楼空。也许再过不久，时间便会将它从大地上抹去吧。
“会用刺刀吧？”
在遗留着野兽排泄物的楼梯口停下，林逸思别过头看着怯生生跟在身后的白衣女孩，没好气的问了句。
她的手里也拿着一支步枪，不过没子弹。
“唔嗯……基本的前刺是没问题的，但更复杂的拼刺技术……”
“会前刺足够了。”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话，林逸思从刀鞘中抽出刺刀装到枪上，低声命令道：“待会儿配合好我，把路封死。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
在这片几乎被遗弃的冻土之上，野兽凄厉的嚎叫，能随着风传很远。
当两个追踪者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在房门大开的主卧前停下脚步，野兽粗重的喘息声，清晰无误的传进了耳朵。
他的判断是对的。
“守住大门。”
向低价买来的随从下达过命令后，林逸思轻咬舌尖用疼痛让自己强打精神，端着枪迈步向屋里走去。皮毛倒是可以用来换些感冒药和退烧药。
“咕呜——”
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从窗户破口处钻进来的冷风，让步入屋内的林逸思缩了缩脖子。借着落日的余晖，他能看到那头待在房间最里面的野兽。
今天，它不再是狩猎者了。
“………”
缄默的对视中，猎人和野狼保持住大概五米的距离，都没再妄动———都是有病在身的饥饿生物，双方的谨慎和憋着的狠劲儿，都远超以往。
对峙持续了大概两分钟。当最后一丝阳光从空气中消失，这头瘸腿的野狼终于先顶不住压力，跛着腿冲过来发动了攻击。哪怕已经病入膏肓，狼的凶狠仍不容小觑。
不过林逸思等的就是对方先出击。
“嗒——”
轻微的响声中，夹在左手和护木之间的手电筒亮起，刚刚前冲不到两米的瘸腿狼瞬间被强光射中眼睛。尽管惯性和本能仍使它前冲，双眼却闭了起来。
铜头，铁骨，豆腐腰……
尽管自己的眼睛也因突然亮起的光有所不适，但大致看清物体轮廓还是可以做到的。侧身、让步、据枪前刺———尽管脑袋因为发烧有些重，对猎物的攻击依然做到了快而不乱。
双眼逐渐适应强光手电带来的亮度改变后，林逸思右手拧动枪柄，让刺刀更快放血的同时进一步遏制住了猎物的行动。
尽管刚才那一击没有刺空，刺刀却卡在了野狼的腰腹之间，没有伤及要害，自然也没能第一时间杀死它。
尖牙利齿和刺刀的对决陷入了僵局。
“你就安静的去死吧。”
喃喃着，林逸思握住步枪的双手都在发颤。这不仅是因为他的猎物在往这边蹿腾，也是因为，他自己在打摆子。
“呜嗷——”
也就在拼死挣扎的野狼和林逸思陷入角力之际，房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哪怕绝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到了猎物这边，这种完全没有掩藏的脚步声，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亮光的指引下，锐利的金属几乎没有受到太多阻止，平顺的没入了血肉中。
女孩的这记突刺很准，刺刀正中病狼右臀和腿骨相连的位置。这下，原本还能跛着腿挣扎两下的病狼，彻底没了反抗的能力。
“嗤———嚓———”
拔出刺刀，对准要害再度刺下，彻底杀死猎物后，林逸思终于大口的喘息起来。他从未感觉这么吃力过。
看着同样将刺刀从病狼尸体上**的女孩，林逸思心头感到一阵后怕，不由得呵斥道：“我让你看着大门，你过来干什么？！”
“我……我把门关上了才过来帮忙的……”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想帮忙，而且也帮到了，为什么主人会发怒。
难道，他发烧烧糊涂了？
“让开！”
他确实在发烧，不过神志依然很清醒。
低吠声从走廊传过来的时候，确信危险接近的林逸思不敢怠慢，端起步枪就往大门处走去。笨蛋女孩儿———这儿的门是关不严实的。
“哐——”
已经锈蚀的门栓和螺钉一起四散崩飞，房门被撞开的瞬间，林逸思刚好赶到门前，手里的步枪顺着惯性就是一记挑刺。他已经想到死亡的可能。
腐肉的恶臭传进鼻腔时，锐利的金属已经从野兽的下颚处刺进去，那双前爪奋力的前抓，识图给刺伤它的家伙还以颜色。
短暂的僵持后，下颚几乎要被刺穿的野兽终于放弃攻击，用前爪在门框上一蹬，往后退开脱离与刺刀的接触。在后足触及地面的同时，它已经再度完成前扑的准备。
下一个回合就得分出谁是刀俎，谁是鱼肉。
“带着猎物溜。”
架开牙狼的扑击后，林逸思让刺刀对着它，向后退了两步。人形女孩没有上来帮忙，想必是储备的能量已经不足。
眼前这头凶狠的生物，被当地人称为牙狼———从体型和攻击技巧来看，应该是刚被赶出狼群不久的青年狼。哈，没准儿以后会是头狼王呢。
“抱歉主人……我没能量了，拖不动……”
当女孩夹杂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逸思挺住缓慢后移的右脚，放低身子盯住了牙狼那双幽绿的眼睛。
野兽没有给人类再调整的时间，低吼着扑了过来———交错之后，刺刀从它坚韧的皮毛上滑开，仅在眼眶侧面留下了一道伤口。
剧痛袭来，原本打摆子的身体都因此停止了颤动。他失手了。
“嘶——”
“主人！”
牙狼的咬合力比起那些西伯利亚灰狼还要强上许多，若非戴着护具，这一口过来，左腿骨绝对被咬得骨裂。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野狼死死咬着林逸思的腿不松口，并且疯狂摆动身子，试图将猎物拽倒。它的攻击对猎物来说非常致命，但同样的，这举动也让它暴露在了猎物的反击下。
“杀！”
由痛楚刺激出的清明中，用尽全力下扎的刺刀，将牙狼的右后爪钉在了地板上———这家主人选用的木料质量很好，刺刀没入其中后，无论牙狼怎么挣扯都纹丝不动。
两个凶狠的生物皆用自己的尖锐扼住了对方，冒着热气的鲜血四溢，既是猎手也是猎物的双方陷入了死斗。本应该对此进行干预的女孩，却是软弱无力的站在男人身后，不知所措。
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亏本买卖啊！”
刺刀钉住牙狼脚爪后，林逸思虽然有机会拔出手枪直接射杀这头疯狂的猎手，但枪声势必会引来其它的不怀好意者。
喝骂着从左肩皮鞘拔出自己的军刀，他忍着尖牙穿透皮肉带来的痛楚，一手拧狼毛一手下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式的加大了反力度———在数次直击脖颈侧面的重刺后，巨大的出血量，终于让紧咬猎人不松口的野兽丧了命。
手上沾满了滚烫的液体，错愕的感觉，几乎让他暂时忘记了不太乐观的处境。
已经到终点了吗？
奋力用军刀撬开死去野兽的嘴后，遭受发烧和失血双重打击的林逸思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坐到了地上。
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割开裤腿卸下了护具，也顾不上消毒，取出绷带便往伤口缠去。牙狼的犬齿，几乎把肉层给咬穿。
一排血洞倒甚是整齐。
“咕噜咕噜———”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怪异的声响从近处传来时，因为失血两眼发昏的林逸思，心提到了嗓子眼。迫使自己保持住冷静后，他抽出手枪，按亮了肩灯。
“你在干什么。”
“唔唔呜咕————呜啊……那个……主人你要喝吗？”
将嘴巴从野兽尸体上挪开抬起头，跪坐在那里，刚刚大口**了不少狼血的女孩看着她的所有者，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在失去高能粒子电池后，她变得与人类一样，只能通过进食产生的热能，维系素体的运转———自带高热并富含能量的狼血，可是快速填补供能缺口的好东西。
“啧……”看着半张脸都被狼血染红的女孩，林逸思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笑，“你T码的是要饿死了吗？！猎物已经到手了，慌着了？！”
看着因为自己厉声呵斥而低下头的女孩，林逸思愤恨的将短刀掷出，钉在了她的脚边。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尽快恢复素体机能……”
“不用解释！”
“呜……”
腿上的伤痛已经因为严寒和失血逐渐变得麻木。缓慢地撑起身，林逸思走到牙狼的尸体旁，抓住他的步枪，憋了老半天劲儿才将之**。
哈，想在这鬼地方找到抗生素，恐怕比登天还难。
“主人，你的伤……”
“行了闭嘴，你就慢慢在这说吃生肉喝狼血吧，我去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等死了！”
“诶？！主人你———主人！”
拄着步枪当拐杖的林逸思并没有走出两步，饥饿、失血加上急火攻心，本来就有病在身的他，眼前一黑就倒在了门口。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到的，是那个笨蛋人形女孩儿的哭声。
………
………
“呃……”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K连的大伙儿在地府的奈何桥排队喝汤。自己想去插队，结果239那个混球从侧后方偷袭，屁股挨上一脚，被踹下了桥。
奈何桥下的河水，那种温热的感觉，非常真实。就好像……
“主人你醒了！？”
耳边传来那个女孩惊喜的声音时，温热的感觉也随之消失。缓慢地睁开眼睑，视线逐渐清明后，拿着一块破布的她，出现在了视野中。
哦，是湿毛巾啊。
“我……还没死吗？”
没有风吹过，四周有墙壁，看来是在某座建筑物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很清晰，身体也被什么东西裹住了，所以没有被冻死；从窗户透入的白光来判断，应该已经天亮了。
自己昏睡了一整晚吗？
“主人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擅自行动了！”
正在林逸思整理头绪之际，半跪在她侧旁的人形女孩扔下湿毛巾，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声音似哭又似笑的口头保证起来。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主人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活下来了吗。”
拍拍女孩的后背，林逸思虽然感觉身体一阵乏力，心里却暖烘烘的———成为逃兵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谁拥抱过了。至于和女孩子，那更是可以追溯到同420他们偷跑出去鬼混的老油条时期。
让女孩别再压着自己后，林逸思掀开裹住躯干的塑料薄膜，用手肘把身子撑了起来。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将周围的场景全部打量一番。
“我昏迷多久了？”
“从主人你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57个小时。”
确信周边环境安全，武器也在手边后，林逸思终于腾出注意力放到救了自己的人形女孩身上———但随即他就后悔了。
看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孩儿，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
“我只是人形而已，不会受伤的……只是希望……主人不会嫌我脏了……”
可以确信腿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并且伤口被什么裹覆住了，但是……胸腔里面那个并不会跳的“心”，却揪着疼，而且怎么调整都调整不过来。
抬起手指着眼前可怜巴巴的人形女孩，气不打一处来的林逸思终于说出了后话，“你个傻瓜，你怎么那么笨啊！哎呦——”
一想到这个笨蛋女孩儿为了自己，用身体去换取抗生素，林逸思的暴脾气就又上来了。不过，受伤的他，现在可不宜动弹。
“主人你不要乱动！伤口才结痂没多久。”
“哈，别紧张，我只是换个姿势……”
放缓左腿的动作幅度后，林逸思撑着近旁的墙壁，缓慢地坐了起来———女孩儿想去帮助他，却被其摆摆手拒绝了。
他还不习惯这样被人照顾。
“主人，你要喝水吗？”
“不，暂时不用。”摇摇头，林逸思看着一旁架在火堆上的铁锅，心里很不是滋味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尽管已经得到她许久，自己却从未过多地去了解她。平日里，也只是用“你”或是“喂”这样的方式，和她保持简单的沟通。
说起来，当时自己只是刚好有闲余的物资，所以才从那个一看就是奸商的家伙那里，淘来的这个人形女孩———她没有高能粒子电池，自己是看出来了的。
“主人……我们没有名字。”
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此刻，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无奈和哀伤。
看着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欠她一条命的K014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那总有代号吧？”
“嗯……代号……被退役前，他们叫我SVD。”
“是吗？很有魄力的代号。”
伊尔库茨克—————
“林大头，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沾着食物残渣了？”
篝火映照着侧旁那个白发人形女孩的脸颊，标志性的气恼表情没有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伏特加，她看起来比往常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风韵。
将手中还挂着肉渣的骨头扔出去，林逸思拿起手边的酒壶，狠灌了一口。
“哈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抓活体。”
她是她，但她也不是她。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但忘记……
“耶哦，你又在考虑怎么坑害我了？”
将原本平放在身前的步枪立起来靠到肩头，SVD也不在意所有者略带失望的目光，让叼住骨头的狗狗趴到了自己腿上。
已经是夏季，她又换回了自己最喜欢那套的裙装。
“那怎么可能，我亲爱的神射手。”
摊开手笑笑，有心事的K014故意打了个哈哈。
在林逸思的左手边，坐着一名同样把武器倚在怀里的金发女孩，火光映射在她细腻如玛瑙的红色眸子里，仿佛连通了灵魂的火焰。每一次微风吹过，那抹微光都会轻灵的跳动。
“林先生，过于深入辐射区，对身为人类的你来说很危险。”
看着在陌路时刻救下了自己的人类，已经与他们一起经历过不少危险的金发女孩，善意地做了提醒。她并不希望姐姐也和自己一样。
“哈哈，SV-98你担心过头了，我的防护水平完全足够。”收起存货只剩一小半的酒壶，林逸思伸着懒腰躺到地上，半开玩笑地调侃道：“况且，真要是到危及生命的程度，我绝对是第一个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