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戳中了妈妈的下怀，她无语凝噎了片刻，而后向程潇重新审视而来，亮堂堂的白光之下，夏末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们俩更像是孪生的姐妹，而夏曦他站在门口仿佛是个局外人。
她对这一刻光芒之下似真似假的既视感有了极大的抵触，像是害怕着灯光的照耀，转过身去，面对着说出这句话的夏曦，尽力压抑着语气，激动地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抱错孩子？我养你们两个从小到大，你现在帮着外人说话，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吗？”
“可她的确是你的女儿啊。”内心涌动着苍凉的感觉，夏曦不由得叹息道，“这里的血型报告和亲缘鉴定结果全是从医院检查得到的，不会有假的，无论妈妈你怎么否认，事实胜于雄辩，我想你应该更加公平地对待一下程潇。”
“公平地对待她，然后将你赶出去？”冷风吹拂着妈妈的后背，她的眼神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机，“够了，我怎么做不用你们来指责和多加干涉，我管不着什么事实真相，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谁要是胆敢破坏我现在的家庭，我跟她没完。”
“老妈……”夏末一下子不敢劝阻了，她用力握住了程潇的手，轻轻地安慰道，“我妈她暂时无法接受你，你等她明天早上睡醒了，再跟她当面谈一谈吧。”
随后夏曦送走了情绪不太稳定的妈妈，像是交涉失败的尴尬局面，三个人直到第二天早晨也没能入睡，尤其是程潇，她被夏末妈妈的过度反应伤害到了，留下了一些阴影，她虽然理解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现在幸福的家庭生活努力维持，但融入不了又岂止是她心中的痛苦，她觉得自己是属于这里的。
尽管这样的心理有些自私，但谁没有一点自己的私欲呢？
她也渴望拥有母亲的关心和怀抱，她何尝不希望自己出生在一个完整的家庭，每天享受着母亲做好的早餐，催促帮忙家务时的絮絮叨叨，买菜也要带上自己，然而这些在她过去的十几年生活中只是奢望，养母的离去，养父的操劳，让她过早地成为了一个懂事的孩子，懂事到甚至羡慕幼稚且未经世事的夏末。
她原本理应如此的。
“早上好。”推开门后，夏曦正在收拾桌子，然后指着妈妈房间的方向，“她正在洗漱，你们现在客厅待一会儿，等她出来，我们再详谈。”
“老妈今天不用上班吗？”夏末喝着冰箱里找出来的牛奶，“她该不会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失眠了吧？”
“也许是的。”夏曦擦干净桌子后，招呼着程潇到厨房，“你赶紧去露一手给妈妈看看，打动一下她，也许她一高兴，就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了，你要知道女人是靠哄的，我老妈也不例外，平日里末末惹她生气，每次只要末末缠着她讲个笑话，撒个娇什么的，她又恢复理性了，我想这一招对她应该有用。”
夏末咬着油条，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美好了，那只是一般程度的生气，我才劝得住。你忘了上学期考试我考砸了，她的态度如何吗？我看这事悬，哥我们应该多给妈妈一点时间，快刀斩乱麻实在太不人道主义了。”
“要不我先回去吧？”程潇有些坐不住了，她带着歉意的笑容，“谢谢你们照顾，这点小伤我自己扛得住，而且你妈妈说得对，我在这里只是给家里添乱，并没有给你们带来实质性的好处。”
“说什么胡话呢。”夏曦从门口堵住了她的去路，“你要逃避也最好选对日子，我问你，你到底在怕什么呢，你是真的，又不是假的，就算我们再拉着你和爸妈做个亲子鉴定，结果一样是真的，除非你自己不想再争取了。”
“你妈的态度…”程潇莫名其妙多了几分夏家媳妇的感觉，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从门口退了回去，“好吧，我再听你一次，如果这一次你妈再抗拒我，我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想成为破坏你们家庭的闯入者。”
“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走进这里。”夏曦刮了刮她的鼻尖，自以为帅气地嗤笑道，随后被嫉妒的夏末揪着耳朵拖走了，
“你已经有我了，还想骗我姐姐上钩啊。”
“我这怎么叫骗，我在安慰她好吗？”夏曦辩驳道。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夏末一句话刚开口，立马松开了揪耳朵的手，本能地压低了声音，恭敬无比地对迎面而来的老妈问候道，
“早…早上好。”
“你不用这么客气。”妈妈看上去比昨晚的歇斯底里正常了一些，她旁若无人地打开了电视，每个休息日早上必看的新闻频道跃然眼前。
程潇胆战心惊地坐到夏末的身旁，妈妈下意识扫了她几眼，随后站起身来，
“你跟我到厨房来。”
“我？”夏末以为是在说自己，结果立刻被妈妈白眼了，“不是你，是你旁边那个。”
夏末只好乖乖推着程潇跟上老妈的脚步，然后赶紧跑回到客厅，和夏曦紧张地眼神交流，
“你说老妈喊姐姐进去是帮她的忙，还是有事要跟她说呀？”
夏曦扶着下巴思索道，“都有可能。”
“万一谈不拢怎么办？”
“有可能你姐姐下次来不了我们家了。”
“那谈拢了？”夏末心里很没底。
“有可能我住不了这个家了。”夏曦无比坦诚地回答道，耸了耸肩，“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成人了，现在也有兼职的工作，就算被赶走也无所谓，况且我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再在这里留下来不仅仅是无耻了。”
夏末狠狠掐他胳膊上的软肉，“你逃走了才叫无耻，老爸老妈指望着你成才回馈他们呢，你这样说断就断，也太没责任心了吧。”
“不是我想走的。”夏曦感慨道，“看老妈的意见。”
厨房里，妈妈洗干净了砧板，送到程潇手中，“你会做菜，对吧？”
程潇轻轻点了点头，“对，我做菜有几个年头了，没问题的。”
“几个年头？”妈妈好奇地追问道，“家里人对你不好还是？”
“没有不好。”程潇努力微笑着摇头，“我爸对我挺好的，只是我母亲过世地比较早，我爸他又有工作要忙，不能老是照顾我，所以我跟在他后面学会了做饭，而且我也挺喜欢做吃的，比外面买现成的划算多了。”
“比末末强。”妈妈不得不服气道，继续拉家常式的聊天，“你现在应该读大学了吧？”
程潇点头，认真地回应道，“嗯，我和夏曦现在就读于同一所学校，江州财经，我也是认识他之后才认识末末的。”
“是吗？”妈妈淡淡地笑道，“你们俩真有缘分。”
“黄瓜要切成丁么？”
老妈迟疑了片刻，反应过来，“你想怎么做随你吧。”
“黄瓜炒鸡蛋？”程潇再次询问道，“我觉得黄瓜可以配的菜有很多，我挺喜欢吃虾仁的，冰箱里有虾仁吗，我可以帮忙做一道菜。”
妈妈赶紧去冰箱里找，随后将冷冻的虾仁带到她面前，“麻烦你了，让你一大早起来帮忙真不好意思。”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程潇熟练地用温水给虾仁解冻，当发现妈妈的视线注视在她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请问哪里不对么？”
“没什么。”妈妈打量着她上下，“其实我不该对你抱有很大的成见，像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已经不多了，只是，我觉得有些事情不是解释清楚就圆满解决的，生活也不像是电视剧，突然来个大转弯，突然来个完美的大结局，突然间我就多了一个女儿。”
“所以这是对我的考验吗？”程潇突然冷静下来。
妈妈摇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你父亲那边也需要心理准备，我不是不讲情理的人，但我不希望某些问题影响到你们以及各自的家庭。”
“阿姨，我懂。”程潇停下手中的活计，“幸福是来自不易的，得到自然会让人倍加珍惜。”
妈妈不免叹了口气，“你懂得还挺多，不过暂时需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我没关系的，只要你别阻止我看望末末，我都不介意的。”
“末末对你很重要？”
“生命中残缺的一半。”
……
自程潇离开后过去了一个礼拜，夏末上学的劲头越来越足了，和乔寒之间的同桌关系处理得更加融洽了，也许是拜程潇每天放学后陪她谈心聊天，在咖啡店教她做题的缘故，她逐渐喜欢上了这种不算太紧张，但也不太幸福的高三生活，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向前，而一切也充满着挑战。
绘画班的课程难度随着时间的推延，也越来越高了，画人物素描时常让夏末感到头疼不已，对着大卫雕塑一盯就是一天，但为了考上夏曦的学校，她豁出去了，不就是让她画个男人头像吗，她不带怂的，然而出图之后的结果却又总是让她心碎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