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上落下的红锈星星点点。
未利把手凑到鼻子旁嗅了嗅，上面的腥味让他不禁皱起了眉。
扑通。
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人倒在血泊中发出了一声闷响，不大的声音在乱成一锅的嘈杂牢房里并不明显，但仍旧带来了并不短暂的沉默。
“杀、杀人了！”
正对着的那名学员代替那具尸体发出了惨叫，只因为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淋了他一身热腾腾的血气。
没人注意到未利是什么时候打开锁着的铁门来到他们身边的，当他们匆忙抛下衣衫不整的女学员们开始向外涌去的时候，未利已经杀掉了四个正在提枪上阵的畜生。
鲜血带来的刺激终究能让这些在本质上还是普通人的少年少女们从混乱中醒悟过来，哪怕这会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疯狂。
那些还未惨遭蹂躏的、或是已经遭受不幸的女学员们，也在获得自由行动的能力之后拼了命地从未利身边逃离，只剩下几个不敢绕过他，又年少体弱没了力气的小姑娘瑟缩在墙角。
未利一个个地看过去，没有发现自己想找的那张脸，他思索了一下，确认了之前离开的人里也没有她。
未利缓缓走过去推开虚掩着的牢门，门外还算宽敞的走廊里站满了一排排手持器械的学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未利的身上，有男有女。
在他们眼里，比起走廊尽头那些武装起来的持械大兵，摇摇晃晃的未利看起来是那么的孱弱。
满是鞭痕烙印的上身**着，皮肤下的骨头凸起清晰可见，原本明亮的眼眸没了光彩，一片黯淡下充满平静和坚定。
未利能感觉到“她”的力量正在自己身体里鼓动、在血液中沸腾，以一种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决绝生生地在抑制立场里挤出来一个独立空间。
这意味着如果他是一个能力者，现在已经可以正常发动自己的能力了，可惜他不是。
未利也知道到身体里属于“她”的力量非常强大，作为容器的自己如果懂得运用，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足够让他脱困，可惜他不懂。
就如同一个普通人附在了某个游戏角色的身上，他知道自己有这样那样的必杀技，但你叫他去用他就用不出来，未利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不过他不在乎。
未利冲着人群走过去，慢慢又跑动起来，面对他的学员们下意识地退缩，又因一声枪响向前回了一步。
那一枪直接打在了未利左侧的大腿上，巨大的冲击力令他滚倒在地，大口径的子弹将他的整个大腿打成了一颗爆米花，血如泉涌。
广播里隐约响起了模糊的声音，未利听不太清，接着他感觉到一群人围了上来，自己就像一块案板上的肉，各式刀具轮番招呼在自己身上。
未利像一条街边的野狗，双手护头地蜷缩成一团，一根铁钩钉在了他的手臂上从另一侧穿过，并没有想象的痛。
因为他并不在乎。
体表利器划过的尖锐疼痛和体内试图喷薄而出的刺痛化为一体，满溢于未利身体每一处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膨胀，漆黑的触手自污泥般的半流体中扯出，纠拧着伸向周围，诡异地侵蚀它所触所见的一切。
“杀了他！”
能力失控自然是意料之外的情况，在场的责任队长在惊愕过后倒也算是当机立断，无视还在枪口前的学员第一时间下令开火。
火舌喷吐时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只消片刻，血肉纷飞的走廊内就只剩这一队教官还保有人的模样，还没等众人确认目标消灭与否，位于队伍中心的队长就被随手拧掉头颅。
在失去头颅的尸体面前，一个通体黑色高约两米的类人形生物正站在他们中央，它没有鼻子也没有眼睛，脸上除去随手画上去一样的尖牙利嘴，只有几个细小的孔洞开在了眼睛原本的位置。
肌肉盘虬的粗壮肢体不时地向下滴着粘液，黑色的液体落在地上有生命似的翻腾几下，就迅速蒸发消失不见了。
然后就像人类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吃一样，它也将手中那颗头颅高高抛起，仰着头在下面等着，这怪物裂开嘴巴的方式就像把一块橡皮泥从中掰开，它的尖牙就长在这块橡皮泥不规则的断面里头。
噶蹦。噶蹦。
看着因茫然失措而正愣在原地的矫正中心教官们，怪物砸吧砸吧嘴，布满利齿的嘴巴裂得更开了。
“那群废物在搞什么！连个小孩都搞不定。”
乌纳汉现在心情郁闷得很，刚回到房间没十分钟就收到消息说那小子开始在牢里杀人，开放了武器库的权限之后刚才本来想问问进展如何，哪想到干脆一个宿舍区轮值的人都联络不上了。
他端着枪怒气冲冲地快步走着，遇见门却是懒得伸手去拧，只见他抬起一脚门框一震就开了，身后六十几名教官见到他这副模样大气也不敢出，上一个在他气头上浇油点火的人估计现在骨灰都已经包邮到家了。
“六人一组，给我搜！”
乌纳汉下了令，教官们当即分成十个小队自行散开往里去了，留下的几个人是原本跟着他的佣兵手下，其中一个犹疑了一下，说道：
“头儿，感觉不对。”
每个敢于刀头舔血的亡命徒都是有些本事的，因此乌纳汉对这人的话很重视，况且他自己本能地也觉得这里不对劲。
“警惕一些，空气中有血腥味。”
矫正中心作为一座地下设施，空气循环系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尤其在人员密度这样大的情况下，如果只是些许的异味很轻易地就会被大功率排气泵给抽掉，并不会隔着老远也能闻到空气中的异味。
“气泵出故障了吗...？还是......”
“嗝。”
未利没忍住，打了个嗝。
“不好意思，吃的有点撑。”
乒乒乓乓乓乓乓，几块钢板从地板上猛然掀起，跄跄挡住了这一轮攒射，乌纳汉借机丢过去几颗复合型手雷，猎豹一样窜进了离得最近的屋子。
他的手下没有他那么好运，仅仅来得及打开枪上的保险，接着就像一根根榨过汁的甘蔗，瘫软在地上被一团火焰炸个正着，藉着油脂燃烧起来了。
怪物。乌纳汉蹲在墙根，双手双脚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冷汗浸湿了他贴身的衬衫，凉飕飕的，他经历过很多凶险的处境，经历绝境倒是头一遭。
“你躲在那后面做什么，该不会是在躲我吧？难道你觉得一道墙壁就能保你的命？呵呵。”
未利用手在那面墙上画了个大大的圈，被圈中的区域消失了，露出了墙后半躺着的乌纳汉。
未利蹲下来摆弄着什么，他的手里一会出现火，一会出现冰，一会又有电光闪现，玩的不亦乐乎。
“你不是能力失控了吗？怎么...怎么...”
“好像是这么回事，这怪物一开始把我的身体吃了，后来还想把我的意识也吃了。不过结果你看到了，是我赢了。”
未利这次蠕动着体表，像一锅被煮开了的烂泥，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翻涌个不停。
“我还不能死。”
“所以我就活下来了。”
构成怪物的漆黑物质渐渐平息，最终凝成了未利本来的样子，他活动着身体，伸伸胳膊扭扭腰，蹦蹦跳跳的。“这感觉还不错。”
“我也...不想死。”
软弱的话语从跪着的男人口中说出，未利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每一个人都不想死，谁不想好好活着呢？哪怕最后总是要死的，哪怕付出想得到的任何代价，也想活着。但活着为了什么呢？有的人什么也不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活着’本身就是它的最大意义。但，人总是要死的。”
噗。
未利大睁着眼睛缓缓倒在地上，额头上是一个血洞。
乌纳汉恶狠狠地把嘴里那个小型激发装置吐到一旁，抓起地上的枪将所有子弹都倾泻在了未利的尸体上，发泄了一通之后又怔怔坐倒在地，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就跟做梦一样，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真实。
“结束了吗...？”
洒上几桶汽油，乌纳汉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而后将烟头丢向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并不知道此时未利已经离开他的房间，而房间中那个襁褓中的女婴也不再只是他的女儿。
终于，申季未利时隔多年再度呼吸到了地上的空气，他坐在一栋建筑的楼顶，凝视着这座城市。
正值深夜时分，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歌舞升平，全然没有记忆里那份宁静，夜空被人造光映得通明却忽地下起了雨。
“才刚开始呢。”
未利喃喃自语，他撑起身子纵身而下，雨滴落在他的衣衫上。
晕染着如墨的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