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向穆峰作报告时，她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把稿子念得朗朗上口过。多半像是个斗大字不识一升的文盲，咬文嚼字的功夫日益见长，却听不到她那份在用心准备报告的诚恳。
但即便是如此不堪入耳，神原千华也能听到她在台上讲到菲琳时的那些为非作歹之事，包括擅自调用英雄协会内部人员及相关资料等事情，其中最多的，应该还是有关于与血族那边暗通款曲的故事。
“外党派来的理事全部被杀了，这事算谁头上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这几天的工作必定会多起来。”
耷拉着脑袋，会长轻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抱怨道。
“眼下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我们这边派出人手去血族那边商谈了。我不指望他们能给什么好答复，但我们的态度还是要表明一下的，免得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又把团开起来了。”
她说的很轻巧，就像是平时在一起开黑玩游戏的朋友之间的交谈似的，没人知道她现在所说的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也没人会把她现在所说的事情放在心上。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真正要说的还在后面。
“会长。”
“哦，宁姆芙，茶水准备好了么？”
“还需要一会，您不用等我，继续讲吧。”
“好。”
不多时，从口袋里掏出震动的手机接通时，里面传来了方才出门沏茶的宁姆芙的声音。而听到回应时，会长也不再拿着手里那几份装装样子的草稿，干脆直接朝后抛去，身子往后一躺，就这么悠闲而嚣张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
“其他事情就不用汇报了，几位，说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监视解除之后变得相当散漫了啊，会长大人。”
“害……平时还不都是那些家伙盯得太紧了，换个人来我这个位子上坐两天就要辞职了，还不停克扣我工资，真的是……”
宁姆芙去干什么了白月是知道的，既然押送自己的不是穆峰的人，那便显然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在这边等着他。若不是面前这位会长尚有余威，说不定他现在坐着的就不是会议室的靠椅，而是拘留所里的铁板椅了。
“其实这个……”
“会长大人。”
而正当白月想找会长商量什么时，坐在对立方向的九头冢突然发话了。
只见他印堂发黑，眉头紧皱，怀中揣着半截露着银光的刀刃就这么死盯着白月问道。
“您和这腥红之月是认识的么？”
“现在不谈这个，九头。”
抻着脸歪着眼睛瞥了白月几眼，会长突然嗤笑了起来。
“既然现在把他的身份公开给你们了，就不要问那么多……”
“如果这个是真正的腥红之月的话，那另一个腥红之月是谁？”
“嗯……看来你是问到底不可了。”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伊芙达尔叛逃，腥红之月被假冒，还能再出些比这更离谱的事情么？会长大人？”
他显然开始怀疑起了这个狡猾的女人，就像在之前怀疑菲琳那样，如果说从一开始这些事情她都是心知肚明的话，在这次会议过后，九头冢必定会独自思考自己是否还要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会长……”
“没事，既然问到了，就让我来说明一下。”
伸手示意一旁的塞勒涅退下，她单手拈住帽檐摘下，颇为爱惜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解释道。
“‘巨变灾厄’这个名字，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
全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在英雄协会里，没人会不知道这个响亮的名字，也没人敢忘记那段屈辱而残酷的历史。闭上眼睛回味这几个字的发音，仿佛那天人们的哀嚎与惨叫声就回荡在自己身边。
“‘天噬’的亚蒙
‘诅咒’的列拉金
‘屠戮’的格刺西亚·亚拉波斯
‘逆化’的贝列
‘涅槃’的菲尼克斯
‘森罗’的但他林，以及……”
从纸袋里摸出一根烟，她点起火星，轻吐一阵云雾后再缓缓道。
“‘恐惧’的马尔巴士·费德提克。这几个都是有名有姓的怪物，二十年前那场灾难后为了区分他们能力的特性，政府及英雄协会特意给他们标记了这些称谓。可惜的是我们没法再继续提供出更完整的资料及情报，除了这些朗朗上口的称谓外。”
“为什么？以英雄协会现在的技术应该是轻松就能……”
“搜集情报技术的提供者就在你旁边，九头，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
诧异地转过头去，九头冢已然看到了那个正颦眉低头作思考模样的神原千华。
“若是只有些匹夫之勇的庸俗之辈，英雄协会倒不至于在二十年前被他们耍得天昏地暗。重要的就是这几个家伙深谙情报侦察与藏匿之术，甚至会跟进于时代制造出自己的武器。”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一年前，英雄协会及政府高层的内部系统被不明身份的人恶意登录了，这个漏洞一直到三个月前才检测出来。”
“……”
九头冢的右眼皮开始跳动了起来，他微微张开嘴巴，脸上露出了他这辈子都不曾作出过的惊愕神情，有些恍惚地盯住了会长。
“你是说……我们这几个月的行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啊，有些事情我瞒着你们没说，实际上在上半年那段日子里，英雄协会的英雄已经锐减到两位数了。否则我也不会开放英雄协会的考核考试，让你的徒弟和其他学员来应聘英雄的岗位。”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神原千华，你一开始是知道的么？”
“妾身在三个月前才知道这件事，否则也不会去找伊芙达尔商议。”
横了九头冢一眼，神原千华并未作出太多表情，只是轻轻闭了眼，又长叹一声。片刻，她撩起袖子露出自己手上所戴的钟表看了看时间。
“差不多该说说伊芙达尔的事情了吧？会长？”
“欸，当然。现在能获得的情报便是在血族那边，现任女王美杜希安娜以及巨变灾厄之一的马尔巴士·费德提克勾结了起来。之后就叫他马尔吧，这名字怪绕口的。”
“那，萨麦尔是……”
“萨麦尔并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绝不会让美杜希安娜参与那场会议。”
回答了一旁塞勒涅的问题，她又继续说道。
“血族想要发动战争，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早于几个月前就有了小动静，现在看来这种气氛已经在扩大了。大概不出两个月政府那边就该有动静，毕竟每次的骚乱都是在我们自己领土里发生的，而且……还死了不少人。”
这是最关键的。
“伊芙达尔有小动作是四个月前的事情，当时她将一份名单数据从英雄协会总部中枢的服务器里拷贝下来，然后动用了加密手段将文件传出境外。若不是神原千华及时发现了的话，消息可能还会溢出更多。之后我们便对她进行了监视，包括限制她的活动范围，观察在她周旁活动的人的迹象，以及时不时检查一下她电脑里的东西之类的。”
白月这才知道神原千华总是要跟着菲琳的原因，但偷偷看一眼神原千华那幅认真的模样，他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她和菲琳在一起的那些情形——要么是搂抱在一起，要么便是三米之类形影不离，而且每次都能看见这神原千华脸上浮现的幸福的神情，说是故意而为之也太过分了些。
“调查到她与血族那边有染也是前几天的事情，然后就是关于今天她把奥利维亚·伊丽莎白掳走的事情，我们调查到她之前有去过我们国家和血族交界处的一个废墟，从那个地方带走了一样‘东西’。”
“东西？”
“欸，是一具尸体。”
“……”
“……”
“……”
“嗯……”
至于那具尸体是谁，恐怕在场只有看到过未来的塞勒涅才知道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