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真是可怜啊。”
“是啊，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却发生了那种事情。”
“一定非常痛苦吧，丈夫被龙族杀害，连尸体都碎成了那样。”
“真是苍天无眼啊，明明她平时做了那么多好事。”
“现在还变成了这幅憔悴的模样，真是造孽……”
门外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时，神原千华不禁望向了面前病床上的菲琳，盯住了她那双无神的双眼。
上次见面就在四个月前的婚礼上，那时，她还是如此地精神焕发地向所有人炫耀着她的丈夫，如今那张白净的脸上已是看不到任何血色，只有隆起的肚子还标志着她是个怀了孕的母亲。
“啊……”
神原善世杵在门外正要进去时，走道里突然响起一阵沉重的高跟鞋嗑地声。抬头望去，只见姬奥泰特正满脸笑意地朝她走来，身旁仍跟着两个的护卫。
“姐姐大人。”
“好久不见，善世，近来可好啊？”
“托姐姐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嗯——千华在里面吧？”
“是，我这就去叫她……”
“欸——不用麻烦。”
霎时间，一只纤细嫩白的手抚在了神原善世肩上，即刻叫住了她。
而看到那年轻得不成样子的手时，神原善世突然愣在原地，惊诧地瞪这眼睛端详了起来。那简直就像是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般嫩白的肌肤，丝毫看不见年岁的痕迹。
再向姬奥泰特望去，她脸上的光泽貌似比之前见面的时候还要年轻了不少。
“随她们去吧，我们俩聊。”
“好……”
“我有些私事要和神原当家说，先退下吧。”
“是。”
应喏一声，那两人便恭敬行礼退了下去。
这会，过道里便只剩下这两人，相立而视。
“来这里是你的主意么？”
“欸？”
自姬奥泰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神原善世陡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攀上背脊，刺得她浑身发凉。望了眼室内的神原千华，她赶紧解释道。
“不，是千华她想来，毕竟发生了那种事……”
“那天你中途把她接走了是吧？”
“……”
“怎么了？”
抖了抖魁服，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掏出烟斗，她便一边上着烟料，一边质问起了对方。
“是。”
“为了什么？”
“神原家的课程安排比较紧凑，她要回家上课。”
“噢？上课啊，那的确是不能耽搁，所以才派了英雄护送么？”
“……”
“送她的是那个英雄协会新来的英雄？上过战场是吧？打了十几年的仗还一副硬骨头，真是骇人听闻呐。”
“您怎么……”
【是我在问你，善世。】
霎时间，那股杀气猛地扼住了神原善世的喉咙，一时间令她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
“你是个聪明人，善世，我不希望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听懂了吗？”
“是，是……”
“这次就权当是你替她找了个英雄老师了，英雄协会那边的事情我会去处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就是。”
“好的……”
“然后就是，关于菲琳的事情了吧？”
点燃烟枪深嘬一口，对着天呼出一层烟雾后，姬奥泰特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
“告诉你也无妨，我带她去看‘那个’了。”
“什……”
猛地瞪大眼睛凝视着跟前的姬奥泰特，神原善世惊恐地问道。
“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么？”
“欸，全告诉她了。”
“为什么……”
“她花这么多年的时间调查不就是想知道真相么，现在我告诉了她真相，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哈——真是讽刺。”
那是神原善世能想象到的事情——在得知真相的瞬间，脑袋中会像是断掉了什么似的嗡鸣不已，浑身颤抖，四肢无力，想要哭喊嘴巴却不听自己使唤，只得“吱吱呀呀”地向婴儿那样发出噪音。然后望向自己的肚子，层层恐惧被放大，体内出现相当剧烈的排斥现象，最后朝着地上凭空吐出几口涩青的胆水，就那么失去意识。
眼看着那室内的菲琳已是像丢了神似的呆望着窗外，她不禁有些心痛地捏紧了胸口，将那如刀绞般的痛楚压了下去。
“你们家千华，是不是又长大了点啊？”
“欸？”
听到这话时，神原善世面带惊恐地转过了头来。
“要好好照顾她啊，不然等以后出嫁了，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未等她说些什么，姬奥泰特便离开了门口，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只留下神原善世一人靠在那门上，好不容易才回复力气推着自己站了起来。
门内病室中，那坐立已久的两人也未曾有过一句话语——菲琳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最终落在那片广阔的蓝天之中。像是舍不得打破这片宁静似的，神原千华也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企图找到她目光所及之处。
而保持这幅模样，也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妾身所有课程全拿了满分，菲琳姐。”
“……”
“病也好转了不少，现在已经看不出来痕迹了。”
“……”
“我可以问几个问题么？菲琳姐？”
“……”
“姐夫走了么？”
“……”
“有传闻是龙族，是真的么？”
“……”
“你和姬奥泰特大人吵架了么？”
“……”
“以后有什么打算？”
“……”
“他们说你得了绝症，已经无药可救了，菲琳姐。但你明明就治好了妾身那么多的绝症。”
“……”
“你说过这世上没什么病是不能治的吧？那你也能治好自己，对不对？”
“……”
“菲琳姐，你在看什么？”
“………………”
菲琳突然眨了下眼睛，稍稍往上抬起了头来。
那双白色的瞳孔中映衬着与天空相同的蔚蓝，如同蓝宝石般在阳光下闪烁着。
“…………##。”
“……”
接着，沉默的一方轮到了神原千华这边。
“这样啊……你也看见了。”
仅此一句，神原千华再无任何言语，只是静坐在病床旁仰望天空，一坐便是五个小时，直到神原善世唤她才不舍离去。
而待她离去，那双空洞的眼睛竟盯着她所离开的地方——那紧闭的门板入了神。片刻，深低着脑袋，菲琳便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低声歌唱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逐渐浸湿床单的眼泪，以及那微弱而悲怆的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