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公共浴室？"
蚩由顺着老者的指路来到了道路尽头的建筑，黑色屋檐之下挂着一面青蓝色的粗布招牌，上面写着一个朴素巨大的“湯”字。
就在他踟蹰之时，浴场的大门被哗的一声拉开，从中跑出了两个年龄相仿的孩童，两人的手中都拿着一块木制的雕刻品，赫然是村民所信奉神明的狐狸形象。
蚩由让出一条路来，两个只顾玩闹着的孩子也没有去在意蚩由的存在，一边嬉闹一边追赶着跑远了。
看了一眼未被关闭的大门，门后是一段并不长的走廊，整体的结构使用了深黑色的木料，且没有任何的透光口，因此显得极为幽暗深邃。
思量了片刻，蚩由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随手管好大门，在昏暗的光线下撩开走廊尽头的厚重门帘，随之进入的是一间宽敞的房间。
虽然整体的色调与走廊一样阴暗，但因为有着灯光的缘故，加之其内饰为古朴的和风，且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温和的气息，将整体阴沉的氛围感缓解为了丝丝恬静。
因为是白天的缘故，整个大堂之中看不到其他客人的身影，只有番台的后面坐着一位身材佝偻，已近耄耋之年的老妇人。
还未等蚩由打招呼，老人用那浑浊的眸子瞥了一眼在入口处观望的蚩由，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道：“还没到营业的时间，阁下请回吧。”
说完她便再次低下了头，像那些坐在街边的老人一样忙碌着手中的工作。
“打扰了，老婆婆，我并不是来洗澡的。”蚩由一边解释着一边在大堂之中走动了起来，很快，他便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看到了一个货架。
上面摆放着的，正是方才两位孩童所拿着的神明象征之物，只是相比起那种精致的雕像，这些模样相仿的木刻略显粗糙，只有上面涂着的颜色各异的颜料，使其外形更会受道孩子的喜欢。
但蚩由仅是被吸引去了目光，在还未做出任何动作的情况下，头都未抬起的老人便先行说道：“阁下如果需要，可随意取用。”
“老婆婆，不知您……”还未等蚩由问出，门口处又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伴随着欢快的步伐，一男一女两名儿童一头撞开门帘跑了进来。
“神照婆婆，中午好！”年龄稍大一些的女孩礼貌的向老妇人问好，并用力的拉了一下身后男孩：“小信！快和婆婆打招呼！”
两人明显是姐弟的关系，正在一脸好奇的望着蚩由的男孩被拽了一下后，也连忙学起姐姐的模样向老妇人鞠躬到：“神照婆婆好。”
八重神照先是对略显冒失的两人做出了嘘声的动作，在两个孩子听话的放低声音后，才点了点头。
“神照婆婆，我们要买两个神明大人的恩赐。”女孩走上前来随后踮起脚来在番台上放下了八个铜板。
八重神照收下铜板后，以一副十分严肃的语气向两个孩童说道：“神明大人的象征信物是用以承载恩赐的圣物，不应说“买”字，而应该用求，以虔诚之心求得神明的眷顾。”
“你们可明白？”
这对姐弟显然早就听过这带有浓厚宗教色彩的告诫之语，虽然不断的点头说着自己明白，但眼神之中却满是玩闹的心思。
而八重神照看着这对丝毫没有虔诚之意的姐弟，极其不满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从番台后面走出，背着双手缓慢的踱步到货架的旁边。
两个小孩也紧跟在她的身后，在一阵探头探脑后，名叫小信的男孩举起肉嘟嘟的小手说道：“神照婆婆，我要最上面的那个黑色的！”
“我要第二排有粉色花瓣的那个！”姐姐也急忙说道。
将两人要的两个木刻取出，随后八重神照从怀中拿出了两根红绳将其穿在了每一个木刻两侧的孔洞之上，将其组成了一个面具的形状。
“佩戴的时候，一定要怀着感激与敬畏，只有这样，神明大人才会赐福于你。”八重神照沉声说道。
而两个孩子显然没将这些话当回事，结果自己的面具，向神照婆婆说了声谢谢后，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这下子我们也有恩赐了！看小枫她们还敢不带我们玩！”
“姐姐，等等我！”
“小信！跑快一点，有了这么好看的面具，我就可以取代小枫成为巫女了！”
两人的声音逐渐走远，而八重神照也重新回到了番台后面，随后向蚩由说道：“阁下如果没有其他事，也请快些离开吧。”
而蚩由则是转而向其问道：“神照……婆婆，我观你方才的神情，似乎……不是很喜欢巫女？”
尽管从两人进来之后，八重神照一直对她们的态度很不满意，但也紧紧是正常的不满而已，但就在那名女孩提及自己要“扮演”巫女之时，她的眼神则瞬间转变成了浓厚的不屑与嘲讽。
面对蚩由的问题，八重神照则是毫不掩饰的蔑笑了一声，随后反问道：“阁下认为，巫女于村子而言，是何种存在？”
“作为唯一能与……神明交流的使者……”蚩由简单回想了一下巫女的使命，说道：“有着这种重要的能力，就算不称之为尊贵，其对于村庄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以此来说，巫女也理应获得孩童的憧憬与大家的尊重。”
面对蚩由明显的针对，八重神照不屑一笑：“呵，你和那群孩子一样，总是将巫女这一职业看作神圣高贵的存在，却忘记了，是因为神明大人，才给了巫女这一血脉存在的理由。
祝福与恩赐，是神明大人的恩赏；那些被她们用来对抗妖兽的力量，也是神明大人所赠予的！
那些孩子们只看到了巫女的强大，但殊不知，这都是神的慷慨！等他们长大了自然会知道，巫女，只不过是用来与神明大人对话的工具，一件随时随地都可以抛弃掉的人偶而已！”
八重神照扭曲的神情中充斥着对神明的崇敬以及对巫女的唾弃，她用着自己的目光，毫不留情的贬低着她口中的巫女。
“当初妖兽袭击村庄，樱的父母为了守护村民而与敌人同归于尽，如果不是她们，村子恐怕早就被毁灭了，这难道也是神明的功劳吗？！”
面对蚩由的责问，八重神照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当然，若不是神明大人在危急之时借用他们二人的身躯降临，仅凭他们又怎能抵挡住潮水般的妖兽？”
“老身虽然年纪大了，但只一眼便能分辨出神明大人的痕迹，而且正是因为他们的无能，竟让神明大人不得不动用自己宝贵的力量，才导致村庄大旱一年！
就算是作为工具，他们，也是劣等之物！”
八重神照对所谓神明的崇拜依然到达了疯魔的地步，与其争论没有丝毫意义，但蚩由却察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降临？！”
“作为工具的存在，能贡献出自己的躯体供以神明大人使用，也算是巫女最有意义的死亡方式了。”八重神照幽幽的说道。
“借助躯体，降临，死亡……”蚩由的脑海之中猛然的蹦出了一个词汇：“祭舞！”
骤然之间，蚩由的声音变的无比阴寒：“告诉我！那些祭舞之后被暂借躯体的巫女，都怎么了？！”
“当然是在神明赐予祝福之后死亡了。”八重神照鄙夷的冷笑道：“人类脆弱而低贱的躯体，又怎能承受神明的无上力量？！”
“轰！”的一声巨响，蚩由的脚掌在地面之上踏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而面对这骇人的力量，八重神照则是波澜不惊的说道：“如果阁下想要宣泄怒火，还请自便，不过老身倒是建议阁下，反正结局已经注定了，不如趁这段时间多去欣赏一下这片由神明大人所创造的世界！”
“你，能看到这一切？！”
“老身只是年迈，视力还算康健，况且老身既为八重村的上一任村长，又怎么能体会不到神明大人的意图呢？”八重神照冷然道。
“当然，阁下若是想从老身这里寻到什么讯息，恐怕只会白费功夫，七日之后的祭典，神明大人自然会为您解答一切。”
“请阁下，安心等待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