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送姬渊与白灵乘坐飞行器离开后，姬麟转身回到了会议室中，因为身份的缘故，这座岛屿的使用权同样对他完全开放，因此不必担心进入与离开的手续问题。
推开会议室厚重的门扉，符华如同早有预料一般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二人的目光交汇，符华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沉稳平淡，就仿佛永远不会产生变化一般，她将会议笔轻轻放下，双手拿起厚厚的会议记录与各项文件将其一丝不苟的规整到文件袋中，口中轻声道：“舰长，会议记录已全部整理完毕，电子版也已经发回了休伯利安。”
“哦，辛苦你了，符华。”
不知为何，姬麟的语气有些迟钝，目光之中也闪烁着犹豫和纠结的复杂光芒，在原地停顿了几秒钟后，他并没有立刻喊符华一同回到休伯利安，而是关闭了会议室的大门，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我来帮你整理吧。”姬麟在一旁关切道。
“谢谢舰长，但不必了，这本就是我的工作与职责，并且……”符华突然抬头望向姬麟，如同被冰封住的嘴角突然微微扬起，尽管弧度十分微弱，甚至根本算不上一个微笑，但却使她的神情显得稍稍柔和了一些，再也不似方才会议时的古板与沉静。
“你看，已经整理完了。”符华挥动着双手，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一般将一份份文件迅速归类，眼花缭乱的动作竟让姬麟都无法看清，在其话音落下之前，数份整理完毕的文件就已经摆放在了桌面之上。
看着面前堆成一叠的淡蓝色文件袋，姬麟的神情有些僵硬，想要夸奖些什么但却难以说出口，最终只能干巴巴的讲了一句：“……真厉害。”
“舰长，”符华转动了一下座椅，端坐着看向姬麟，略显厚重的红框眼镜后，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再次柔软了几分，像是为了安抚姬麟内心的不安一般，符华用着沉静却柔和的音调缓缓道，“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大可尽言，无需任何顾忌和犹豫，只要尚在平衡之中，我一定知无不言。”
望着那双如同春水般的眼眸，姬麟略有不安的神情逐渐沉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二人距离被拉近的缘故，符华周身所散发的那股静谧且飘渺的气息也在不知不觉间影响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心绪与思维也渐渐变得明晰。
而就在这同一时间，神州本土的上空之中，白灵与姬渊正乘坐着武装飞行器航行在返回燕京的航线之上。
姬渊正倚靠在舒适的座椅之上缓解着长达两个多小时的会议所带来的疲惫感，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舷窗之外的已经昏沉的天空，漆黑色的眼眸之中涌动着复杂的神彩。
原本还在因为之后可以前往圣芙蕾雅学园任职而感到兴奋不已的白灵，在看到姬渊那深沉的表情后，一脸担忧的上前问道：“渊爷爷您的身体不舒服吗？”
“唔，爷爷只是有些累罢了，灵儿不用太担心。”姬渊也注意到了她不安的神情，连忙柔声安抚着。
“您就别骗我了，您是在想关于符华姑娘的事情吧？”早已看透其中缘由的白灵，终于趁着这一段少有的能与姬渊独处的时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渊爷爷，为什么您如此在意她呢？在会议室里还那样的刨根问底，如果不是麟哥在，总感觉您要把人家的底细全都问个遍。”
“虽然符华姑娘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但说到底不就是个行事作风成熟些的年轻女武神吗？为什么能值得渊爷爷您这样关注？”
见白灵竟能如此清晰的看出自己的目的，姬渊惊讶之余又深感欣慰，忍不住夸赞道：“我们家灵儿真是冰雪聪明，竟然连你渊爷爷我的想法都能猜透。”
“渊爷爷您就别揶揄我了，如果不是您那时的情绪实在过于激动，就凭我的眼力又怎能看透您的城府呢？”白灵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的说道。
“渊爷爷，您能告诉我那份激动情绪，以及追问符华姑娘的真正原因吗？”
眼见白灵的眼神变得认真，姬渊的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他缓缓的转过头去，再次望向了舷窗外已经暗沉的天空，语气严肃的说道：“灵儿，你可知道赤鸢仙人？”
“当然知道了！”白灵略带兴奋的说道，“神州的守护神，拯救苍生的大英雄！小时候光是关于赤鸢仙人的画本我就看了好几百遍！”
“那你认为，何为仙人呢？”姬渊微笑着，温和的追问道。
“仙人……”白灵挠了挠头，随后一边思考，一边慢慢的说道，“想要被称作仙人的话，首先要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且要得是远超于他人认知和理解的那种。”
“嗯，言之有理，”姬渊微微点头，“还有呢？”
“然后，还得有着一颗兼济天下苍生的仁善之心，斩妖除魔，保护万民，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人们的敬颂与崇拜，如果空有强大的力量，却只懂得自行其是，甚至毫无底线，那这样的存在就不是仙，而是魔了。”
“行正道之事，这的确十分重要，希望灵儿你也能铭记这一点，”姬渊目光渐沉，“还有其它想法吗？”
“嗯……”白灵顿了顿，在思考了几十秒后继续说道，“仙人还得长的好看！要拥有那种让人一看就惊为天人的美感，要不就得有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得神秘感……而且居住的地方还得还的高端，什么昆仑之顶啊，太虚山之巅啊，不仅地势高绝，还仙气飘飘的……”
白灵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觉得这些话有些太“俗”了，心里也少了几分底气。
但听到她的这席话后，姬渊却朗笑着点了点头：“灵儿，没什么好害怕的，你说的这些其实都没错。”
“唉？真的吗？”白灵有些诧异，“渊爷爷您不是在安慰我吧？”
“当然不是。”
姬渊和蔼的揉了揉她的头顶，随后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之上，神情肃穆而认真的徐徐说道：“力量，善心，容貌，居所……这些过去的人们在谈论赤鸢仙人之时所会提到的。”
“但仅仅是拥有这些，却还算不上是仙，灵儿，”姬渊稍稍侧目，“我再问你，你觉得要达成这些条件的难度有几分呢？”
“有难有简吧，”白灵思索道，“像是仙人般的力量啦，绝世的容貌啦，这些想要达成还是很困难的，但像是善心和居住的地方应该还是很容易达成的。”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姬渊微微一笑，沉言道，“但是根据史料记载与现代专家的分析，赤鸢仙人所拥有的力量虽然能够在数百年前轻松击败天命的S级女武神卡莲·卡斯兰娜，但在如今崩坏能技术不断革新的今天，尤其是在姬麟博士发明的新型圣痕问世后，人类的实力得到了爆发式的提升……虽然尚且无法寻出确凿的证据，但根据天演阁的几位阁老推算，天命目前所拥有的最强战力，丝毫不逊于曾经的赤鸢仙人。”
“但这也需要强大的天赋和战斗的磨练啊，”白灵虽然感到无比惊讶，却仍不忘回嘴道，“对普通人来说还不是相当困难吗？”
“灵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姬渊温和道，“变强的道路是艰难的，但相较于古代，在科技迅猛发展的当下，所培养出的天才女武神其所具有的实力要远超古时的修行者数倍，而那在古人眼中婉若神明的仙人力量，也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而你所说的绝世容貌，更是可以依靠于科技，对于爱美的人来说，就算整出一张比仙人还要俊美的脸庞也并非什么难事。”
“那照渊爷爷您所说的，如今想要成为仙人也太容易了些吧。”白灵闷闷的嘟囔道。
“你这丫头心急什么？”姬渊轻声笑道，“这才刚解决了你口中的两件难事，剩下的两件我还没有讲完呢。”
“有什么好说的，”白灵撇了撇最无趣的说道，“拥有仁善之心的强者又不少见，麟哥不就是吗，什么神仙的住处就更好说了，派点建筑机器人不是分分钟在山上建座房子？”
“既然你觉得这些事很容易，那我们不妨做一些场景假设……”姬渊看着毛躁的白灵忽然肃声道，“假如你看到了一群民众正在遭到崩坏兽的袭击，但那些崩坏兽却极为强大，你的胜率不过三成，你会选择……”
“当然是救人啦！”白灵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保护他人本就是我辈习武之人的本分，就算是以命相搏又有何妨？！”
“很好，”姬渊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如果攻击民众的是一群被崩坏腐化躯体的普通人，他们虽然化为了死士，但尚有意识存在，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我……我会把那群死士绑住，好让其他人逃跑！”短暂的纠结过后，白灵高声道。
“然后呢？”姬渊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这些人的身躯已经彻底被崩坏侵蚀已无拯救的可能，只有部分意识在苦苦支撑，就算你能囚禁住他们，但如果放任如此，他们仅剩的灵魂会一直饱受地狱般的折磨，直到崩溃！”
“我，我……”白灵面露纠结，沉吟了半晌后，才低声道，“如果能够帮助他们尽早结束痛苦的话……我愿意成为一个恶人。”
“那好，我们继续，”姬渊面不改色，紧接着说出了第三个假设，“如果有两个地方同时出现了崩坏，而你只能拯救其中一处，你会如何选择？”
“渊爷爷，这不是电车难题吗？”白灵不满的嚷嚷道，“这种心理测试除了折磨人的良心外根本就没有意义嘛！”
“你错了灵儿，”姬渊缓缓摇了摇头，冷声道，“这两处地方的人并无善恶之分，两方的人数也并无差别……这不是什么心理测试，而是身为一名仙人、一名英雄、一名女武神、一名武者，在某些时候必须要做出的选择！”
“那我就只能救最近的了呗！”白灵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般说道。
“可以，现在你拯救了一座城镇，但幸运的是另一座城镇因为当地武者拼死抵挡的原因，有着四成的民众存活了下来……”
听到有幸存者的消息，白灵本想舒一口气，但却被姬渊那阴沉的眼神硬生生吓了回去，在凝重的气氛之中，姬渊慢慢开口：“你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这群灾民，他们衣不蔽体，满身伤口与污泥，沉浸在失去家园于亲人的痛苦之中，而在这时，他们看到了你……”
“……”白灵用力咽了咽口水，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喉咙不住的发紧。
“之后的事情你应该会明白，”姬渊总归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中断了这个话题，“我们还是来讲第四个场景吧。”
“还有？”白灵只感觉心脏猛地一颤，眼神之中也止不住的流露出了紧张与恐惧。
“现在，你成为了神州的守护者，拥有了近乎于无限的生命与强大的力量……”姬渊神情肃穆，“但代价却是，你将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和好友一个接一个的离世，最终孑然一身，孤独的留在这片需要你守护的土地之上……”
“灵儿，你现在还觉得，保持一颗兼济天下的仁善之心，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