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再说那仙人居所，”姬渊微微抬手，暂且安抚下白灵稍显躁动的情绪，将这最后一项特征缓缓道来，“诚然，以当今科技手段，在某座绝顶之上建设一座宫殿并非难事，但是灵儿，你既知仙殿之高，又怎能不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自明帝国以来，每一位皇帝即位都需要登上太虚山的浮云观去拜会赤鸢仙人，以求延年益寿，王朝兴盛，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但史书中对于太虚山的记载却让人望而生畏。”
“太虚顶，仙人居，云雾萦，蔽日晖；
落绝地，险丛生，锁作道，崖峭危；
冻泉涌，寒气锥，透刺骨，魂魄飞；
达浮云，命力微，仙未见，皇帝卑；
赤鸢仙，遮红帷，声清冷，影孤悲；
鉴帝相，观国运，诉良言，命难违；
若明主，国家兴，心生秽，狱火摧；
凡人王，畏天威，诚惶恐，帝首垂；
茶一盏，仙音止，骤风起，送帝归；
上山拜见需时辰，仙风送归只一刻，归者众人忆仙貌，帷幕挡，云雾遮，却犹记幕后仙人……孑然孤身影绰绰。”
仅仅是话语的描述，却使得白灵产生了宛若身临其境的冷寂感，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声音颤颤的问道：“住的地方那么清冷，还独自一人，恐怕也只有仙人能忍受的了这种孤寂感了吧……也难怪有很多皇帝即便是命短也不愿意去见赤鸢仙人。”
“呵呵，灵儿，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仙人为何会被称为仙人……”
姬渊目光沉着而肃穆的喃喃道：“拥有一副惊天的容貌很容易，但能使人未见其颜，却心生敬畏，难！
选择一处高绝的居所很容易，但能够忍受其清冷与孤寂，并一生数百年皆居其中，难！
拥有一颗良善之心容易，但当你经历了无数次的抉择，以及人们议论、猜疑甚至是辱骂之后，却还能保持兼济天下的豁达，难！
古代神州真气充足，如今世界科技发达，成为强者道路已经铺好，拥有踏上旅途的决心简单，但想要将道路走到最后，难！”
“而如果想要同时达成这一切，势必要经历至亲挚友的生离死别，看遍世间的人情冷暖，读懂人心所有的善恶，承受来自世人的猜疑、背叛、羞辱、讽刺、甚至是众叛亲离，到最后封闭内心，舍去七情六欲，为了责任，孤独而寂寥的生活在这世界之中……”
“这，或许就是赤鸢仙人之所以被称之为仙人的原因吧。”
白灵听着姬渊的感慨，不知为何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姬麟的身影，在这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低声道：“要真是如此那我觉得仙人还是少一点的为好。”
“不错，”姬渊赞扬的看了她一眼，“我们不可否认赤鸢仙人在神州发展史上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但在如今的世界，人类不再脆弱，倘若赤鸢仙人还存在，理应卸下身上的重担，去尝试接触并体验那些曾被自己放弃的事物与感情，重回人世之间，人们会将她的事迹永久传颂，国家也会将之奉为英雄……但这个世界，不需要也不应再有为了守护而孤独一生的仙人。”
“渊爷爷说得对！如果赤鸢仙人还在的话，我一定要想办法和她成为朋友！”白灵握着拳头高声道，但片刻后，她却忽然想起了自己一开始的问题，转而低呼道，“渊爷爷，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是没讲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关注符华姑娘啊！”
“哈哈哈，年纪大了难免唠叨一些，”姬渊和蔼的笑了笑，随后解释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再看到那为符华姑娘的时候，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什么情绪啊？”白灵追问道。
“……敬畏……以及愧疚吧。”姬渊沉声道。
会议室内，在符华的安抚下终于定下心神的姬麟，同样转动了一下座椅的朝向，与符华相对而坐，望着眼前少女沉静的眼神，轻声问道：“这次任务你究竟去了哪里？
“神州，兵主古冢的遗迹，虽然那地方已经被埋没在黄土之中了。”符华淡淡的说道。
“这便是你找到魔龙弱点的契机吗？”姬麟喃喃道。
“是也不是，”符华回忆道，“真正让我产生前往兵主古冢这一念头的，是舰长3月27那天发送的有关魔龙异动的消息，当然，那时我还在亚马逊雨林执行任务，神州的旅程发生在任务结束之后。”
斩杀完两只高阶崩坏兽后又去神州跑了个来回，连姬麟都不得不佩服符华的行动效率。
“既然已经回想起了这部分讯息，符华……”姬麟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试探性的口吻问道，“你的记忆究竟恢复了多少？”
“抱歉，舰长，”符华微微垂首，“关于这一点我需要保密，只是……”
符华的突然流露出了一丝遗憾的神情：“我始终没有想起有关你的记忆。”
“关于……我的……”姬麟的神情猛地滞住了，他呆呆的望着符华，露出了一抹苦笑，“看来你也知道奥托将那件事告诉我了。”
符华轻轻点了点头：“他总是会说的，毕竟我也并不想隐瞒。”
“那我能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吗？”姬麟抬了抬眼神，继续问道。
“监控你的行动，”符华语气清冷的直言道，“那场战斗之中，残留在我记忆之中最深刻的部分，是一道响彻天际的龙吟。”
“呵，”姬麟用手掌盖住了脸，嘴角的笑意愈发勉强，“这样看来我应该庆幸你还没有恢复全部记忆。”
“你错了舰长，”符华平静的说道，“你应当感到遗憾才是。”
“为什么？”姬麟不解。
“因为我此时的心情便是如此，为彼此分忧，不应是身为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吗？”符华淡淡的笑道。
“朋友……”姬有些怔住了。
“有问题吗？”符华微微挑眉，“就算抛开曾经身为舰长学生的关系，这些年里我们也共同执行了不少任务，还时常一起品茗论道，我原以为你我早就是朋友了。”
“品茗论道……”姬麟回想起了自己换了不知多少次的房门，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可你的目的不是监控我吗？”姬麟抬起双手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眼神，“和被监控的目标成为朋友，这违反了执行任务时的原则吧。”
“确实如此，”符华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所以我早就向总部递交了任务失败的报告。”
一想到对待任何事情都追求完美的符华竟然能够接受任务的失败，姬麟诧异的追问道：“原因呢？”
“我的任务是监控可能威胁这个世界的不稳定因素，但在圣芙蕾雅的这些年里，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以及随着一些记忆的复苏，我也想起了关于那声龙吟的更多细节，以及终于思索明白了在听到那声音，我内心所产生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情感？”姬麟微微蹙眉。
“一种是与久别故人相逢之时的惊诧与欣喜，而另一种情绪……”符华将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左侧胸口上，睫毛微微垂落，眼神之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是一股愧疚与悲伤。”
“愧疚……”姬麟的眼神猛地一颤。
但还未等他说些什么，符华便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继续说道：“总之，在弄明白这些情感之后，我便改变了接近你的目的，而从长久的观察看来，舰长也并非什么不稳定因素，因此那一开始的任务便理所应当的结束了，这是任务本身的问题，并不意味着我的失败。”
“……原来如此。”连姬麟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在听到这些话后，他产生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不愧是符华，即便是任务失败了还是如此的完美。”
“那既然任务都结束了，你为什么还要留在圣芙蕾雅呢？”姬麟又问道。
“因为我是圣芙蕾雅学生，”符华坦言，“毕业之后留在休伯利安继续工作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虽然要时不时的执行总部派遣的任务，但有着姬子少校和我换班，也不会因为时间上的冲突导致工作失职。”
看着眼神认真一丝不苟的符华，姬麟忍不住的微笑道：“真是严谨的作风啊。”
“第二个原因，”符华抬起头来直视着姬麟，沉声说道，“我想要记起有关舰长的记忆，在弄懂心中的那些感情之后，“它们为何会产生”这个问题便一直困扰着我，我想要弄清其中的缘由，而和你不断的接触便是最好的方法，并且……在你的身旁我总是能够回忆起很多关于神州的往事。”
望着符华怀念的神情，姬麟心中隐隐有些心疼，他嘴唇颤了颤，开口道：“符华……”
“不需要。”符华打断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姬麟一脸无奈。
“但你的眼神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看着姬麟橙红色的眸子，符华轻轻叹了口气，“舰长，谢谢你的关心，但关于这份记忆我想要自己寻找，毕竟只有亲手挽回之物，才能证明它的珍重。”
“……好吧。”深知符华性格的姬麟只能点了点头，随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边将手掌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一边向符华问道：“对了符华，既然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那么这个东西是不是就可以还给你了。”
随着姬麟放下手，一支赤红色的羽毛正漂浮在他的掌心之中，并散发着火红色的暖光。
“这应当是你为了监视我所埋下的吧，但很抱歉，它在九年前貌似已经耗光了力量，并且成功挽救了显些堕入深渊的我，谢谢你符华，现在总算有机会将它物归原主了。”姬麟将手掌伸到了符华面前。
“无需道谢，我那时的力量尚未恢复，羽渡尘的效力也并不显著，能从蛊惑中清醒还是多靠了舰长坚强的本心，”符华将姬麟的手掌往外推了推，“这支羽渡尘虽然失去了力量，但仍旧保留着增强人体精神力的效用，舰长不妨继续携带，就当是平日里仙馐茶的回礼了。”
“坚强的本心……”姬麟的神情有些尴尬，他可清楚的记得当初如果不是羽渡尘的出现，自己恐怕真的要堕落成魔然后被同在基地里的符华消灭了。
但显然符华为了体谅自己有意不去提起这段往事，并且这支羽毛确实有着不俗的功效，于是姬麟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又将其收回了自己的体内。
“以及还有第三个原因。”符华突然说道。
“什么？”姬麟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想起了自己问符华为何要留在圣芙蕾雅学园的问题。
“奥托给我指派了新的长期工作，让我继续监控圣芙蕾雅学园。”
“继续监控……”姬麟眼神微沉，但随后联想到身为第三律者的芽衣，顿时了然般的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不影响她的日常学业就好。”
“嗯，这是自然的。”符华轻声应道。
“好吧，既然我现在已经安全了，便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了。”姬麟站起身来，半开玩笑的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休伯利安了。”
“请等一下舰长。”符华突然喊道。
“怎么了？”姬麟疑问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按照符华的示意又坐回了位置上。
“你的问题问完了，按照规则应该由我提问了。”符华端了端身姿，说道。
“咱们是在进行这样的游戏吗？”姬麟挠了挠头脸颊，点头道，“不过这样确实更加公平，请问吧。”
“在见到她后，你准备怎么做？”
直白的问题并没有让姬麟产生过度的情感波动，短暂的平复了一下心绪后，他目光凝重的沉声道：“我会履行与她的约定。”
“那接下来请你真诚的回答我，这次作战你自认的胜算究竟有几成？”
“哈……”姬麟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六成左右吧。”
“这并不是一个绝对安全的概率，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提出那样的计划，并欺骗学园长和姬子你有着九成的胜算？！”符华厉声道，连眼神都沉重了起来。
“因为我不想让德丽莎和姬子太过担心，并且包括她们在内的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任务，多余的担忧会影响整体的战局，再者我毕竟是她的……，我的意思是我更加了解她的招式和力量，并且……”
姬麟还想解释，但突然看到了符华阴沉的眼神，这是她少有的神情，也往往预示着这一话题不会善终。
“好吧……”姬麟知道自己无法再狡辩，他扬起头来直视着符华审问似的目光，肃声道，“因为这是我与她之间必须做出的了断。”
见到姬麟敞开心扉，符华的神色虽柔和了些许，但仍流露着深刻的坚决：“舰长，请原谅我，这次任务，我不能放任你去冒险。”
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姬麟突然有些后悔，他苦笑着说道：“我废了那么多口舌才终于说服了德丽莎和姬子，没想到最后前来阻拦我的竟会是你，早知如此，你为何不在之前休伯利安开会的时候就戳穿我的谎言呢。”
“因为我同样不想引得学园长和姬子的担忧，并且……”符华推了推镜框，碧蓝色得眼眸之中射出了一道精芒，“我并非要阻止舰长前往，而是想要陪同你一起执行这个任务。”
虽说听起来像是请示，但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没有了丝毫回旋的余地，姬麟无奈的问道：“这又是为何呢？就像你说的，我们也一同执行了不少任务，六成的胜算对我而言已经是极高的了，而且自那次以后我都会留有一些后手，既便敌不过也有着保命的资本，因此我实在不明白为何这次你一定要跟过来？”
“其一，我虽然认可舰长你目前的实力并且相信你留下的后手，但这次你将要面对的对手身份特殊，我无法完全相信你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好吧，这勉强算是一个理由。”姬麟微微点了点头，既便他和符华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符华举起第二根手指，陈言道：“其二，在最终战斗之中，休伯利安的控制和指挥完全可以由姬子一人在爱酱的辅助下进行，我原本的协助指挥工作并不是必要的。”
“符华，”姬麟突然抬了抬眸，“既然我已经坦言了，这些和借口一样的话术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吧。”
“这只是为了说服舰长所必须的战术分析，并非什么借口。”虽然神情上无比严肃认真，但符华还是放下了手掌，缓缓说出了最重要的一项因素：“我想要与她见一面。”
“见她？”姬麟目光微微闪烁，随后像是想通了一般露出了无奈的笑，“看来你觉醒的记忆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一些。”
符华没有否认，继续陈述道：“虽然这可能冒犯到了舰长的隐私，但在九年之前，羽渡尘发挥效力的时候，你和她的一部分对话也随着精神波动传达到了我的脑海之中，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心中那两种特殊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是你与她的对话让我的思想产生了变化，时至今日虽然我已经弄清了哪两种感情的真相，但我仍无法确定，让那次转变发生的，究竟是舰长你，还是那个身为蛊惑之人的她。”
“以及……在我回到兵主古冢后，除了有关那段魔龙弱点的回忆，我还记起了一些其它的东西，但其内容却极为模糊，无论我如何的去回忆和思考，却始终无法看透那层迷雾，只能依稀的辨别出那雾中的景象里似乎有着三道少女的身影，并且她们其中一位的声音，和与舰长对话过的她极为相似，因此我需要和她见一面，以此来找寻这份记忆的真相。”
为了追寻记忆的真相，符华的神情之中甚至流露出了一丝丝急躁，姬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只是有一个条件。”
“但讲无妨。”
“非必要时刻，你无须出手，若一开始便寻求他人的帮助，就算现在的她已经被腐化，也难免会对我失望吧。”
“我会为掠阵，直到您无法再战。”符华沉声道。
“那好，既然如此我会和逆熵与神州提交作战内容变动的说明，现在咱们该回休伯利安了。”
“嘀！”突兀的提示音响起，姬麟拿出了通讯器，虽然只是超过了约定时间五分钟不到，但德丽莎的通讯已经打了过来。
“舰长，看来在此之前您需要先和学园长解释一番了。”符华将文件抱在怀中，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