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下西山，黎晨烨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与方休打了一场之后墙院的损坏有些麻烦，那方休本身就是能降伏山虎的力气，而黎晨烨的常年上山下山养出的力气也不小，即使只是身体撞出的破损，也使得墙壁之内变得脆弱不堪。
将墙垣修补完毕，少年站起身来，看了看头顶的清辉洒在山路之上，蜿蜒入另一座山内。
小镇名为乌殇镇，这个名字据说是某位大人物取的，那位大人物有多大黎晨烨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小镇的名字里隐隐有着一股死气。但是要说是哪里来的感觉，少年自己也说不出。
周边围绕四座山丘各有名字，从南到北分别叫做天门山、天宫山、鸡冠山、凤尾山，这是山顶石碑上镌刻好的名字。这可是一件稀罕事情，即使在小镇之外的那些大地方，也不是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名字的，都是称作哪个方向的哪座小山。
黎晨烨叹了一口气，坐回炕上准备躺下，刚蜷缩回被子里却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方休拿走所谓的“天沿玉”之后，单薄的被褥实在是留不住热气，他挠了挠头，重新起身，准备上山重新劈点柴火，趁现在还有着力气。
刚提了柴刀出了门，一道黑影笔直的倒了下来，少年吓了一跳，刚准备出手打飞却背着月光发现是一名少女，连忙化招将女子抱住。
黎晨烨用手探了探少女的鼻息，还未断气，又重新审视了一遍少女的身上，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水流从手上流过，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少年皱了皱眉，将她抱到床上，映着月光才发现少女脸上满是血污，嘴角还有血迹不断流下。
少年连忙飞奔出门，去寻长明街的陈老头。虽然已经夜深，但在少年急促敲门下老人也很快清醒，丝毫不像是刚刚清醒的样子问少年何事，在少年说明了来意之后跨上医箱就向少年家中跑去。作为小镇中唯一一位大夫，陈老头的医术是小镇公认的好，不管是外伤内伤，在他手上就没有治不好的病，于是被小镇人安上了“神医”之名。而老人之是听到之后连连否认，不敢妄称神医之名。
少年在前飞奔，开始还担心老人跟不上，频频回望，却发现老人一直不疾不徐的跟在他身后。在四五次回头之后少年定下心来，专心带路。
从黎晨烨家中奔到长明街一个来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黎晨烨推开门，将躺在床上的少女指给老人看。老人停下脚步皱了皱眉，拿出蜡烛点了火，放在床头的石凳上，又从药箱中取了烈酒，银针过酒再用烛火烫了一遍，一根一根的扎在少女手臂。
半晌，少女又吐出一口血，老人将手臂上的银针取下，意示黎晨烨将少女的衣服脱下。
黎晨烨呆了呆，“脱几件？”
老人好笑的看着他：“当然是把上衣脱光，你扶住，让她背对着我。”
黎晨烨犯了难，麻利的手脚慢了下来，老人没好气到：“你在慢点人家姑娘家就死了，性命重要还是清白重要？大不了，你娶了她不就是了？”
黎晨烨一咬牙，手上动作加快，迅速的将少女的衣裳解下，扶住肩膀，让她可以直着背对着老人，紧闭上眼。
老人深呼一口气，死死的盯住少女背上从臂膀到腰肢的狰狞刀伤，从药箱中拿出匕首，烈酒消毒，将少女背上已经开始腐朽的烂肉割下。黎晨烨扶着少女的臂膀的手立即感觉到了有细密的汗珠从少女的全身流出，剧烈的疼痛让身体本能的开始挣扎起来。黎晨烨手上用力，强行将少女的身体稳定下来。
六枚银针止血，老人从药箱里取出一罐用琉璃装的雪白的膏药，即使在昏暗的烛光之下也熠熠生辉，用匕首掏出一下一下的抹在伤口之上，一边抹一边叹气。叹得黎晨烨揪心无比，以为是救不活了，于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悄**的看了老人一眼。却发现老人只是对着手上的膏药叹气，又重新闭上眼。
又是半晌，黎晨烨等的都快睡着去了，再没有听到老人叹气的声音，只是对黎晨烨说了一句可以了，等少女醒来就差不多无碍了。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将少女的衣裳重新穿回，老人又补了一句，在背后伤口还没有结痂的时候，不能穿衣物。使得黎晨烨目瞪口呆，只能将被褥叠起给少女当个枕头，又怕半夜寒将少女冻伤，将自己最外层衣服脱下盖在少女身上。
老人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却实实在在的明白能在寒冬里做出这份举动是有多大的善心，“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姑娘了吧？”
黎晨烨愣了愣，又挠了挠头，“应该是不喜欢的吧？”
“那你对人家姑娘这么好？”老人继续追问道。
黎晨烨摇了摇头，“我没有对人很好啊，陈老头你也看到了，我家的条件也就这样。爹娘不知道去哪里之后……就这样了。”
“在你这种条件下能做到这种地步也属实不易了。”老人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少年的脑袋，“你这么当一个善人，以后走出小镇，要吃亏的。”
少年挠了挠头，“以前爹娘说，要想别人对你好，你自己总要先对别人好吧？虽然有时候不一定有用，可是总归是有用的吧？”
老人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竖了一个大拇指：“有理，这次药钱就不收你了。”
这回轮到少年愣住了，“陈老头，这次花的药，得几百个铜钱吧？这……我以后有钱了还你？”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向自己的药铺走去。少年哪里知道，老人最后对着琉璃瓶叹气的药膏，别说几百铜钱，上百万的铜钱也换不来咯。
少年趁着身体还没有冻僵，上了山，抱了一捆毛柴和干柴，将家里简陋的灶生上火，烧了热水，可以让姑娘醒了之后可以擦擦身子。
少年靠着灶，灶里生着火，竟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夜很长，是一年四季以来最长的一个黑夜，但在这之后，也是老人口中“新元归来”的日子。
冬至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