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恭喜二位，是个儿子。”
“真真的吗……太好了，老婆！我们有儿子了！”
“给……给我看看……”
“老婆，你看，快看，是儿子！”
“哈哈……哈！老……老娘有儿子了！”
“这位丈夫，你真是有勇气，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看完自己老婆分娩的男人，想必之后你们会更加恩爱吧，有什么想对夫人说的吗？”
“……老婆！别把儿子举那么高！小心摔到了！”
“哈……哈哈，生……生儿砸就是为了玩的！”
“喂喂喂！要掉地上了！要掉地上了！”
“哈哈哈，你们这对夫妻真有意思。”
。。。。。。
“妈妈妈妈！明天我就要上小学了！”
“哇！恭喜你呀！那为了祝贺你上学，妈妈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啊？什么好消息？”
“恭喜你！获得了一个人睡的资格！”
“啊？我一个人睡？不要……我要和妈妈睡……”
“不行哦，小悠上小学了就代表长大了，长大的孩子就不能和妈妈睡了哦。”
“不……我怕黑……”
“男子汉大丈夫，黑算什么，捶它！”
“是吧，老林，你吭个声啊。”
“昂……别推我……”
“你想不想给小悠生个妹妹了？”
“嗯？生妹妹？”
“咳咳，小悠啊，爸爸作为一个过来人，要好好开导开导你。”
“男子汉怎么能怕黑呢？你想想看啊，眼睛闭上不也是一片黑吗，有啥的嘛，是不是？”
“可是……可是……”
“这样，作为给你单独睡的奖赏，我把那款叮当猫小夜灯给你买了好不好？”
“真……真的吗？”
“那当然，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于是，我就被一个小夜灯给收买了。
我的梦就断在这里，之后就像是被击碎的碎片，在我脑海里漂泊，这些碎片被我抛弃在脑海深处，不愿意去触碰也不想去触碰，就在那些碎片一闪而过之后，我的脑海中再一次浮出了这样的画面
“妈，爸他还会回来吗？”
母亲不知道为什么苍老了许多，时常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自我高中之后，母亲似乎身体突然之前变得虚弱了，说话变得轻柔了，连厨房也去不了了。父亲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家，从他离开那天就断了消息，再也联系不上。
我得知母亲的病，已经是高二了，就在那天，我因为志愿离家出走，母亲在找我的路上昏倒了。
“孩子，有件事我们不能再瞒你了，你母亲得的是慢粒白血病。”
听到白血病三个字，我脑袋里面嗡地一声，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我们建议住院观察，后期可能会需要大量的费用，请你尽快联系下你的父亲。”
父亲？
父亲他去哪里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不在？
他，他是不是抛弃我们了？
我带着疑惑去询问我的母亲，但是她仍然满脸笑容的对我说
“不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你爸爸什么时候骗过我们。”
我也尝试过联系我的父亲，可是我用遍了各种联系方式，也没有听到我父亲的任何音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愤怒，后悔和不安瞬间充斥了我整个大脑。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小悠啊……我好想哭……”
母亲才接受了半年的化疗，头发就已经掉光，皮肤长满了黄斑，体重掉了一半，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一向开朗的母亲开始变得病态，化疗的途中自行拔掉针头，抗拒吃药，还经常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看到我母亲那个样子，我才明白，一个人的精神是可以被摧毁的。
“妈妈，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我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话刚说完，母亲的眼泪就从眼角流下，我看出来母亲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她无法停止抽泣。
“林涛……林涛……我想你爸爸林涛了……”
“妈。”
我看着母亲因为伤心而扭曲的表情，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有我呢。”
“你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能不能在死之前见到他啊……”
“妈……妈……不要这么说。”
“我……我……小悠，小悠！”
母亲的情绪突然崩溃，她的瞳孔不停地放大缩小，握住我的手越来越用力，她骨瘦如柴的手臂不停颤抖，眼泪如同洪水一样从她的眼角决堤。那种表情，我一辈子，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小悠啊！我！我不想死啊！”
“我……我好想再见你爸爸一面啊！”
“妈妈……妈妈……”
我的心里面愤恨和悲伤交织在一起，我把母亲颤抖的手臂抱在怀里，用尽我的一切温度温暖母亲渐冷的手臂。
“小悠！”
母亲突然把手臂从我的怀里抽出来，用手捧住我的脸，摸着我的脸，颤抖着声音说
“小……小悠，我怕我走了以后，你……你一个人……”
话还没有说完，母亲的手就从我的脸上滑下，整个人的身体无力的瘫软靠在了我的身上。
“妈妈？！妈妈？！”
“医生！医生！！！！！”
……
自那天之后，母亲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小……小悠，我怕我走了以后，你……你一个人……”
这句话是妈妈生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回声一样回荡在大脑里面。
妈妈……妈妈……
我一定不会让你担心……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我多么想对母亲说这些话，可是我还没有说出口，手术室的门就将我们阴阳两隔。
而那个负心汉林涛，就连母亲过世七天也没有来，我独自一人带着母亲的骨灰上了山，将我的一切感情，一切回忆带着骨灰，一起埋进了土里。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把这些忘记，为什么，为什么如今又要让我记起？？？
我的胸口就像是被一根钢筋刺穿一样痛苦，一呼一吸都让我感到生不欲死的痛苦。
我在痛苦中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我的床上，眼前就是那个熟悉的天花板。
“悠之，你醒了。”
阿贞一脸担心地趴在我的床边，见我眼睛睁开了，立马坐了起来，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你知不知道，你吓坏我了。”
“……”
“你昨天去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我等到凌晨四点多，怕你出了什么事准备出门去找你，我刚一开门，就发现你躺在门口，全身都湿透了。”
“费了老大劲把你拉进来，才发现你浑身冰凉，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吓坏我了……”
阿贞说着说着，嘴巴就向下撇了撇，不争气的泪花在她的眼睛里面闪啊闪，嘀嗒一声落在了我的床单上，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好了，我这不是没有事吗。”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中波澜的情绪，憋出微笑摸了摸阿贞的头。
“好了，你出去吧，我收拾收拾还要去上学。”
“嗯。”
阿贞离开后，我的脑袋就像炸开了一样，悲伤掺杂着我的眼泪洒在了我的枕头上。
我好不容易忘记了悲伤……好不容易……
妈……妈妈……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没有用，连妈妈走的时候都要让她担心？！
我好不容易活成了妈妈想要的模样，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
我平复自己的呼吸，换好了衣服，一脸阴沉的走了出去。
我要找姚老师，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