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这条区间道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余下的三个疯子被我一一手刃。破碎的肉块混合着浓稠的鲜血，喷溅在水泥路面以及边上的墙面上。昏暗的灯光不时闪动，令人反胃。我将那把砍得已经有些卷刃的剑随手丢开，忍不住扶着墙干呕了两下。
“没想到成了吸血鬼后，还是会对这种血腥的场景感到恶心啊……”
一想到之后我就不得不依靠这些血肉为生，我便感到莫名地恐惧。我不想成为怪物，但此时早已全身占满鲜血、站在这片血泊中的我在旁人看来难道不就已经是个怪物了吗。
我是人啊！我是人啊！至少在两天前，我还只是个人啊！
只是个孩子，不是吗？
我这样呐喊着。
而这时候，一个男性浑厚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人类的孩子可不会如此熟练地屠杀同类。”
同类？你是说这些疯子？
我模仿着雷茵修女，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顺着声音回头看去。
一个身着红色镶边的黑色长衫、系着落马领、胸口挂着银白十字架的中年男子站在了街的另一边。
“所以，回答我。如果你真是个人类的话，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我无法回答。
或者说，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虽然那些疯子我并不觉得属于普通人，但是看着自己站着斑驳血迹的双手，心中不由地怀疑……
我是不是真的已经成为了怪物。
或许我的屠杀会被某只多嘴的小鸟看去，然后这座城市就又多了一个都市传说，多了一个异闻。
毫无疑问，成为吸血鬼两天了的我，早已不再是人，而是一个异闻。
“但是……”我忍不住想再为自己辩护，“在两天前……我还是人类啊……不是怪物、不是异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当你背向主的时候，你已经不再是主的子民。堕入黑暗的人、出卖灵魂的人、成为异闻的人，皆为主之敌。一日为怪异，终生为怪异。你，就是怪异无疑。”
他表情肃穆，说着无情的话语……
“我与我等圣徒皆领受天启，讨伐你等异闻，无疑是我等之天职。”
“但是，你们圣域已经在《中立条约》上签字了不是吗？即使我是异闻，也是受到条约保护的！”
“哼。”他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中立条约》？真正的圣徒绝不向非主之人屈服，我、以及我们天启骑士团对那废纸上的涂鸦，绝不认同。圣域中央被软弱之人把持了权柄，把自己的尊严出卖，与异闻缔结和平……哼，真是荒谬，完全是叛教的行为，是背叛天启的行径。我们天启骑士团将会以自己的教条，来行使天启。”
“你们……就那么想要战争吗？”我甩了甩手，指尖微微颤动，从地上捡起另一把长剑以防万一。
“你这家伙……该不会和那些疯子是一伙的吧！”
“他们是游猎的骑士，天启的游侠，因为圣域中央背弃了天启，愤怒的游侠喝下药物殉教，让灵魂回归主，肉体则留在这世间继续他们的使命。”
那就是猎杀异闻。
“简直就是……啧……疯子！”我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个词能比它更好地形容这些家伙，还有眼前这个中年神官，虽然看上去表情肃杀，但眼中难以掩藏的狂热，就像饥饿的猛兽要撞出牢笼一般。这个家伙，虽然没有二话不说就杀上来，但他绝对也是个疯子！
“哼，你们没有资格侮辱这些圣徒。异闻，你也只能对失去灵魂的游侠残忍地挥剑，要知道天启骑士们可不是以格斗出名的，可惜这些燃尽自己灵魂的游侠，早已无法使用他们真正的力量。”
那中年神官露出残忍而冷酷的笑容，他拿出一支银白色的手杖，左手紧握着十字架。
“羔羊解开书卷的七封印，四活物与二十四位长老俯身亲吻大地。”
“领受天启吧，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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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官的动作、语言，都像是在宣称，他会施展出法术来攻击，可是，让我意料不到的是，在他十分有气势地说完那句话后，竟然还是用物理的方式朝我发动攻击。
银白色的手杖重重地落下，在长剑上留下磨灭不去的痕迹，金属碰撞迸发出的火花，仍不及神官眼中狂热之火的千分之一。
攻击突如其来，我猝不及防！
在我以为对方拿着手杖和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绝对是要发动魔法攻击的时候、对方居然直线打出物理攻击，实在是有点让人防不胜防！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极其勉强地用长剑挡住这发攻击，而手臂也因此被震得生疼。
而对方却完全没有给我任何喘息机会的意思，手杖再次重重地挥向我的脑袋，我只能吃力地调整身体，举起剑来抵挡。
这样无力的抵抗最终导致我的右手因为冲击而被震得发麻，我很快就要失去防御的唯一手段。
我的脑子实在不够用，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摆脱困境，不仅如此，它还很轻易地就让绝望感蔓延至我的全身。
“哼，差不多够了。”
神官如此说道，一记重击将我手中的长剑砸落，紧接着他的左手出现三把漆黑的、长而细的剑型武器。
完了……我如此想到，接着那三柄鬼玩意果不其然地没入了我的身体。
一把在胸口，一把在左肩，另一把在右腿。接着便被那个神官重重地踢飞。
我飞在半空中，发出了惨叫，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后落地，冲击使我不住地呻吟。
好痛，好痛，好痛！
但我张着嘴，只能发出哀嚎。
虽然不是第一次受伤，但是身体真的很痛苦，痛苦极了，即使是如今已经成了吸血鬼，痛苦也依旧无法减轻。
该死，该死，该死！从一开始我就完全被人压制着，虽然知道自己只是新生的吸血鬼，没有觉醒莱茵金属所说的“异能”，战斗什么的也没经过正规训练。但是我却完全没想到自己在面对那个世界时会表现得如此无力。
无论是在莱茵金属遭到围攻时、在我被雷茵修女追逐时，还是现在我面对这个狂热的天启骑士时……我显得完全无力，纯粹是在逃避、在挨揍。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一股窒息的感觉从胸口溢出，我长大嘴巴，发出嘶哑的吼声，然后……
一把一把地，把那三柄武器从身体上**，丢在地上。
“嗯？”他似乎以为我会因为这些伤痛而屈服，看着我在挣扎，他仅仅是从鼻腔中冷冷地哼出了这么一句：“哼，卑微的抵抗。”
随后他的手中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三柄那种剑式武器……
“我本以为，三柄黑键便能杀掉你，没想到你还挺坚强的，在被祝圣、还有刻上符文的黑键刺入身体后居然还有把它们**的力量……主啊，这个邪恶看起来值得一战。”
“邪恶？放你特么的狗屁！”我费尽全身的力量朝着他怒吼道：“在我看来，你、还有你的那些手下……你们这些疯子……才是……才是这世间……最邪恶的玩意！”
“哼……有趣，这是你的妄言（遗言）吗？受死吧。”说着他就朝我奔来，同时左手快速挥动，三柄黑键准确地朝着我飞来。
我艰难地拖动身体，勉强地多来了飞来之物的攻击，可是……
“噗……”鲜血从口中喷出，我的背部遭到那神官的手杖猛烈的锤击，我甚至听到了我的脊椎、肋骨碎掉时清脆的响声。但这还没有完，那神官紧接着是一记重重的膝击，将本该落地的我踢飞，最后以另外三柄黑键没入我的胸口作为收尾。
整个攻击流程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而且目的明确，那就是置我于死地。
简直……糟透了。
我再次重重地落在地上，再也找不到力气支撑自己重新站起。
别说站起来了，我连呼吸的力气都差点失去。
“领受天启吧，异闻。”神官走到我面前，举起挂在胸口的十字架，“以天启骑士团团长——我主永恒的追随者——卡尔·列文之名……”
该死……已经不行了吗？
该死，该死，该死……不、我不想死。
这时候我才想起当时我所思考过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死亡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我不想死。
爷爷去世了，但是他走得心满意足，他的一生充满艰辛，但是他完成了自己所期望的一切，所以他走了，走得安静而满足，甚至是带着笑，如同入梦似地离开。
但我还没有满足，我的一切期望都还没有实现！不管死亡是什么，那对我都无所谓，我只知道，我不想死去，至少我不想像这样死去。
那是我当时得出的答案，同时也是我心中唯一的念想。
我不想死，或许因为我不想死，所以莱茵金属将我复活成吸血鬼。
我幻想着，或许在不知道几百年之后，老吸血鬼斯塔林·京椋·木面对着黎明，向他的吸血鬼眷属交代完后事，然后微笑着、义无反顾地跃入初升的朝阳中。那时我或许会在阳光中看到莱茵金属，她或许会比我更早厌世，在那阳光中我追随着她离去。我也许能在阳光的深处找到她，那时她或许会对我展露出笑靥。
她很少笑，很少……这两天里她很少笑，明明她的脸那么好看，微笑才是最适合她的表情啊……但她除了板着脸的耳提面命，还有是偶尔小小的害羞，以及那之后的恼羞成怒，还有对那退魔师和圣域二人组尖酸的讥讽和驳斥，还有在提及她来锡城的缘由时的悲伤。当然，更多的……
是长亲对眷属的慈爱。莱茵金属曾如是说道。
我和她短短的记忆中，她的微笑……屈指可数……
我还想着之后好好地当个吸血鬼，或许还能讨得她的欢心，朝我展露一个“慈爱”的笑脸……啊啊……
我愣愣地看着卡尔·列文将十字架从脖子上扯下，看着他念出符文术式的启动口令。
按他的话说，我这是在领受天启（死亡）。
“真是……毫无实感……”
那串“Zas”开头的句子似乎很长，又或者是我的错觉，时间变得缓慢极了，让我有太多的空余去回忆。
我甚至想到友翼，那个对奇幻生物充满好奇、不停地收集着和异闻有关的情报的杂学博士，从七月下旬认识她后，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此时……总觉得那真是段美好的时光，真是无限地怀念，就好像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一样。如果我把我的遭遇告诉她，或许她一定会很兴奋吧，兴许那时候我还能跟她讨杯茶喝。啊，那种在放学后闲聊的悠闲时光……以后真的是无法再拥有了啊……
失去后才会觉得珍惜，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都是这样，对吧？
莱茵金属还说过，我和她之间还缺了一个宣誓效忠的仪式，吸血鬼们最重视这些仪式，不能随便应付。她说，她要带我去白海，在她的领地上进行这个仪式。
“真是……可惜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还有家里的煤气阀，难道真的不能容我回去关掉再死吗？
啊啊，看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接受了自己要死的事实了啊。虽然不甘心，但是身体实在是太沉重了。不甘心啊，不想死啊，我想喝友翼保温杯里的茶，想看到莱茵金属的微笑。但是……
“莱茵……”我无力地、轻轻地呼唤着。
眼睁睁地看着那十字架闪耀着夺目的白光，我不断地呢喃……
“莱茵……我……”
“莱茵……莱茵……我……我的名字……是木京椋……你的子嗣……”
“莱茵……我……宣誓……”
然后……我闭上了双眼。
“……向您效忠。”我——木京椋如是说道。
（感谢jauwjwn大佬的打赏，在下感动不已。每一位读者的一个点击都是对我的一种鼓励，我会继续坚持下去。今天初三，向各位读者拜个晚年，祝大家家庭和睦，身体健康，新春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