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今天下午放学之后的闲谈中，友翼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题。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在谈论着一些西欧的吸血鬼生态，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她突然话锋一转，这样问道。
“阿椋，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很少谈论国内的异闻吗？”
“嗯……”我思索了一下，发现的确是如此，虽然偶尔也会在狗扑论坛看到些许关于西南僵尸、帝都锁龙井之类的怪谈，但是绝大多数深入人心的异闻大多都是舶来品，比如吸血鬼、狼人、无面人之类的。于是我回答友翼。
“不清楚呢，所以为什么？”
“我之前应该说过一些，异闻是一种人类单方面相信的‘事实’，流言和谣言是孕育异闻的温床。事实上，就算是我们国内，谣言、流言也是普遍存在的东西，也就是说，在我们国内诞生异闻的基本前提是存在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国内的异闻扼杀在‘摇篮’之中呢……”
她顿了顿，端起茶杯，蜻蜓点水般地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
“谣言这种东西的诞生需要有两个重要的前提。”
重要性，以及模糊性。
我听了，点了点头。
的确，因为重要所以才有人会关注、传播，而因为模糊，才会有在传播过程中的夸大、失真。
“异闻是一种人类单方面相信的‘事实’，因为有人相信这样的异闻是‘事实’，所以异闻存在。流言和谣言的传播也会使一些人相信谣言中的所谓‘事实’，但也不见得就会有相应的异闻从中诞生。”
为什么呢？高友翼自问自答道：
“因为时间。”
“时间？”
“对，但这么说或许还不准确……还没切入到那个点上。异闻的诞生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实际上，这十分困难，流言、谣言只能说，是异闻诞生的必要条件之一，但却不是充分条件。”
“当谣言在人群中流传，当有人相信流言中的内容是‘事实’，那么对应产生的怪异事件就有可能会产生。”
仅仅是有可能。高友翼如是说道。
“当有对应的怪异事件发生，进一步地促进人们去相信流言中的‘事实’，并制造出新的流言和谣传，事件不断发酵，不断有相关的怪异事件发生，形成无数个向前的循环。最终，当一切越过一个临界点之后，异闻就诞生了。”
简单来说，就是量变引发质变。她补充道。
“大多数的异闻都诞生于中世纪到工业革命之前的这段时间，但如果对异闻的起源进行考究，却往往能在上千年前的古籍中找到相关、相似的材料。我举个例子吧，简单一点的，比如吸血鬼。”
“现代吸血鬼形象几乎无一例外均是起源于十七到十八世纪的东欧民间传说，十七世纪中叶开始克罗地亚开始流传出有村民死后复活四处袭击人类吸血的流言，之后类似的相似的传言和相关的怪异事件的记录层出不穷，知道1745年，吸血鬼（Vampire）这个词出现在了词典之中，被更多的公众所认识。很多神秘学爱好者认为，吸血鬼这个异闻，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诞生的。但是——”
“但是什么？”
“茶有点凉……阿椋，把你的热水给我。”她将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自说自话地从我的桌面夺过我的热水壶，把我的热水倒进她的保温茶壶中。然后才继续她的闲谈。
“你或许应该知道，早在十四世纪，教会已经对外公开承认，存在吸血鬼的存在。而很多文献和记录甚至将吸血鬼的起源向前推到了公元前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中亚述时期。那么阿椋，请问吸血鬼这个异闻到底是诞生于1745年，还是公元前十四世纪中亚述时期呢？”
这真是个让我头大的难题。
而友翼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是过多地难为我。
“事实上，都不正确。或者说，关注异闻在什么时候诞生这件事情从本质上是没意义的，因为异闻如果不存在，那就是‘0’，存在，那就是‘1’，有一就有万，关于异闻的一切都可以是经过时间的后期加工，千变万化，而最重要的只有一个点，就是那‘0’和‘1’的区别。”
只要它存在了，那么它可以是任何时候诞生的。高友翼如是说道。
时间过得很快，直到下午六点的钟声响起，友翼喝完了所有的茶水，放学后的闲谈结束之后，友翼依旧没有谈到那个一开始她提出的问题。
阿椋，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很少谈论国内的异闻吗？
此时此刻，当退魔师和莱茵谈到这个类似的问题之时，的确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对此，退魔师的解释是。
“三个点，其一，时间不够。异闻的诞生需要传言拥有一定的时间发酵，这个事件可以是十年，也可以是三四个世纪。但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互联网的发展使得流言和都市传说的‘寿命’低于能够产生对应怪异记录的下限。
“其二，价值观的不同，让这个国家的人普遍不会将谣言和传言往怪异、异闻的方向思考。
“其三，本土的异闻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几乎都被驱逐出了这个国家。”
莱茵对退魔师的言论似乎是比较赞同的，没有出声反驳，甚至为其补充道：“本土异闻被驱逐，异闻文化凋零，异闻诞生的精神土壤失去活性，几乎没有人相信流言中的非自然因素，异闻诞生的可能性无限接近零。”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可能性为零。在过去的十年间，依旧有少数原生异闻出现在我们的观察名单上。他们的来源有两种。”
退魔师朝着窗台走了几步，随后转身，羊毛外套荡起一阵粉尘飞扬。
他说：“第一种，原生异闻的正常繁殖，比如人狼、幽影等本身能够自然繁殖的异闻。第二种则是人类本身向异闻的转变。”
“人类本身向异闻转变？比如我这种？”
“不。”退魔师回答：“你属于异闻的质变。从一种异闻变成另一种。”说罢。
莱茵则在退魔师之后补充道：“那天你死掉之后被我转化成血族，就算是人类向异闻转变的一种。人类向异闻转变的情况有很多种，通过异闻变成异闻只是比较常见的情况。包括狼人的诅咒，穿红色衣服自杀变成幽影等……”
“莱茵金属说得非常正确，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因素使人类转化成异闻，比如自我认知、客观认知、社会认知，还有化学因素、物理因素等。”
他向我举了一个例子。
“如果有个人一直认为自己有某些能力，只要他/她能够完美地欺骗自己，让自己完全相信自己拥有某些能力，那么这个人就会的的确确地拥有这些能力，从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已经变成了异闻。”
“当然，这只是我和一部分与我持相同观点的异闻专家的观点……毕竟异闻是神秘的一部分，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对的，新的理论会不断地出现，然后推翻之前的理论，或者将之前的理论加上一个前置条件。”
“听着就像是……科学！”
“没错，非常讽刺！不过这两者都是窥视世界真实的方式，殊途同归，适用的规则相同也说不定……当然，这也只是我们这些人的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