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为什么我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呢？”
“为什么大家都是白白的，我天生就这么黑呢？”
“为什么他们都有爸爸，而我没有呢？”
“为什么他们说我是杂种，妈妈，杂种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是妈妈亲生的吗？”
“为什么我和妈妈一点都不像呢？”
每当她问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母亲眼里除了苦涩就是哀伤，偶尔甚至抚面而泣。
看到母亲那个样子，她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哪怕得不到回应，哪怕满心的疑惑，她都决定不再问了。
没关系，被其他孩子欺负了没关系，外公外婆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只要妈妈是爱着自己的就够了。
小小的女孩是这么想的。
“露西，妈妈只能这样告诉你。”
母亲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脸，她抬头，不知为何看不清母亲的神情。
“你就是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大家总是会注意你，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要习惯别人的视线，哪怕是恶意的，不善的，你也要习惯，不要想着去反抗，知道吗？”
“可是妈妈，我害怕。”她带着哭腔说，“我不想被大家用奇怪的眼光注视着。”
“好像我是个怪物一样。”
母亲便不说话，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这是她唯一能获得救赎的方式。
2018.09.11，星期二，AM6:50，伴随着闹钟的响声，露西睁开了眼。
天花板上的吊扇还在运转，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阳光透过窗帘射入房间，刚好照亮床的区域。露西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二楼的房间对面是一条略显时代感的商业街。包子铺门口已经堆满了人，早起的菜贩骑着三轮车叫卖，市井生活十分浓厚。
露西深吸口气，关上了窗户。
外公外婆现在还在睡，露西在卫生间里洗漱时放轻了动作，不愿吵醒他们。毕竟卫生间就在外公和外婆寝室的隔壁，只有一墙之隔，这里稍微有点什么动静，那里都可以听到。
昨天晚上剩下的米饭，倒入热水，放在锅中煮，不一会儿就是热腾腾的白粥。陶罐里腌的咸菜，拿出少许，拧干水分，切成细条，放入盘子中。这些都搞定后，露西穿好鞋，打开房门，顺着铁制的楼梯扶墙而下，去对面的早餐店买4个包子当做今天早餐的主食。
她自小在这条街上长大，邻里都是熟悉的人。包子铺的良叔早就准备好了她要的份，放在蒸笼里。
“今天还是起的这么早啊。”良叔看到她，笑着打招呼。
“良叔早。”露西将钱递过去，拿了包子转身就走。
“是那个混血？”有客人看到了她，问。
“可不是嘛，一看就能明白了吧。”
即使跑的再快，露西还是听到了不想听的声音，她又加快了速度，一刻都不想在外面待。
回到家，白粥已经沸腾了。露西盛出四碗，放在老旧的红木餐桌上，又将包子放在中间，摆好筷子。
最后去敲外公外婆和母亲的房门。
这一切都做好，她才能喘口气坐下，好好的享用自己做的早饭。
分针指向了4，露西看了一眼，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每天早上都吃这些，一点油水都没有。”刚醒的外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十分嫌弃。
外公安稳的坐下，“好好吃饭，不是你做的还要求这么多。”
“要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外婆气哼哼的坐下，拿起了碗，“女孩子上什么高中，初中毕业不就好了。”
“上了大学又怎样，读书再多还不是被男人骗。”
露西脸上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吃饭的速度越来越快，基本上不咀嚼直接咽下去。
“我吃好了，外公外婆你们慢用。”
她逃似得离开了餐桌。
回到房间，破旧的书桌上是崭新的书包，这是母亲得知她考入西京高中时，送给她的入学礼物。也是她唯一拥有的，不是别人送的，母亲剩下的，而是属于她的，全新的贵重的东西。
露西换上制服，白色的衬衫整整齐齐，没有丝毫褶皱，可以看出主人的爱惜。杂乱的头发简单的绑个马尾，背上书包，换上鞋，露西出了门。
这里是西京最古老的城区，同样也是西京最落后的地区。狭窄的街道，拥挤的人群，街角堆放大量的垃圾。破旧的房屋和尽显疲态的民众，都在宣告着这个地区的暮气。
露西在车站等着公交车的到来，她每天乘坐105线到西京高中，不堵车的话20分钟，堵车的话将近30分钟。
路况虽然不太好，但是公交车内空旷得很。这个点乘坐这辆车的从老城区上车的人没有几个，露西更是这附近唯一一个考入西京高中的人。
登上车，打卡，选择靠窗的座位坐下。
巴士缓缓离开，露西掏出手机。
古老的直板手机，哪个品牌的她都不知道。除了接听拨打电话，发短信，浏览网页，看小说和听歌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和手机一起拿出来的还有耳机，露西戴好，播放手机里储存的MP3.
这是她通过储存卡连接电脑下载的，全是英文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得知父亲是外国人后，她对外语，尤其是英语的兴趣高涨。原本平平无奇的成绩突飞猛进，连老师都刮目相看。
“不愧是混血啊，果然还是有基因天赋的。”那个老师当时这样评价。
把她的努力简单的用基因一带而过。
在那之前，她的英语还在及格线挣扎。
阳光此时正暖，通过玻璃折射进来，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像是母亲的手。
露西闭上眼，打算在下车前稍微休息一会儿。
西京高中，一年五班。
露西从后门进入教室，她的体型高大，座位也在后排角落。放下包，露西拿书书本开始预习。
是的，学校对她来说，是唯一的学习场所。
在家里她有无数的工作和家务。
外公外婆开了一个文具店，她回到家后就由她来看店。母亲很晚才下班，因此晚饭也是由她来做。经常是忙到很晚，才能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会儿书。
进入高中后，在学习方面她明显感觉吃力许多，科目和初中相比有所减少，相对的，增加的是难度。尤其是数学，她已经有渐渐跟不上的趋势，老师的一句话，她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理解。
然而其他同学，却显得很轻松。
对比之下，她有很大的压力。
朋友，休息，玩乐，露西决定全部舍弃，不然学习绝对会一泻千里。
外公外婆本来就不同意她读高中，如果不是西京高中的话，母亲也说服不了她们。
“露西，想改变命运的话，必须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母亲的话她牢牢记在心里。
然而。
“露西，作业写完了吗？借我抄一下。”
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
是坐在她面的女生，王星玥，看起来很活泼，实际上只是把她当做下人使唤。自从坐到她后面后，露西经常遭受她的骚扰，不得安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差不多每天都是这样，真的很烦。
很烦，可是露西没有质疑和拒绝的勇气。
因为一旦拒绝了，可能现在虚假的客气和友好都没有了。
所以只能默默从书包里拿出作业，递给她。
“谢啦~”
得到的除了这两个字，和附加的笑容，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没关系。
露西自我安慰。
午休时间，露西会一个人去食堂，在最便宜的窗口打包一份蛋炒饭，把免费的番茄鸡蛋汤放入自带的碗中，去花园里面的长椅上吃饭。
蛋炒饭，有主食米饭，有蔬菜胡萝卜和葱花，有半荤菜鸡蛋。营养均衡又廉价，对露西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免费的番茄鸡蛋汤，番茄和鸡蛋基本上肉眼看不到，总归是食物，聊胜于无。
至于为什么在那个地方就餐。
露西舀了一勺蛋炒饭送入嘴里，米粒软硬不一，淡的基本上感觉不到咸味。
那是因为她不想被众人注视着。
棕黑色的卷曲长发，黑色巧克力般的肤色，挺拔的身高不输男生。宽大的嘴唇，发育明显的胸部，一切的一切都和周围格格不入。
她一旦出现，随之而来的，只有探索好奇的目光。
偶尔，还会夹杂些许恶意和嘲笑。
所有视线对她来说，都像是带着重量一样，是负担。
可以的话，她很想拥有一件哈利波特的隐形斗篷，永远穿在身上不脱下来，那样对她来说一定幸福很多。
即便午休的时候其他同学不是去食堂就是去便利店了，可是偶尔也有没有食欲在班级里吃零食的人。所以阳光正足的室外，是最好的选择。
难得一个人拥有这么大的空间，露西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她不知道，不远处有两个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是我们班的？”安洛问。
“嗯，Lucy哦。”楚林笑着回答。
“为什么用英文称呼人家，她不是有中文名的吗？”
“江玉引。”
“我知道。”楚林托腮，纯真的笑着，“可是，不觉得不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