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告白被拒绝了，却和告白的对象在放学后一起约会，这种展开让江河想到了最近日本热销的轻小说。
《剃须，然后捡到了女高中生》。
准确的来说，这不是个约会，他和冉爱柳只是放学后一起回家而已。
随着太阳的直射点渐渐南移，天黑的越来越早，西京高中相对应的减少了午休的时间，以便学生们能够在天黑前到家。
十一月底，已经是深秋。中午的燥热不像之前那般可以持续到晚上，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江河就感觉到了一丝寒意。虽说已经换上了秋季的长袖衬衫，也有西装外套，不过还是略显单薄了。看来明天就要套上开衫毛衣。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冉爱柳，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圆圆的头顶，表情什么的完全看不见，应该是低下了头。
还在害羞吗？
“咳，你想和我说什么？”
江河开口问。
“啊。”她就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猛地跳开，脸果然和江河设想的那样还有着红晕。“就是、就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消失不见。
“那个，我听不见哦，能稍微大声一点吗？”
“抱歉，我......”冉爱柳深深的吸口气，和江河对视一眼，在看到江河笔直的视线的刹那慌张的躲开，“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能让我先想一会儿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马上就要到分开的地方了。”江河提醒道。
“啊。”冉爱柳这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看路，只是跟着江河走而已，“那，能去公园那里转转吗？”
“我想给自己一点心理建设的时间......”
江河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其实不止是冉爱柳，他也有话想说。对于今天的告白，在班级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就算冉爱柳已经拒绝，不少人还是把他们当做情侣看待。为了避免以后各种的麻烦，比如说冉爱柳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或者自己有了喜欢的人，都应该把今天的事情解释清楚。
我向你告白只是为了帮你甩掉李咏，仅此而已。
但是江河现在说不出口。
为什么？
因为冉爱柳的反应让他十分在意，冉爱柳似乎是当真了。她是做出了让江河满意的回答，但是也做出了让江河意想不到的回应，那就是放学后的邀约。
她好像是真的相信自己是喜欢她的，并且为此深深的苦恼着。
江河认识到了这个现实。
那么到这里，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他如果进行解释的话，没准会伤害到这个小女孩的自尊心。
说起来也有他的问题，当众告白谁会不当真呢？而且彼此之间又是认识的，没有过龃龉。
江河忍耐住想叹气的冲动，耐心的等着冉爱柳开口。
没办法，作为一个男人就稍微忍让一下吧，被认为喜欢冉爱柳也没什么关系，反正都被拒绝了。
“那个，江河你有什么梦想吗？”
话题看起来是和恋爱无关。
梦想吗？又是这个字眼啊。说起高中生，除了青春、恋爱，那就只剩梦想了吧。
可惜的是这三个词目前来看都没有临幸江河，他既不认为自己在享受着青春，也没有喜欢的人存在，至于梦想，那是什么？
不知道，那种说不清的东西，连存在都不能被证明的东西。
现在的人嘴上说着梦想、努力、奋斗，然后多少人又做到了呢？大多数还是会沦落为碌碌无为的人，然后听着老男孩为自己逝去的青春和梦想流下悼念的眼泪。
不过啊，这种消极的话江河对冉爱柳说不出来，这个纯洁的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子，似乎和梦想，青春这种正能量十分合适。
由她的嘴说出来，江河也不会觉得反感。
“没有哦，我没有想做的事。”江河回答，且反问，“你呢？你这样问我的话你肯定有想做的事吧。”
“嗯。”她点点头，“我的梦想是考上优秀的大学。”
“很符合你呢，而且意外的很现实。”江河评价道。
不是那种空洞的“要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或者“环游世界”，冉爱柳的梦想十分具体，而且目标近在咫尺。
“以你的成绩实现梦想不是难事吧？这次月考第四不是吗？”江河想了想排名，继续说。
意外的是，冉爱柳摇了摇头，对江河的话表示了否定。
“江河认为我是很聪明的人吗？”
有趣。
“你不是吗？”江河反问。
冉爱柳捏紧了双肩包的背带，语气低落，“不是哦，起码，以前不是，现在是不是不知道，未来是不是也不能确定。”
“看来我们对聪明这个词语的定义不一样呢。”江河一眼就发现了关键点，“在我看来，学习成绩优异就是聪明，班级第四，全校前三十就是聪明。”
“你呢，你对聪明的定义又是什么呢？像安洛那样全市第一才算是聪明吗？”
冉爱柳摇了摇头，“我那不是聪明的结果，是努力的结果罢了。”
“你是说你现在的成就是你努力得来的，也就是所谓的勤能补拙？”江河总结道。
“是这样，我不是个聪明的人，从小就不是。”
“幼稚园的时候，我就是班级里最笨的那一个。大家都能快速记住的单词和汉字，只有我总是记不住，拖所有人的后腿。老师会对我的笨拙特别不耐烦，没办法，明明那么简单的一个英语单词而已啊，明明其他的小朋友都记住了啊，怎么就这个小姑娘记不住呢？会发火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会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老师甚至对我的父母说。”
“这个孩子是不是有智力缺陷，建议你们带她去做一下智商测验。”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江河义愤填膺。
冉爱柳苦笑一下，“父母真的带我去了，测试的结果出来了，没有智力缺陷，是普通人的水平。”
“果然还是老师的问题吧？”
冉爱柳摇摇头，“不清楚，但是在那之后父母就给我换了幼稚园。新的学校里的老师父母都提前打点过了，塞了不少红包，说自己家闺女有点木，希望她们多费心一点。”
“就算换了一个学校，我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比别人迟钝，比别人笨拙。我想老师们对我肯定也很无奈吧，要不是看在红包的份上肯定会不理我的。”
“自那以后，父母眼里，我就是个笨孩子，既然不聪明，那么就只能耗费别人几倍的时间去弥补。”
“我的童年里，是没有玩乐这种东西的存在的。小区里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或者在家里相约打游戏的时候，陪伴我的只有枯燥的教科书和无止境的作业。小学放学后就去补习学校上晚自习，除了节假日从不间断；周末会有老师一对一辅导，数学和外语从小学上到了初中；节假日，老师们也放假的时候，我就会被关在书房里，那里都是爸爸收藏的书籍，我的任务就是看完一本写一篇一千字的读后感。”
“父母也曾为我的未来有过争执，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母亲认为女孩子成绩不好也没什么，学点特长去当艺术生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反正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爸爸则是强烈反对，说女孩子笨的话到时候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最终母亲向父亲妥协，但是妥协的结果就是我从不间断的，高昂的补课费。”
“江河你有上过私教吗？”冉爱柳问。
“没有，父母对我的成绩一直是放任态度的。”
“很贵的哦，论小时计费的那种，一节课下来就是几百块。但是父亲付账的时候眼睛眨都没眨，就算我偶尔成绩没考好也不会对我说。”
“我为了你花了这么多钱，你就考这么点分好意思吗？”
“这种严厉的伤人的话，他从来没说过。”冉爱柳哽咽道。
“真是好父亲。”江河沉默了一会儿说，顺便递过去一张纸巾。
“嗯，爸爸妈妈对我都很好，所以啊，所以啊我从来不敢懈怠，一直都是绷紧了神经。每一次考试，每一个学期，我和其他嘻嘻哈哈的学生不同，都是特别认真的对待的。”
“然后呢，一直以来的付出总算是得到了回报。我的初中只是一所普通的初中，西京七中哦，七中升西京高中的名额只有三十个，而我拿到了。”
“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快高兴疯了，比中了大奖还要兴奋，在床上滚来滚去，发出奇怪的尖叫。我恨不得当时就和父母说我考上西京高中了，但是他们都在上班，我忍到晚上父母回来，把录取通知书给爸爸和妈妈看，妈妈居然当场落下了眼泪，爸爸少有的直接笑了出来，慈爱的看着我。”
“那是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江河想象着那个场景，轻轻勾起了嘴角。
“升入西京高中后，我就从补习学校毕业了，现在的我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也可以好好学习了。父母也逐渐对我放宽了要求，允许我和朋友出来玩。”
“但是啊，但是呢，男女交往什么的，肯定是不行的，是不可以的，是被明令禁止的，是会耽误学习的。”
“我呢，其实不讨厌你......感觉江河和其他同龄男生都不一样，很成熟稳重，像是背负了什么一样。表面上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实际上是个很热心肠的人。”
不是哦。
江河在心里默默反驳。
“如果......如果毕业后你这样对我说，我......我没准会答应的。但是现在不行啊，这个时间点不行，我不是在找借口哦。我好不容易考上这所高中，西京市升学率第一的高中哦，真的付出了很多，我很怕失败，也不想半途而废。”
“说实话我也很想像恋爱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和喜欢的人谈一段甜蜜的校园初恋，还能够双双进入好的大学。但是我不是那种聪明的白天鹅啊，我是好不容易努力到现在的丑小鸭，是终于可以在蜕变期咸鱼翻身的丑小鸭。任何会耽误学习的事情都必须被列在黑名单里面。”
“所以！”
蓄势许久的眼泪从冉爱柳的眼眶中涌出，那双水润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江河，明明被告白的人是她，她却像告白的一方，痛苦流泪。
“请不要讨厌我，江河。”
“请不要疏远我。”
她哀切的看着他，无比放低自己的姿态。
这样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她，让江河心痛到无法呼吸。
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放在被支配的一方呢？
为什么总是认为自己是弱势的一方呢？
为什么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别人呢？
这样的她，这样令人心疼的她，江河怎么能说出事实的真相？又怎么能做到熟视无睹？
江河忍住想拂去她眼泪的冲动，深深的吸气，缓缓的吐出。
他平复下心境，说：“不会的爱柳，还记得我被你拒绝后说的那句话吗？”
“我们还是朋友好了。”
“我不会讨厌你，也不会疏远你。”
“你是个值得被喜欢的女生。”
所以，那句告白，那句虚假的告白，被当真也可以。
是真的，也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