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水笔灵活的在江河的手上转动着，从食指到中指，再从中指到无名指。鼻尖和鼻头不断交换着位置和方向，呈现出圆的形状。
“江河，麻烦开一下窗，下课了透透气。”
这个声音打断了他转笔的动作，光听声音就知道是楚林，江河“嗯”了一声，在窗户的边缘稍微留出一点缝隙。冷风灌进来，他就在窗边，身体抖了抖。
虽然室内有暖气，不过扑面而来的冷风还是让人不适应。
江河抬头，视线中章莹正朝着这边看，视线的落点是陈礼，两人视线相撞，章莹收回视线，扭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江河看着伏案疾书的陈礼想。
自从进了十二月后，经常注意到章莹落在陈礼身上的视线，不知道本人有没有察觉到。估计是没有，不然肯定会回应的。
“陈礼。”他开口问，“你和章莹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陈礼第一反应是先看面前的楚林有没有什么动静，然后再回答：“帮了她一个小忙，怎么了？”
小忙啊。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章莹总是朝着边看。”
准确的来说，总是朝你看，不过顾忌着八卦的楚林在这里，江河没有说的太明显，但他知道陈礼肯定能懂。
“这样啊，我都没注意。”
“太专注于复习了吧？”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不专注一点怎么能行？”
“真是令人羡慕。”
“你不也一直在稳步提升吗？这次期中考加油哦。”
“我尽力。”
话题的结尾，江河这样说道。两个人都没有往深处挖掘刚才的话题，毕竟在教室，人多耳杂，有些事不方便在这里聊。
但是食堂的话就不用顾虑了。
“你真的没有注意到吗？”
江河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陈礼坐在他的对面，这里是食堂一个偏僻的角落，许多方向的死角。
“我说我没注意到你也不会相信吧。”
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就算不抬头，余光中也能注意到前方她的视线。陈礼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他的初心只是帮助自己同班的朋友。但是现在，情况朝着他不期望的方向进展了。所以陈礼没有办法，只能和那个人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要她不说出来，那么就是不存在的。即使那道视线那么灼热，带着令人心虚的热度。
“嗯，毕竟你也很敏锐，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你好像在躲着她，我有这种感觉。”江河拿起勺子，将石锅拌饭里的菜和饭充分搅拌，“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要辣椒吗？”陈礼舀了勺辣椒酱放在了自己的煲仔饭后问江河。
“一点点吧。”
陈礼照做，说：“发生了一些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所以具体缘由我不能说，还请你谅解一下。”
“这是当然。”江河点头。
“至于我为什么躲着她，这一点我可以回答你。”
“我不希望和她的关系有任何变化。”
他声音很轻，带着点悲伤，“就这样做朋友就可以了，不需要往前进一步。”
也就是说。
江河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她向你告白了？”
“没有。”陈礼否认道。
“但是她很在意你，起码喜欢你这一点应该是没错的吧。”
“我无法肯定也无法否认，这种事只有她亲口和我说我喜欢你后，才能确定吧？在那之前我的猜测都是自以为是一厢情愿而已。”
“一厢情愿这个词用的不太对吧。”
“不要在意细节。”
“那你不知道，干嘛躲着她，没准就是你想多了呢。”江河擦了擦嘴，拌饭酱太粘稠粘到他的嘴角上了。
“想多了总比什么都没想好，在还能控制的时候控制住不好吗？就当是我想多了，和不喜欢的女生保持距离总不是坏事吧？”
少见的，陈礼说出了“和女生保持距离”这种话。
江河惊呆了，勺子都没拿住掉了下来，“你怎么突然开窍了，以前明明和哪个女生都关系很好的。”
陈礼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太过分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吗，和其他的女生们关系好，那是因为我知道她们对我没有什么想法，同样的我对她们也没什么想法，所以我们是平等的，没有任何暧昧关系的异性朋友。”
“但是一旦察觉到距离被拉近后，我就会往后退，不喜欢就不要去耽误别人。”
“因为你有喜欢的人？”江河看着碗里心形的煎蛋说。
“或许吧，所以如果不这么做总会有种背叛的罪恶感。”
“明明自己也是单相思？”
“就不要在我的伤口上再插一刀了。”陈礼的嘴角苦涩无比。
江河突然有些同情自己这位朋友，成绩优异，社交广泛，也不缺女孩子喜欢，可是就因为先喜欢上一个人，就总是郁郁不欢。他又开始好奇那个女生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把陈礼的心神牢牢抓住。
“能和我说说你喜欢的女孩子吗？”
陈礼抬眉，“说什么？”
“嗯......就喜欢她哪里以及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和为什么不去告白吧。”
“一上来就难度这么大的吗。”陈礼叹口气。
江河摊了摊手。
“初一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她，至于为什么不去告白，不敢去，她太特别了，怕被拒绝。”
信息太少，江河很不满意，“那喜欢她哪里呢？脸？性格？还有特别是指哪里特别？特别好看吗？”
陈礼被江河后半句逗笑了，“在我心里特别好看。”
“那也就是实际上长相一般般咯。”
陈礼神秘的笑了下，“你也觉得好看的那种。”
江河眼神微凝，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信息，他略过这一点，不想让陈礼起疑心，“初一喜欢的，是同班同学？”
“嗯，一个班级的。”
“哪里特别呢？”
“说不出来，她是那种站在人群里，明显突出的那种，你不得不看过去。”
“嗯，那就是既有气质也有颜值咯，不然做不到这一点。”江河判断道。
陈礼点点头，“喜欢她哪里的话......说不好，抱歉我不能把自己心里所想的准确的表达的出来。”
江河理解的点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是安洛吧？”江河不可置信的问，目前符合所有条件的只有安洛一个人。
初中同班，既有颜值也有气质，特别。
可是认识了这么久，他看不出来陈礼对安洛有丝毫想法，相比其他男生对安洛的热衷和吹捧，陈礼甚至有点冷淡。
果不其然，陈礼摇头，“不是安洛，我对这种深闺大小姐没有兴趣。”
江河皱了皱眉，陈礼不仅对安洛不感冒，隐隐约约的还有嘲讽和敌意。
“江河你也看日本动漫的对吧？”
“看啊。”
“很多恋爱动画都看过吧？”
“当然，毕竟很多都是经典，像龙与虎。”
“里面很多角色都是有固定的模板的，比如《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里的雪乃和由衣，一个是高冷傲娇的大小姐，一个人温柔热心的邻家女生；很奇怪我对所有这类大小姐角色通通没有兴趣，无论人设再怎么优秀，插画再怎么好看，比起这类角色，我都会更偏向另一类。”
“啊~也就是个人喜好咯。”
“可以这么说，虽然这样对安洛很失礼。”
“她不会知道的。”
陈礼无声的笑笑。
江河放下勺子，得到了这么多信息后，他有些犹豫要不要铤而走险，既想验证事实是不是如他想的那样，又担心伤害到自己的朋友。
一番思想斗争之下，江河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
“楚林知不知道这件事？”
陈礼眼神凝固了几秒，他已经尽力的在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了，尽管内心已经惊涛骇浪。
“知道什么？”他平静的回复。
可惜江河已经得出结论了，如果不是楚林的话，陈礼的回答应该是她知道或者不知道，而不是，她知道什么。
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
陈礼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也感觉到了不妙，可惜已经收不回来了。
“原来真的是楚林，亏你以前说不是我还信了。”江河有些沮丧，之前和陈礼一起去买礼物时他说的话，现在还清晰的在耳边回响。
他是不值得信任的人？还是说陈礼谁都不想告诉？
“不是楚林。”陈礼咬牙辩解道。
江河一丝怒意涌了上来，“你的初中同学，我觉得好看的，特别的人，不是安洛不只剩楚林了吗？”
“章莹、冉爱柳过生日没见你送她们生日礼物，单独送了楚林的不是吗？”
“基本上楚林看了的动画，你也都会看不是吗？”
“到现在还和我狡辩什么啊！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喜欢有那么难吗？她又不在这！”
“是不是男人啊！”
“都说了不是她！”陈礼吼道，脖子上的青筋突起的十分明显，脸因为情绪的激烈起伏而涨的通红。
“那是谁，你说。”江河也冷静下来了，冷着嗓子问。
陈礼低下头，神色晦暗的说：“是林楚。”
他喜欢的人不是楚林，是林楚。
江河怒上心头，强忍着拍桌而起的冲动，压着怒气说：“这不是一个人吗？你在和我玩什么文字游戏！”
“不是一个人。”陈礼苦笑着抬起头，眼里是无尽的绝望，“她们不是一个人。”
这个眼神震惊到了江河，他意识到在那初中三年，他还在北平的初中三年，可能错过了许多这三个人成长的足迹和时光。
“楚林......她的变化有那么大吗？”江河不敢相信的问。
虽然知道楚林表里不一，在不同的场合会戴上不同的面具，但是她的以前，江河从未涉足过。
唯一一次喊了她以前的名字，还被斥责不许再那样喊她了。
“你如果初中就和我们一个班的话，就知道了。”
“初二之前的林楚完全就是叛逆少女，问题学生，打架、逃课、和小太妹们厮混，这些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江河第一次了解到这些，吃惊到合不拢嘴。
在老师面前那么乖乖女的楚林，以前居然是陈礼口中所说的问题学生，真是难以想象。
“初二之后呢？”
陈礼垂下眼帘，“安洛改变了她，让她成为一个学习优异，能考上西京高中的好学生。也是初二的时候，她改名为楚林，因为父母离异。”
“这不是很好吗？”江河说，“难怪楚林现在这么黏安洛，居然真的是有原因的。”
江河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抬眼一看，陈礼果然颓丧又无助。
眼里的绝望快要弥漫出来了。
是啊，江河明白了，他喜欢的是没被安洛改变的林楚，不是现在好学生代表的楚林。
难怪陈礼对安洛不怎么友好。
毕竟她可以说是，杀了他的心上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