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7000，这是塔台的管制官告知他们的死线。
佩瑞妮小小的咽了口口水，看着离她近在咫尺的铅灰色云层。管制官绝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跟他们开玩笑，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佩瑞妮也能想象的出来云层之后的东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冲破云层之后，就可以看见军团逝者放置在空中的大批闪蝶无人机，而再往下，就只能是成群结队的防空型逝者指向天空的炮口。
唯一可以说是好消息的，大概就是记录中并不存在能够飞行的逝者吧。
佩瑞妮轻轻咬住了下唇，她知道，即使知道了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依旧必须穿过这片云。如果不穿过这片云，她们就无法获取逝者的情报，而情报的缺失则会带来无数人的死亡。
所以他们必须去做，即使最后在这片天空中坠落也在所不惜。
小队队长，呼号为Hawkeye-leader的高大男人扬起了左手，示意所有人停下。
他们面向了下方的云层，沉默的等待着，等待着队长把手放下的那一刻。
但队长却没有放下那只手，只是沉默的看着那片云层，然后轻声开口。
「Hawkeye-04，在这里待命，我需要有人把情报传回去。」
那是个很粗旷的男声，和那个全身肌肉，看起来更像是重装步兵的队长给人的感觉一样。但那个声音中却混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温柔，但又少了点温度；像是不舍，但又没那么多愁绪；像是担忧，但却少了点挂怀。
没来由的，佩瑞妮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耳机中听到的，维罗最后的声音。
两者很像，但却又不尽相同。
但抢在佩瑞妮说些什么之前，队长的声音再次从耳机里传来。
「对了，不接受反驳。其他人，跟我上！」
队长的手重重的挥落，仿佛要斩断什么一样。
伴随着挥下左手，队长率先向着斜下方冲了出去，其他的两人紧随其后，冲进了那片铅灰色的云层。
只留下佩瑞妮一人，孤悬于7000英尺的高空之上。
三人飞快的前进，推力全开的WW推进口拉出了一条淡蓝色的光带，照亮了他们在云层中钻出的洞穴。
没有人说话，他们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面罩上的雷达显示屏幕，以及左下角的高度表。
高度飞快的下降，而面前的云层也开始出现了变薄的迹象。也就是在此时，刺目的红光照亮头盔的内部，涂满了他们的屏幕，刺耳的接近警报在耳边响起。
『极度接近！极度接近！』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Hawkeye小队各机，全力展开护盾！防御壳最大输出！」
Hawkeye-leader大吼着，这次和之前的侦察机不同，由于云层较低的缘故，那些闪蝶的位置甚至直接贴上了云层。
没有像以往那样开火轰出一条路的时间了，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全开的护盾生生的撞出一条路来！
带着淡淡的荧白色磷光，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半透明球壳在三人身边成型，然后猛地收缩到紧贴着他们的身体。
球壳展开的下一秒，一个铁灰色的影子狠狠的撞上了球壳，巨大的冲击力甚至把自己都撞得看不出原型，只留下一些没有被风吹走的银灰色纳米机械血液。
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越来越多的铁灰色影子撞上了球壳，就像是在暴雨中直冲向天幕飞行一样，闪蝶群犹如狂风暴雨般撞击在防御壳上，发出密集的几乎分不清点数的撞击声，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银灰色的纳米机械血液和破碎的细小金属构件被还未被风压吹散，新的碎片就再度涂上了防御壳，到了最后，原本呈现半透明的防御壳正面竟生生的被银灰色的血液涂满，彻底的挡住了魔导士们的视线。
但视野被遮蔽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让队长担心的是防御壳的强度，在扎进闪蝶群中短短数秒，就已经有细小的裂缝出现在了防御壳上。
瞥了一眼头盔上显示的防御壳耐久度，大约为82%，下降也已经停止，队长暂时舒了口气，他们从闪蝶群中飞出来了。
「这里是Hawkeye-leader，各机，汇报损失！」
「这里是Hawkeye-02，防御壳残量81%！视野不清！」
「这里是Hawkeye-03，防御壳残量79%！视野不清！」
都在80%上下，队长稍稍放下了一点被吊起的心，这样子，他们至少可以撑过一发炮击。
但就在这个想法刚刚冒出的那一刻，一抹炽烈的光辉在队长的眼角爆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护盾全部集中到了光辉传来的方向。
而正是这个下意识地举动救了他一命，比声音更先抵达的，是狂暴的暴风，以及其中裹挟的大量破片。
在队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狂暴的爆风像是一枚重锤一样狠狠的敲上了荧白色的防御壳，将队长吹飞原来的轨道。混杂在风中的细小乱流抹去了涂在防御壳上的银灰色血液，被风裹挟着的无数破片雨点般敲打在防御壳上，在半透明的荧白色表面上留下无数濒临碎裂的清晰裂纹。
荧白色的防御壳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甚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扭曲和碎裂的声音，然后，终于，破碎为无数晶莹的碎片，在队长身边四散开来。
队长就像是一片无力的树叶在爆风中翻滚，在冲击爆发的那一刻，他的头狠狠的撞上了自己的头盔。
在队长晃动的视野中，有一丝鲜艳的血迹正从头盔的内壁缓缓流下，在那道血痕背后，代表防御壳濒临极限的黄色警报正在不断跳闪。
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色彩褪去了少许，让一切都看起来朦胧的有些不太真实，甚至在视野那有些发暗的边缘，隐约有鲜艳的红色渗出。
在视野一角的显示屏上，代表着自己队友的图标已经悄无声息的变成了灰色。
队长的意识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自己几乎是在冲出闪蝶群的同时就遭到了地面防空火力的袭击，也知道就在那一瞬间，他的一个部下阵亡了。
但他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荡的身体却依旧没有缓过来，直到数秒后，队长才操纵终于找回了一点感觉的手指控制自己的WW，堪堪的停下了自己的翻滚。
没有犹豫的时间，没有确认的机会，没有救援的希望。
这就是一个航空魔导士被击坠后的下场，甚至队友都无法在地面上的逝者集群中找到那个魔导士的落点。
这就是为什么唯有航空魔导士不把兵籍牌佩戴在身上的原因，因为他们在被击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死无葬身之地。
「Hawkeye-03被击坠了！开始规避机动！」
稍稍缓过来的队长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对着耳麦大吼。
「我们必须在这里停留足够长的时间！」
「知道了！这真他妈是个混差！」
只是稍微被波及到的Hawkeye-02大声抱怨着，他在推力全开的状态下突然扭转了方向，数枚空爆弹就在下一刻在他原本的轨迹上爆出绚烂的火光。
「我最多可以撑两分钟！我的防御壳已经要撑不住了！」
「那就撑住两分钟！我来帮你分散一下火力！」
队长还没吼完就猛地反转推力，几乎是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急刹，这才勉强躲过一枚飞掠而来的炮弹。
「爬升！爬升！利用闪蝶群规避！」
「了解！」
对着下面比了个中指，Hawkeye-02拉起方向，开始向上爬升。而先他一步，失去了防御壳，身上已经挂彩的队长已经爬升到了闪蝶群中。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乎闪蝶群对他们的撞击带来的伤害了，因为更为危险的东西正紧追在他们身后。他们开始在竖直方向上开始了反复的S型机动，就像是两条在海洋中游弋的海豚，反复重着跃出与落水的动作。
空爆弹在两人的身后第次爆炸，就像是在天空中炸响的烟花。这个机动动作严重干扰了逝者对两人的锁定，但他们知道，这种局面并不可能持续太久。
虽然是机械，但逝者依旧存在着智慧，脱胎于人类灵魂的他们保有了思考的能力。
冷汗不约而同地从两人的额角滑落，他们的眼神不时的看向屏幕正中央的计时器，他们必须在两分钟的时限到达之前撤离，不然等待着他们的只有击坠的下场。
这并不是无稽之谈，这是驻泽多尔各第十二航空魔导士旅无数魔导士用鲜血的代价换来的经验！
还剩两秒。
他们即将落回云层，加力开启，他们的身体在剧震中猛地加速。
一秒。
地面上逝者的炮口散开，指向整个天空！
弹道计算机确定预测高度，设定完成的空爆弹填入炮膛。
「到了！我们撤！」
钻破厚重的闪蝶群，两人在冲入云层的前一刻回过了头。
就在他们身后，无数空爆弹钻入闪蝶群，然后凌空爆炸，汹涌的火之潮席卷了整个天空，把几乎所有的闪蝶都燃烧殆尽。
纷纷扬扬的灰烬从天空中坠落，它们在天空中旋转，坠落。就像是一场大雪，只不过把雪花换成了燃烧殆尽的金属碎屑。
那片点燃天空的火焰映在逝者们的复合传感器上，那两个反应消失，它们重又放下了自己的武器，开始继续之前中断的工作。
那片燃烧的天空快了一步倒映在男人们的眼中，就像是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把整片大海都染上燃烧般的色彩。
下一刻，晚了一些的火风追上了两人，撞击在Hawkeye-02最后的防御壳以及队长刚刚恢复了些许的防御壳上。
防御壳瞬间破碎，但那巨大的反冲力还是推着他们，回到了安全的云霄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