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代亚北城门
全副武装的士兵站满了城楼，每两座城垛之间都有两三双带着紧张与不安的眼睛望向城外，刀戟在手、羽箭在弦，虽然城墙上安静沉寂，但一股无言的肃杀之气已经在每个人心头弥漫开来。
守备军里大多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他们还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关于魔族与人类之间的战斗也大多都是在酒馆从冒险者们嘴里听来的。不过眼前的情况，即便是曾参与过祸月战争的老兵也是神色凝重，就如站在城楼正中间的塔特尔百夫长。
百夫长这个职位在军中很特殊，作为基层最重要的一线军官，他们既能临阵指挥、也被要求具备一定的战术策划能力，所以很多百夫长都兼任着其他职务，诸如参谋官、将军幕僚等等。塔特尔就兼任着第一步兵大队的首席百夫长，碧代亚守备军兵少，不设千夫长，在没有幕僚副将被指派领军的情况下首席百夫长就相当于千夫长，统领整个步兵大队。
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塔特尔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这位长着络腮胡子，身材略微发福年近四旬的老百夫长和吉利亚斯一样，都曾在黑鸢骑士团服役，参与过祸月战争。只是因为出身的原因没能晋升为骑士，直到退役时也还只是一个军士长，不过被调到守备军官居要职倒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晋升了。
“第一步兵大队全部按战时部署上城墙了，第二队也已经在城墙下待命，守备军所有的兵力都在这里了……”
塔特尔一只手搭在冰冷的城垛上，被满脸横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盯着城外，从登上城墙开始就没移开过视线。城下是黑云一般密集的魔族大军，角狼、兽人、羊头恶魔、牛头恶魔不计其数，天空中也有约三十多只手持牛角铁叉的黑翼恶魔在盘旋着。
这场景和祸月战争中魔族围攻碧代亚时相去不远，但那时碧代亚可是有着以黑鸢骑士团为首的北方诸王国联合军。当年足足四万精锐也没能守住碧代亚，而今天这里只有两千余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新兵……
“雪莉尔佐务官呢？”
站在塔特尔身边的吉利亚斯忽然问了句。佐务官是幕僚副将的另一种叫法，守备军毕竟是地方军，和常备军中还是要有一些区分的，而雪莉尔正是守备司令英格丽特的副手，虽然年轻但是能力出众，按职位高低她应该还在塔特尔之上才对，可到现在为止吉利亚斯也没看到那位女佐官。
“东城门去了，那边比较麻烦，民众和来往商队都需要安抚。”
“是这样啊……”
吉利亚斯点了点头，倒是对那位年纪轻轻的佐务官升起一股敬意来。她这么做很明显是给塔特尔让权，不愿出现一军二将的情况干扰战场指挥，毕竟后者是参与过祸月战争的老军官，临阵指挥能力肯定在自己之上。
虽然嘴上说说简单，不过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却不以官位傲人，反而愿意让权给有能力的下属，这份宽广的胸襟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我听说巴洛克大人走之前开启了圣剑屏障？”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塔特尔问道。
“云漓长官是和我私下交待过这回事。”
“嗯……”
点了下头，塔特尔一时没了下文。有圣剑屏障的庇护，没有任何魔族可以踏入碧代亚半步，但即便明知如此，他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半点放松。
他在担心一件事，吉利亚斯也同样在担心，只不过两人都心知肚明谁也没有宣之于口，彼此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们心中的担忧不要成为现实。
此时，城下的大群魔族中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前排手持粗糙木盾和尽是缺口的锈蚀长剑的兽人士兵叫嚷着退到两边，后方，十几辆载着铁笼的木车被一群装备较好、穿着皮甲的兽人推了上来。铁笼内是一张张惊慌的面孔，他们都是开拓村的村民……
“该死！”
狠狠锤了一下城垛，塔特尔目眦欲裂地看着城下。他的担忧终究还是成真了，这一手四年前魔族也用过，只不过那一次它们要直接得多，直接砍下了俘虏的人头、用投石机抛入城内。
“城上的人类听着！立刻解除圣剑屏障，否则就杀光他们！”
三只黑翼恶魔扑动着蝙蝠般的翅膀极其嚣张地沿着城头飞了一圈，虽然有屏障在它们无法飞得太近，但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却是让城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冷静点，我们救不了他们。”
吉利亚斯叹了口气，将手按在了塔特尔的肩膀上。祸月战争时魔族围碧代亚，塔特尔的弟弟当时在城外前哨营地，营地被攻破后数以百计的人类士兵被俘虏，然后他们的头颅就被砍下，魔族还用投石机将其抛入城内。当时塔特尔也站在这段城墙上，可想而知再次见到当年的情形他会有多么愤怒。
“让开。”
出乎预料，塔特尔还没说什么，吉利亚斯却是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惊诧的回过头，看见了一身是血的艾莉娅和她身边满头大汗的拉尔塔和捷利尔两人。
“抱歉，艾莉娅副长官说什么也要上来。”
拉尔塔满怀歉意地低下了头。城头的守备已经由塔特尔接手，北门卫队是应该作为预备队在下面待命的。除了吉利亚斯是被召来之外，其他人上城墙一步都算是违背军令，艾莉娅当然也不例外。
更出乎吉利亚斯预料的是，还没等塔特尔呵斥，脸色阴沉的艾莉娅居然一把扯开了他、径直爬上了城垛，作势便要跳下去！
大惊失色的吉利亚斯连忙抱住了她的腿，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位女副官给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想死吗？”
“让开，这是命令。”
艾莉娅瞪了吉利亚斯一眼，声音冰冷的说道。按职位来说她也算是吉利亚斯的顶头上司，所以“命令”一说倒是并无不妥，只不过这立刻就引来了塔特尔一声冷笑。
“呵，北门卫队副长官？好大的官威啊。”
“他是谁？”艾莉娅看了塔特尔一眼，转过头问吉利亚斯。
“守备军的百夫长，职位和云漓长官同级。”
吉利亚斯汗颜道，虽说北门卫队直隶于守备司令，不受其他各级军官统辖，理论上讲云漓也是以百夫长之职行千夫长之权。可云漓是谁？漆黑巴洛克，祸月战争中的英雄，这个身份守备军的高级军官大多都是知道的，所以没人敢在他面前摆什么官架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云漓的下属也高人一等，艾莉娅现在绝对算是在以相当嚣张的方式顶撞长官了。
“哦。”艾莉娅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塔特尔，“你也让开。”
“也是命令？”
塔特尔现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表情怪异地以嘲讽的口气问了一句。对云漓他或许应该礼敬三分，可这个小副官算什么？作为长官被人顶撞本就是一件值得火冒三丈的事情了，更何况塔特尔还最是看不惯这些年纪轻轻屁都不懂的学院派军官。
不过还没等他发怒，艾莉娅就已经抽出了带血的长剑，直指他的胸膛……
“不是命令，你不让开，我就砍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