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天蓝，风景如常。
云漓和艾莉娅回到北城门之后，心中的第一感想就是如此。虽说碧代亚北城门附近的景色是相当不错的，远有山脉起伏、近有林海幽深，一阵微风拂过都是满满的自然气息，但依旧看了四年的云漓也早就看腻了，这风景在他眼里非但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反而还因为日复一日的工作而显得单调无趣。
可无聊归无聊，工作也是工作。在城门处送走了黑鸢骑士团的讨伐队，云漓也坐到了那张藤椅上。见他没有再转身溜掉的打算，拉尔塔和艾莉娅都是松了口气。
其实今天之所以会跑去酒馆里买醉，只不过是云漓想要让头脑清醒一下。在女神教堂，他进到“门”的另一面之后，并没有从那头地魔身上看到任何发黑的痕迹。这是一件怪事，怪到云漓来碧代亚四年还从没有见过一次。
这四年里魔族随时都会搞出点事情来，所以那头地魔的触须上什么地方突然变黑都不奇怪，云漓也不会太过惊讶，顶多感叹一句又要去当救世主了而已。但它身上的黑色没有了，一点都不剩，就连从未消失过的北方的触须也是如此。
碧代亚的北边……可是黑森林。
“艾莉娅，最近有没有听说开拓村的人被魔族袭击过？”
“嗯？您是在问邪龙格蒂茜亚的事情吗？”
“不，是普通魔族，角狼、兽人之类的。每个月不都会有两三起袭击事件么？”
“最近倒是真的没听说过……”
“是吗……”
云漓呢喃着，躺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仰着头望着一片蔚蓝的天空。他这副样子倒是有些少见，就连拉尔塔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奇了怪了，以前的长官这种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溜哨，今天怎么……啊，该不会是酒还没醒？想到这里，拉尔塔转过头，朝艾莉娅的方向挪了几步。
“云漓长官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你问我也……”
艾莉娅侧过头看着云漓，说实话来碧代亚三个多月她还没见过这位长官喝醉的样子，很多时候即便一身酒气也是目光清明，甚至对于突发事件反应极其迅速……
“吉利亚斯！”
“我在，长官？”
云漓没听见后边那两人的对话，呆愣着望了一会儿天，然后忽然叫起了老兵长的名字。吉利亚斯今天刚好也在，事实上这位从黑鸢骑士团里退役下来的老兵长大概算是北城门卫队里最尽忠职守的一个。毕竟有云漓这个“榜样”在，城门卫队里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经常找借口开小差，每到这种时候总是吉利亚斯顶替他们来负责执勤。
“守备军的侦察队队里我记得你好像有熟人？”
看了一眼吉利亚斯那张长满碎胡茬的沧桑老兵的脸，云漓沉声问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的吉利亚斯也是一脸困惑的样子，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是有几个，都是以前骑士团里的老熟人，怎么了长官？”
“最近出城巡逻的时候他们遇见魔族了吗？”
“没听他们说起过……”吉利亚斯回想着说道，“上次在一起喝酒的时候，还听见有人说好久没见到魔族了。我估计，要不是巴图斯他们遇到的那回事，恐怕碧代亚都要有人感叹最近真是太平了……”
“呵，是啊，真是太平……”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和艾莉娅、拉尔塔等人不同，吉利亚斯是曾经在黑鸢骑士团服役过、还参与了祸月战争的老兵，他对于危险的嗅觉要远比那些战场都没上过的新兵蛋子们灵敏得多，只是看见云漓这副不寻常的样子，吉利亚斯就能感觉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黑森林里的魔族没了，一个不剩。”
对于吉利亚斯，云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便将在“门”内看到的结果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他。老兵长也有些愣神，瞪大了眼睛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概知道。”
“那……”
“就是因为知道才麻烦啊。”
云漓皱着眉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把脸埋进了双手之中，沉默着一动也不动。
其实准确地说，黑森林里魔族消失这种情况他是见过的，四年前“祸月战争”时也是一样。那时候人类军队也懂得生擒地魔来判断魔族所处方位的办法，但可惜一到了战争中，那些地魔的触手比少女洁白的手臂还要干净，直到成片成片的魔族大军从浓雾之中踏出的时候……
本来，一周之前的事情云漓心里还带着一丝侥幸，希望这次的所谓的白雾和祸月战争时有所区别，现在看来恐怕是半点区别都没剩下了。
“吉利亚斯，如果不久之后四年前的事情又要来了，你怕么？”
“我……”
吉利亚斯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么？当然怕，四年前他丢了条腿，这还算幸运的，毕竟还有十几万人丢了命。如果再来一次？吉利亚斯苦笑着摇了摇头，到那时恐怕自己这条烂命是真的要丢进去了。
“怕就直说。”云漓抬起头，瞥了一眼苦笑着不说话的老兵长。“我也怕，不过比起丢掉性命，更怕丢了碧代亚。四年前我们丢掉了这座城市一次，那次死了六万多人，这次要是再丢……恐怕就不是六万多条命了……”
云漓没有说的太深，但吉利亚斯也能明白。曾经在祸月战争中，西大陆诸国联军最终能够战胜魔族大军将对方打回北方，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到这位巴洛克大人头上，是他单枪匹马杀死了六大魔王之一的阿卡马纳，直接导致了魔族军势的崩溃，借此联军才在铁卫堡之下获得了大胜。
而云漓为什么会有足以与魔王抗衡的力量？稍微知道内情的人都能明白那是因为他身上所肩负的使命极其重要，重要到女神蒂雅都特意赐下了这份足以挑战魔王的力量。云漓的天命与碧代亚有关，碧代亚如果失守，如此重要的使命失败，可想而知会对整个人类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其实倒也不用想这么复杂。因为吉利亚斯知道，如果云漓都失败了，那恐怕联军也无法再次在铁卫堡挡住魔族了，到那时，数以十万计的魔族大军如洪水般淹没整个艾伯塔王国、乃至整个世界。
“真的……到这种地步了吗？”
有些不甘心似的，吉利亚斯小声问道。只是云漓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如之前一样凝重的深邃双瞳也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我也不知道，但是征兆已经有了。”云漓叹了口气，但或许是想到了些别的什么，他忽然又笑了笑，语气稍微轻松了些地补充道：“不过往好处想想，这说不定也是我的使命快要结束的征兆。”
“不用警告王国么？”
“不用，等到那轮月亮升起来，傻子也知道该干什么。懦夫会向南而逃，勇士会拔剑北顾，而我们，我们会死在这儿，大概……”
这么说着的云漓仿佛想开的似的又伸了个懒腰，神色一阵轻松，只不过他身边的吉利亚斯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今天的执勤。正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城门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了两个人。
吉利亚斯困惑地看着那一男一女，男人看上去大概有三十来岁，穿着一身丝质的贵族长袍，女人年轻一点，大概二十出头，却是一副游侠的打扮，身上穿的是精致的纹章板链甲。两人都牵着马，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姓名，来历，目的。哦，还有城门税……”
拉尔塔上去拦住了这两人，例行公事地询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