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渐渐入夜，碧代亚女神教堂正殿内也点燃了成排的蜂蜜蜡烛。作为这座教堂内最高阶的神官，奥琳娜也依旧穿着那身白底金边的宽袖长袍双手合十地跪坐在女神像前，做着入夜前的祷告。
每当夜晚降临之时，女神教堂的神官总是要这样祈祷着第二天太阳能够依旧升起、光芒再度散布天穹。不过这次的入夜祷告似乎不是那么顺利……
啪！
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云漓一把将那本厚厚的书扔到了奥琳娜面前，这位刚才还如出尘的圣洁仙女般祷告着的神官小姐在睁开眼睛看见书的那一刻，瞬间就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咦呀！这、这……怎么会在你那里！？”
“你还有脸问！”
奥琳娜偏过头，看着云漓身后尴尬笑着的艾斯特尔，立刻明白了个大概。
“那个，其实，我一开始也是拒绝的……”
“住口！我不听！”
“那你到底想怎样啦……”
奥琳娜一边叹了口气，表情自然地将地上书捡了起来收好，一边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云漓。而此时的某长官当然不会在意她的视线，只是用手衬着下巴思索着什么，不过很快他就目光清明地点了下头。
“我要你明天在全教堂的修女面前大声把这书里的内容朗读一遍！”
“你……”饶是已经听惯了云漓惊人言语的奥琳娜此时也是一愣，“你脑子有毛病吧？我怎么可能在那些可爱的修女后辈们面前大声念出○○和△○还有□○来啊！？那样我会○☆的吧！”
“你现在不就大声念出来了吗！？”
奥琳娜的粗鄙话语让云漓不禁为之老脸一红，吓得连忙抱住了身边艾斯特尔的肩膀，然后把她往前推了推。
“还是在这么可爱的圣骑士后辈面前！”
“欸！？可、可爱什么的……”
“害羞是个什么鬼啊喂！你是谁，把那个能在别人面前面不改色脱光光的艾斯特尔还回来！”
此时，奥琳娜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云漓，然后她忽然眯起了眼睛看向某人。如果是平时的样子还没什么，但每当奥琳娜生气的时候，那双深渊般幽邃的灰银色双眸总是能让人噤若寒蝉。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是不是有人该向我完整地解释一下啊……”
……
接下来某长官低头正坐在女神像前，完整而又不失委婉地将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个清楚，当然在此期间，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一个。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了。”
“嗯……那你是要去王都了？”
出乎预料地，对于那些云漓羞于启齿的细节奥琳娜并没有追究，而是很快就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
“是这样没错。”
“那碧代亚怎么办？”
“布沙斯普说……”
“你也开始相信起魔王的话来了？”
奥琳娜偏着头微微一笑，虽然在旁人眼里这可能是圣女殿下美到不可方物的笑容，不过云漓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出来她笑脸上写着的是“你是傻子吗？”这几个字。
“你有没有想过……”奥琳娜顿了顿，若有若无地瞟了云漓旁边的艾斯特尔一眼。“布沙斯普为什么要开这么个恶劣的玩笑？”
“为什么？”
“因为它了解你，也了解艾斯特尔小姐。它知道只要她一直缠着你的话，最后你肯定没办法放着她的事不管，然后就会离开碧代亚。是不是很熟悉？上次萨鲁瓦也是用类似的手段把小诺萩扔到你面前的呢。”
“不是这个问题，教宗遇刺的事情本来就很可疑，而且现在还和萨鲁瓦扯上了关系……”云漓皱了皱眉，语气坚定地说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身边一直有阴谋酝酿着的感觉。”
“我当然知道。”
叹了口气，奥琳娜移开了视线，透过窗户看向深蓝的夜空。今夜的天穹中没有闪耀的群星，就连那半轮新月也仿佛扯过了一道薄纱羞于见人似的朦胧不清。
“看起来明天不会是个好天气呢。”
奥琳娜幽幽地说着，起身拿起火折子将刚才被夜风吹熄的三两根蜡烛重新点上。
她不说话，云漓也只好保持沉默，一边的艾斯特尔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不停将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变换。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静谧，只有偶尔从窗户钻入的凄凉夜风吹得正殿内一阵烛火摇曳。
“你有想过就连那件事……也可能只是布沙斯普的算计吗？”
“我……”
听着奥琳娜的问题，云漓心头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才他把从艾斯特尔口中听说的，可能还有以前的故旧活着的事情也告诉了奥琳娜。不过这个女人还真是擅长泼冷水，明明自己已经尽力在不往坏处想的……
云漓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表情认真地说道：“上次阿勒穆谢尔领的事，连累你身陷险境我真的很抱歉，不过这次不会再发生那种事的，近些天我已经将碧代亚城内仔细搜索过了，没有魔族的踪迹。”
“我知道，已经听拉尔塔抱怨过好几次了，云漓长官最近特别嚣张之类的。”
看来北门卫队里还是有人欠收拾啊……云漓在心里默默想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还有关于这个的事情。”指了指自己的左臂，云漓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天命’是女神的意志，但讽刺的是蒂雅从来不会就任何事情有明确的回答，说实话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看来‘懒惰’还是挺有本事的呢，几句话就让你开始迷惘了？”
“不是这样，它提醒到了我，四年前……魔族攻破了碧代亚对吧？”
“嗯……”对于确实发生过的事实，奥琳娜倒是也没办法否定，但她的目光明显没有动摇。“或许那个时候，‘门’根本就还不存在呢？”
“那魔族为何要不惜代价攻克这里？六大魔王，四年前铁卫堡城下可只有阿卡马纳一个人。”
“六大魔王打不开门，也杀不死我，他们早就明白了，所以开始谋求别的东西。”云漓眉头紧蹙，说话间语气也变得急促了几分。“如果我们还在纠结这一点，那就不可避免地会在关键处慢敌人一步，这绝不会是好事。”
奥琳娜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她面前这个男人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敏锐、聪明，但是又偏执……或者说，过于相信直觉？当然，奥琳娜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的直觉总是错的，事实上很多时候还都恰恰相反。
之所以在言语间表达出反对的倾向，倒也不是因为不相信他的推断，只是……
“唉……看来，多余的话我也不用再说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嗯，谢谢。”
沉默着目送云漓与艾斯特尔离开，奥琳娜轻轻依靠在了女神像上，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雪白的大理石表面上画着圈儿。
她望着没有关上的正殿大门，门外夜色朦胧，再加上今夜格外阴沉的天空，就连不远处的教堂围墙都让人看不清晰。从那未知的黑暗中吹拂进来的夜风也格外冰凉，此时的奥琳娜才恍然想起，时节已经快要到深秋了，以艾伯塔王国的气候，就是明天便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也不奇怪。
“笨蛋。”
奥琳娜撅起了嘴，轻声朝着门外的夜色呢喃着。
“还什么女神的意志……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意这件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