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来到这个公司的时候，我是有些犹豫的。
“第三奥德赛文化传媒”，这个公司名字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当时我从本科毕业，随波逐流地加入了六百万求职者大军，转战十几个城市，最终一无所获。四处碰壁，屡战屡败。最后，当我已经把前面所有可能的选项尝试完之后，我看到了第三奥德赛公司发在网上的招聘广告。
已经完全不抱有希望的我，不知被什么力量所驱使着，来到了这家公司应聘。
这家公司的办公地点……在老板的家里。
当我来到这个位处郊区的豪华别墅的时候，我的心其实有些失落。无论怎么看，这个莫名其妙的公司都像是一个有钱富二代的玩票行为，一点都不正经。
但不管怎么样，能发出工资让我挺过这几个月就好，我已经穷到餐餐都只能吃方便面了。
到了别墅之后，老板亲自出来迎接我了。
这个人剪了碎发，戴着斯文的眼镜，却长着一副有点猥琐的脸；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完全不像是在工作的样子。
“你好你好，你是李冲吧，真是个好名字。进来吧进来吧，拖鞋在那边。”
我无视了老板对我名字的特殊赞叹——我那老实本分的父亲在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二十年后“冲”这个字竟然被智慧的网友们发展出了如此别样的意思。
然而当我看向放在玄关的一排拖鞋的时候，我仍然感到了一股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感觉。拖鞋上面居然全是各种动漫角色张口闭眼的p图，不知道这恶趣味的老板是从哪儿买来的这种东西。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屁股，心想，别啊，我只是来应聘的普通22岁本科毕业生，不是24岁的硕士生。
我换上了拖鞋，跟着老板上了楼。在老板的书房里，聚集了这整个公司所有的成员——算上老板本人，四个人。
“啊哈哈哈，欢迎我们的新应聘者。”老板使出了夜神月式的狂笑，伸开双手，做了一个很夸张很中二的姿势，然而并没有人把他当回事。
坐在最外边的长桌旁边的小姐姐，面前摆着三个显示屏。她穿着睡衣就在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显得相当夸张。即使是老板这么一通中二发言之后，睡衣小姐姐的眼神也完全没有离开过屏幕。我瞟了一眼屏幕的内容，貌似主屏是在写unity 3d的C#代码；分屏开着qq群，十几个群窗口叠在一起，全是99+的发言量，一看就是水友群，每秒钟都有表情包飘过去。员工上班水群，老板也不管的吗？
睡衣小姐姐的侧脸超漂亮，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才把视线挪到坐在里面的画师身上。她正拿着平板……呃，我不知道那是平板还是数位板，距离太远了看不太清……反正拿着块板在画些什么东西。
中间有个茶几，然而上面并没有茶和水果，全是薯片、奥利奥、泡椒风爪之类的，甚至还有棒棒糖。茶杯倒是有，但看上去恐怕从来都没泡过茶——旁边就是一个小冰箱，老板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桶可乐，2.5升的那种巨无霸级别的肥宅快乐水。
右侧靠书架的座位上，一个洛丽塔装扮的小萝莉在看书。她的小裙子看上去就是很新的款式，这种一条恐怕就要好几千吧。虽然没穿裙撑，但是身上其它的小物之类的可是样样齐备，再加上化妆品，恐怕就是普通大学毕业生几个月的工资了。我想起了自己连西装都是租来的，平时穷得只能吃泡面的生活，不禁咽了口口水。
我再定睛一看，小萝莉手里的那书皮……《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我勒个去，现在年龄这么小的女孩儿都这么努力的吗？
然而，三个成员里面只有她大概算是回应了老板的夸张动作，放下书跑到老板身边：“表哥，这就是你说的大佬吗？”
我的第一想法是：哦，原来是老板的表妹啊！怎么人和人差距就这么大呢？表妹像个小仙女一样，表哥却是一脸猥琐的模样……
第二想法是：小萝莉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
第三想法：哎等会儿……你说大佬，是指我吗？
可是我就是个普通本科毕业生啊，两个月前刚刚拿到毕业证书。
“李冲，你坐在这儿吧。现在我是你的面试官。”老板请我坐下，然后收敛起了之前的笑容。“现在我开始要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我准备好了。”我挺起胸膛，暗中吞了一口口水。
“第一个问题：你认为虚拟youtuber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有如今的发展趋势？”
我心里默默地吐槽着老板：说着问一个问题，结果问了两个问题，实际上包含着三个问题——“为什么有如今的发展趋势”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先要我阐述发展趋势是什么，然后再说明为什么。
于是我一个一个回答：“虚拟youtuber的出现，从物质上来说是技术不断进步所造成的，从精神文化上来说也是ACG圈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的必然产物。大家过去所接受的，都是单方面的文化内容输出，比如动画人物在你看动画的时候就已经定型了，它所传达的是作者想传达给观众的意思。而随着互联网的兴起，观众们已经绝不仅仅满足于单方面地接受，而是会在各种论坛、Q群、贴吧等地建立自己的思考，发展自己的文化。有许多人对自己喜欢的动画漫画角色进行二次加工，出现了一大批同人漫、mmd、mad等等。到了这一阶段，有一小部分人已经注意到了互联网环境下成长的新一代观众与动画漫画角色进行互动的需求。几乎在同一时间，两批人开始了不同的尝试。其中一批人发布了交互动画，也就是动画的剧情在开始放送的时候是不确定的，每一集播完之后由观众决定下一集会出现什么；这种方式毫无疑问地取得了失败。而另一批人，则创造了真正意义上的虚拟youtuber，也就是大家所说的人工智障。同样也是会根据粉丝的反馈来调整下一期视频的企划，但是比交互动画成功得多，因为虚拟youtuber真正做到了和粉丝充分互动。同样是二次元的虚拟角色，虚拟youtuber却不仅仅存在于动画画面内，还可以出现在推特、在脸书、甚至在三次元电视节目中，一下子就拉近了动画角色和观众粉丝们的距离。”
我说的有点口干舌燥了，刚好旁边的小萝莉给我和老板一人倒了一杯可乐。我喝了一口，继续说：“而现在虚拟youtuber的发展趋势，则是由原先种类单一的‘视频系’、‘设定系’开始转向‘视频系’和‘直播系’并存，‘设定系’和‘非设定系’共荣的局面，这种转变的革命意义不亚于人工智障的‘开天辟地’。如果把人工智障称为第一次革命的话，那么homolive大规模引入直播系虚拟youtuber就可以算作是第二次革命了。而最近又迎来了第三次革命，也就是虚拟youtuber把市场逐渐转移向天朝，或者说，开始为了天朝观众做出内容改革，比如某某梦幻共同营业啊，比如接受天朝原生的亚文化词汇啊……”
我又喝了一口可乐，发现小萝莉从我刚才调侃homolive开始就一直在笑。然而看到老板期待的眼神，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出现这样的发展趋势，原因在于观众总是不断地渴望更深度的互动，所以视频转向直播是必然的。至于设定系为什么会转向非设定系，没有一个固定的结论，我个人认为是通过闲聊一些校园化的、青春化的内容，或者是展现虚拟youtuber个人性格和个人魅力的内容，虽然牺牲了广泛可接受性，但是提高了已有的粉丝粘性，利于在同质化日趋严重的虚拟youtuber市场上获得竞争有利地位。”
我说完这段话的时候，老板啪地一拍桌子，大笑道：“就是你了！恭喜你，成为我们第三奥德赛的第五位成员！”
“哎哎哎？等会儿，这么快的吗？我被录用了？”
“李冲，你刚才说的都很好。如果说虚拟youtuber、虚拟up主已经有了三次革命的话，我们第三奥德赛正在做的，就是第四次革命。”老板突然严肃地说，“我们做的，是要让人人都能成为虚拟youtuber！我们未来的社交模式，整个新一代的交流方式，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粉丝和观众不断地追求和虚拟youtuber更深度的交互，本质上是自己表达欲的体现。人人都有表达欲，平时受限于三次元的重重压力而无法进行表达；而在虚拟的外壳下，人就能真正放飞自我了啊！李冲，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创造那样的人人都可以成为虚拟youtuber的世界吗？你愿意来创造这个虚拟的未来，愿意亲手书写历史吗？”
突如其来的热血涌上心头，我大声吼道：“我愿意！”
于是我就这样正式加入了第三奥德赛，这个只有5个人却想要创造未来的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