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身体,无法动弹。
我不知道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醒来就是哭,哭到头昏脑胀、喉咙撕裂后便脱力昏死过去,往复循环。
再怎样坚韧的身体也经不起这种折腾,更何况我才大病初愈。每一次从冰冷的昏沉中挣扎醒来,都像被从深海里捞起,浑身浸透冷汗,只剩下一具被悲伤啃噬殆尽的空壳在徒劳喘息。
沙沙……沙沙……
挣扎着,我从草堆上爬了起来。
喉咙已经嘶哑,只剩下过度嘶吼后的灼痛。
脸颊上早已经干透的泪痕,拉扯着红肿沉重的眼皮。
“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的声音破碎得像生锈铁片在摩擦,陌生得可怕。
得做点什么。
必须做点什么。
随便什么,只要能抓住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只要能填塞胸口那个正在疯狂塌陷、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洞。
一旦放任思绪滑向那片火海,滑向那个身影,滑向那个凝固的瞬间……勉强用意志力冻结起来理智立刻就会再次崩裂。
这应该,是身体的自我防护机制吧。
心里空荡荡的,那个巨大的空洞边缘,悔恨与痛楚如同冰冷的酸液,仍在无声地滴落、腐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寒意,就在那里,蛰伏着,等待着任何一丝缝隙。
所以,不能再想了。至少……现在不能。
我晃了晃脑袋,将那些画面、声音、悲痛、绝望粗暴地打包、捆紧,用尽全力塞进意识深处某个黑暗的角落。
走下去。
这个念头,不再是目标,而是变成了一道必须执行的、冰冷的指令。
先走下去。
缓缓地,我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撑开那沉重如闸门般的眼皮。模糊的光线刺入肿胀的眼球,带来一阵酸涩。视野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灰翳,像是隔着一层脏污的玻璃。
先活下来。
摇摇晃晃,如同一个破败的提线木偶,我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死死抓住身边土墙粗糙的边缘,粗糙的触感磨砺着掌心未愈的水泡,直到指节泛白,才勉强稳住重心。
内心,没有平静,没有释然。只有一种被绝望淬炼过的冰冷。
我并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情绪,所以……只能暂时先放着。
光是这个念头,就带着一种精疲力竭的沉重。
视线艰难地移动,越过那片狼藉的、承载了太多泪水和疯狂的茅草堆,落在了角落——我的行李箱,还有那个熟悉的圆筒,它们静默地待在那里。
从海盗船上回收的那个工具箱我还没动弹,抽时间将工具转移过去各种方面都会很方便,而且还有想要对其进行改造的想法,不过这方面需要材料较多,目前就不考虑了吧。
打开行李箱,我粗略环顾了自己拥有的工具们,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把手伸向装有药物的那一块。
喝了水再把药吃了,工具的整理……等确认了真正的安全后再说吧,现在,光是维持这具身体就已经是极限了。
咕噜咕噜……
将药物塞进嘴中,紧接着灌入清水吞咽后,我便蹲下身重新将箱子合上,并与圆筒型的工具箱一并背在了斗篷覆盖下的背后。
呼呼呼……
窗户灌进凛冽的寒风,带着泥土和某种草料的气息。彻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我再一次环顾这间破旧简陋的土房。虽然理智告诉我,此刻身处的是危机四伏的魔界,但不管怎么看……这里都太像家乡用来关牲口的马厩了。又或者,是为了圈养其他什么动物而建的。但这都不是重点。
这粗糙的土墙,简陋的结构……怎么看,都和我们那边的建筑手法如此相似。当然,也可能只是……某种巧合?毕竟实用的结构总会有共通之处。
视线在扫过整个“马厩”内部后,最终,不可避免地落在了不远处那扇紧闭的、粗糙厚重的木门上。
记忆的碎片,冰冷而锋利地划过脑海。
同样有着棕色耳朵、却身着轻质铠甲的娜科族女性……
那个时候……我因为太过悲痛所以没有分清幻想和现实,但是现在能够清晰想起来了。
是她把我带到这里的。那么……目的呢?为什么要救我?她真的是出于“拯救”吗?而且还没有任何束缚,放任我自由活动。这到底是……一种试探?还是……
我的大脑没有停止转动,它依旧在惯性地分析、推演。只是当无数的疑问像冰雹一样砸向那层脆弱的“平静”时——
吱呀呀——
马厩那扇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身影。衣着……极其简陋。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是蓑草编织的、几乎看不出原本样式的单薄上衣和下裙,破旧的草鞋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和脚踝上一点带着污迹的皮肤。
“……已经,醒过来了吗?”
是通用语。
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不确定,似乎担心着沟通的障碍。她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耳朵……果然是娜科族的人——
“很抱歉,为了安顿其他幸存的族人,耽搁了一些时间。”
当她的面容随着斗笠的摘下,在门外透入的微光中逐渐清晰时,我不由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