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越向上走气温果然变得越低，樱花还是一副刚开放的情状，已盛开的花和淡色的蓓蕾掺在一起，随着我们的穿过微微晃动。山上中的多是些早樱，樱花只有几片叶子，脉络都看的很清晰。只是日近黄昏，粉白的花瓣上被蒙上了一层金纱，她的影子变得很长。脸庞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发亮，她却笑了。

“你的脸变得好奇怪。”

“啊啊，你也一样。”

“胡说，我明明要更好看一点。”

这我倒是不否认，我们一起登上山顶，顶上很是空阔，我们站在边缘俯瞰山下的城镇。这样一看什么都变得很渺小，就像手中的积木，房屋的屋顶相连，水泥与瓦片交错，又都染上了夕阳的金黄。因为有成片的樱树，空气中竟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粉红。

“呐，那是海吧。”

她很兴奋的样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远远的，一起一伏宛若呼吸一般的平面流光烁金，拉扯的很长的沙滩，随着浪潮延伸到远方。

“没想到海居然离我这么近。小时候我就一直想着要去看海，但是却从来没有到过海边。我总是想象大海的辽阔无垠，想象着自己双脚踩在金黄的沙滩上，潮水涌上我脚面的场景。但真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大海居然就在我的背面......”

“可能是，不曾到过这么高的地方来吧，所以也就没看到过更远的地方。”

“咦？你偶尔也会说出这种话啊。”

“别取笑我了。”

我扭过头，不去看她。但她跳到我面前，风把她的刘海轻轻吹起，她澄澈的眼镜眯成一条缝，笑着。

“我们去看海吧。”

“......这都要快黑天了欸。”

“那有什么关系。在这附近就有车站，我们坐车应该就能直接到那边吧。”

“你明天难道不上课吗？”

“不，明天休息日。”

她真诚地望着我，夕阳被她头上的那两朵重樱挡住。

......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但是她拉着我向山下跑去，好像这已经是既定事项了一样。夕阳愈发下沉，但我们和影子的方向却调转了过来。我们穿过樱树的小道，穿过寺院，穿过铺满樱花的山路，穿过停着自行车的樱树，穿过傍晚回家的人群。最开始还是跑着的，可是到后来没有了力气只好走着。而且穿着木屐本来就不适合跑步，到达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电车还有最后一班。我在车站内的店里买了两瓶水，她一口气就喝完了一半。坐上电车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了最后两个梅枝饼，然后谈论起学生时代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已经是过去式的学生时代，樱只有十七岁，所以是正在进行的学生时代。我问她的志愿是什么，她回答说想要当个小提琴家，但是也在犹豫要不要考个文学系的大学。“不过，小提琴家什么的不太可能吧，超难的。或许成为音乐老师也不错。”

“你喜欢小孩子？”

“唔，只是觉得我可以教他们拉小提琴。”

“我可不记得在音乐课上有拉过小提琴。”

“那是你的见识太短啦。我又没说非得当学校的老师。”

她有些不开心，但随即好奇地问道我是做什么的，可列车到站了，并且我也没想告诉她。她鼓起脸颊有些遗憾地猜测道“我觉得你是个无业游民......啊，不会是啃老族吧。”我否定了她的说法。本来还以为她会一直追着我不放，但是下车之后，她就把这件事情完全抛在脑后了，开始对看海这件事浮想联翩。一直在说着“要光着脚在沙滩上走！”“要吃烤肉！”诸如此类的事情。在我回复“烤肉是夏天才会吃的东西。”后，她掩着嘴笑了，“你居然这么认真。”

事实上，刚出了站台没多久我们就吃上了烤肉。因为在山上游玩了一下午，又急着来赶车，吃的几个梅枝饼根本就不管用，反而更加深了想吃饭的欲望。于是我们都不说话低下头来吃烤肉和米饭，等到吃完的时候她的脸上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趁着她去洗手间的工夫，我把两人的账单结了。她出来后一副有点生气的样子，“下次不许再这么做了。”她生气的时候眉头轻皱，小嘴撅起来却显得更加可爱。

街上被灯光打亮，橙黄色的温暖灯光投射在路边种植的樱树上，让这种布满京都的花染上了一种清冷的气息。但街上比我们那边的小镇要热闹的多，各式行人往来穿梭，街道两旁开着灯火通明的店。我和樱买了份旅游手册便一直在瞎转，我自认为是个路痴，看来樱也一样。好在有好心人领着我们过了拱形桥，桥像是白石做的，底下有水缓缓流着。不过因为河边种着樱树，樱瓣便落在河水中，像古代的船队一样通过桥拱。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小女孩蹲坐在河边，用手去捞流动的樱瓣。

过了桥，顺着那个人的指引转过好几条街道，这才能看到了海的全貌。

“看呢，是海。”她喃喃地说道。

在山上远远地看海，只能看到轮廓的一角，靠近了看，才能体会到大海的辽阔无垠。海滩上三三两两的有几个散步的人，沙滩边上小摊的灯光和月光掺杂在一起，静静地投射到海边。涨潮后的海面很高，被月光染成白色的浪潮一层层地拍打上岸，冲刷着耸起的裸岩。

“我们，到了海边了呢。”

樱的面容被月光打湿，眼睛闪耀着，倒影着波涛粼漓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