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们真的非要这样做吗……”
“莱维，妇人之仁有时比穷凶极恶更可怕。”
“但我们兴许有别的方法可以不让她们牺牲。”
“莱维，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她们命运如此，你不需自责。”
“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历史上所有辉煌的成就都是由鲜血铸成的，在你看得到或看不到的地方。每一次文明的进步总是伴随着巨量的牺牲，但我们不能为此止步不前。因为不进步，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这次你可以选择拯救她们，但一定会有更多的人为此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我不明白……”
“不必多想，身为指挥官，让每一次的牺牲创造出最大的价值就是你对她们最大的尊重。”
“我……知道了。”
……
三天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莱维，除了偶尔的疼痛，已经可以顺畅地走路了。
“今天我带你先去见见你要代课的那位老师。”
姬子领着莱维来到了一间教师办公室，令莱维没想到的是，办公桌上高高地书堆里坐着的居然是一位男老师。
没办法，因为男女对崩坏适应性的差别，总部和支部男女比例都十分失衡，但学园里却是格外夸张，至少今天之前，莱维没见到过一个男人。
看到姬子来了，男老师迅速起身，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早上好，姬子老师。”
“早上好，杨，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新来的老师，莱维。莱维，这是杨，他是我们这里的历史，物理，化学……额，反正他教很多课，非常的博学，虽然是老师，但学习起来比学生还认真哦。”
莱维这才发现他桌上的书堆居然囊括了众多科目，不由地暗暗心惊。
杨老师虽然有着神州的姓氏，但脸部轮廓带着明显的高加索人特征。他身材高瘦， 头发凌乱，下巴上留着稀疏的胡渣，戴着眼镜。明明三十多岁的样子却看起来像个老学究。他脸上泛着不健康的苍白，从莱维进门起就时不时地咳嗽两下。
对于姬子的赞美，杨只是淡淡地一笑便和莱维礼貌地打了招呼。即便如此，莱维也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姬子的态度要热情许多。
“杨，我想今天早上的历史课就让莱维代你上吧。”
“听你的。”看着杨老师毫不迟疑地点了头，莱维不禁感叹，美女就是不一样啊。
一小时后，杨老师把莱维领到教室里，然后就端了个椅子坐到了后面的角落里。
随着准点的铃声敲响，站在讲台上的莱维清了清嗓子把学生们的注意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感受着台下众多好奇的眼神聚焦在自己的身上，莱维缓缓开口：“
“早上好同学们，我是新来的老师，莱维。今天由我来代替杨老师上这节课。希望同学们能好好配合我，不然我可能会被炒鱿鱼。”
台下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好的，作为你们早上的第一堂课，我就不讲那些会哄你们睡觉的知识了。今天我们来讲故事。”
一听说不上课还可还有故事听，许多学生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看着来了兴趣的学生，莱维笑着开始了他的故事。
“从前的古希腊时期，有一个叫做苏格拉底的人。他长着狮子鼻，肥厚的嘴唇，凸出的眼睛，矮小的身体。他最喜欢的事情跑到街上去问别人问题。”
……
“最后呢，他就被雅典人民以亵渎神明和腐化青年的罪名被判了死刑，而且是高票胜出的裁决，说明当时的人们都非常想让苏格拉底去死。”
“那么问题来了，众所周知苏格拉底是古时候著名的圣贤，充满了智慧的同时又无比的谦逊，除此之外还是一个正直的人。他的学生曾经贿赂守卫想帮助他逃跑，但他依旧选择留下来面对人民给出的裁决，即便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偏偏这样一个完人却被雅典人民投票处死，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戴着眼镜的学生举起了手。
“好的，这位同学。”
“他是死于民主暴政，多数人在错误的引导下做出了邪恶的裁决。”
“很好，谢谢。这位同学的回答呢，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现代答案。但对于今天的课来说，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我认为真正地理解这个问题需要回到人物当时的处境。其实苏格拉底死去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顿了一下，以吸引学生的注意力。
“那就是他真的很招人烦。”
莱维的不寻常的答案让台下一片寂静。
“同学们可以想象一下，某一天你带着随从和家……朋友走在街上。这时苏格拉底突然跑出来问你‘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你一听还以为这老头不懂爱呢，于是好心耐着性子细细地给他讲解，最后还不忘关切地补一句‘明白了吗’。结果这个老家伙居然逮着你一个漏洞开始反问‘等等，你这个地方说的不对啊？’”
莱维惟妙惟肖地模仿着的双方口吻。
“你可以回答，但你不论怎么回答，他总有办法驳倒你，因为他是最聪明的人。反复几个来回后，你就会开始崩溃，但他还不放你走，非要把你问到颜面扫地，羞愧地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懂之后才肯罢手。”
莱维在讲台上踱着步，笑看着台下的学生们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关键是苏格拉底还是个十分谦虚的人，他之所以喜欢到处找人问问题就是因为他自认为不够聪明，需要从别人那里获取答案。可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嘴上说着是来请教的，结果把你驳到哑口无言后，就会一拍脑门说：原来你没我聪明啊。 接着就去打击下一个人。 想想看，此时你身边还有朋友，妻子和仆人，这种羞辱谁受得了？”
“综上所述，苏格拉底喜欢辩论，还总占理，赢了还谦虚，最后还是个硬骨头，就这几点，一个讨人厌的知识分子是否已经形象跃然纸上？”
看着一些学生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有几个甚至把目光投向了之前回答问题的学生。
莱维见状心中暗笑，继续着讲课。
“然而他讨人厌的地方还远不止于与此。苏格拉底真正想要探索的问题就是‘人生究竟有何意义？’，这也是哲学的核心问题，至今没有答案，也可能不会有答案。有人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吗？。”
看着好几双举起的手，莱维示意其中一个女孩讲话。
“对抗崩坏！为了守护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她的眼中散发着炙热的神采令莱维不禁多看了几眼。
“很好，这是天命秉持的理念，相信很多同学也如此想得，然而……”莱维话锋一转“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思考过，崩坏究竟如何运作？有哪些表现形式？我们如何在维持人类社会不崩溃的情况下战胜它？而我们又要付出多少代价？仅仅是领着武器去杀崩坏兽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我希望同学们再仔细想想，你的人生信条究竟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还是一时兴起的人云亦云？”
看着沉默下去的众人，莱维继续悠悠地开口道：
“当时的人们相信宗教，认为一切都是神的试炼，自己只需要安心的生活，死后上天堂就好。但苏格拉底不认同天赐的答案，用辩论术告诉了众人，宗教的答案不可信。没有神明照拂，没有死后的世界，一切都在死亡的瞬间归于尘土。在我们看来这是破除迷信，是进步，是智慧。但对当时的人们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他们被从宗教的温柔乡中拖了出来，坠入现实的冰窟。失去了精神依靠的人们只得哀嚎着向苏格拉底寻求答案，他却只是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的答案是错的。’所以在当时的人看来，如此不负责的行为，你苏格拉底岂非死有余辜？”
看着低头思索的学生们，莱维开始了总结。
“你们也许会想苏格拉底的故事对我们早就没有多少意义了，宗教的时代早已经过去，所谓的超自然现象都可以归结与崩坏，人们已经开始相信科学。 ”
一些学生脸上果然露出了然也的表情。
“然而我们又凭什么认为科学给出答案是绝对的？或者说我们能够利用科学知道所有答案？如果我们盲目地相信一个答案，那它是宗教给的或者是科学给的又有什么区别？今天讲苏格拉底的故事不是要教你们知识，而是要让你们开始怀疑和思索你们的一切所得，这无疑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然而却是有意义的，人类文明就是不断地探索与改进中才得以建立的。”
莱维停止了讲课，微笑地看着台下有些迷茫的学生们。
“可是老师，照你所说的话，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所谓的‘真相’，如果是那样，是否说明人生可能毫无意义？”一个女生突然反应过来直接问道。
莱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非常棒的问题。答案就是”莱维摊开手“我也不知道。”看着一脸茫然的学生，莱维继续笑到，“然而记得我说过的那些沉溺于温柔乡的人们一朝醒来后是何等绝望吗？那试想一下，最智慧最清醒的苏格拉底，在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情况下，难道会没有怀疑过也许这世上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吗？作为先驱者，他独自穿行在未知的黑暗荒野中探索真理却求而不得时，他感受到的绝望和无助只会更深。”莱维顿了顿，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采，“但是恐惧也好，怀疑也罢，即使不被理解，他依旧走在所有人的前方，作那个人类文明孤独的开拓者。当然，我并不希望看到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去为真理殉道，但我希望你们都能像苏格拉底一样，无论多么绝望都不放弃寻找，不放弃追求。这也是恰恰是我认为他最伟大的地方。”
莱维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下课。”
然而却无人起身离去。
啪啪啪
坐在教室后的杨老师带头鼓起了掌，先是稀稀拉拉，再到后来变得整齐响亮。莱维微微躬身欣然地接受了掌声，眼光扫过教室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姬子一脸笑容地依着门框也在鼓掌。
掌声渐渐散去，学生们陆续离去，有几个想要上前和莱维搭话的学生在看到走向莱维的姬子和杨老师后也只得先等在一旁，轻声地交谈着。
“非常棒的课，莱维老师。”杨老师话不多，但他的眼神真诚，莱维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
“过奖了。”
杨老师对着姬子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莱维一眼就离去了。
“别介意，杨老师只是有些内向。”姬子接上了话。
“没事，我明白。”莱维摇摇手表示不介意，心里还是吐槽道。
但我看他对你可是热情的很啊。
“我喜欢你讲课的样子，细腻又耐心。既然杨也觉得不错，那就让你先从历史课开始教起吧。此外，琪亚娜她们的指导员就先由你担任啦。她们情况特殊，一般住我家。”
莱维点头同意，但心里也有些惊讶于学园迅速的决定，他原本以为学园会尽力减少他和芽衣她们的接触。
“那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