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莱维的房门突然打开，刺眼的光亮照进了昏暗的房内令莱维不适地眯起了眼，看不起来人的脸。
他抽出了手枪后却发现那背光的身影居然是杨老师。他稳住了手中的枪，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他不是没上船吗？怎么会在这里？’
杨老师微笑着看向莱维：“好久不见，舰长。请允许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第一律者，瓦尔特·杨，逆熵的盟主。”
听到这个名字，莱维惊得差点手一软。他稳了稳瞄准杨的枪，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这家伙居然一直躲在学园里！’
杨却是一点也不介意莱维的态度，依然保持着笑容继续说道。
“我希望你能继承了第一律者的力量，对抗奥拓，成为逆熵新的盟主。”
说完，他就看到莱维僵成一件雕塑。
……
“这种事是盟主大人自己做不就好了，何须他人代劳？”回过神来的莱维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眼中疑虑更甚。
看着油盐不进的莱维，杨终于还是露出无奈的表情。
“舰长，能不能先把枪收起来。”
莱维想了想还是收起了枪，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没办法，对面是第一律者，一把破枪确实改变不了什么。
杨见状开口道：“对出身天命的你而言，天命和逆熵应该就像故事中的勇者与恶龙。前者是救世的英雄，后者是为祸人间的邪徒，两者天生对立。然而这几个月下来，天命与逆熵究竟如何，你心中应当有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可可利亚做了很多激进的行为，但那不是逆熵的本质。同样天命也不是无缺的勇者。”
杨看了一眼沉默的莱维，继续说道：“逆熵的前身其实是天命组织的北美支部。20世纪50年代，当时的北美支部发展迅猛，隐隐有了比肩总部的势头，在那之后更是从死海文书中解析出了转化崩坏能的公式，它的成品就是现在的月光王座。然而奥拓却为了独占划时代的技术而设计陷害了北美支部。后来总部与支部发生冲突，奥拓向纽约市发射了崩坏裂变弹，第一代瓦尔特为了守护城市牺牲了，而我则从他手中接过了瓦尔特的头衔，为人类而战。自那之后，北美支部正式向总部宣战，并且更名为逆熵。”
“你是说，大主教他其实已经活了很久吗？”莱维安静地吸收着信息的同时敏锐地捕捉到了疑点。
杨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是的，就我所知道的，奥拓出生于14世纪，在他的父亲与兄长离奇死亡后，他通过不断的自我改造和替换身体来达到永生，之后统治着天命长达500多年。”
莱维默默地听着这离奇又不符合常识的事，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丝毫惊讶，或者说在他看来，老师那样冷漠孤傲的人就应该是这般经历。
“除此之外，他曾经在第二次崩坏中放跑了第二律者西琳，造成了千万人的死亡。之后便克隆了琪亚娜·卡斯兰娜，也就是齐格飞·卡斯兰娜与塞西莉娅·莎尼亚特的女儿，并混入了第二律者的基因，制造了k423，也就是你们认识的琪亚娜。四个月前他唤醒了k423身体里第二律者的意识就是为了制造一个人类律者。”
“他为何这么做？”
“奥拓并没有想要消灭崩坏，或者说他想先获得死之律者的力量复活他的爱人，卡莲·卡斯兰娜之后再消灭崩坏。人造律者的实验是他掌握崩坏力量的第一步。”
原来如此，莱维恍然大悟。
难怪老师总是把那个叫卡莲的圣女挂在嘴边，这么执着，应该是初恋吧。
不知为何，越是这种紧张的情况下，莱维的思维就越是发散。
至于k423是不是真的琪亚娜，莱维并不在意。他只知道那是与他有着共同回忆的朋友，这就够了。
‘老师，这就是你草菅人命，无所不用其极的原因吗……’
莱维一直知道天命有很多拿不上台面的勾当，也知道奥拓默认着这一切，只是听着他的罪行被杨一一说出，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奥拓的冷漠与残忍。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潜入，调查，推理还有亲身经历。”杨的回答简洁明了。
莱维抬起了头。
“所以齐格飞交给我的硬盘其实是你偷出来的，对吧？”
杨点了点头。
“你既然有如此能力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吗？为什么还要找别人帮忙？”
“凡人不可能无条件地使用律者力量，常年对抗天命与崩坏已经让我的身体油尽灯枯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继承者，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无瑕顾及逆熵的变故。”他稍微停了一下，瞄了莱维一样，“此外，我必须组织奥拓得到人造律者。我看过了你们的作战计划，别出心裁，但还不够。奥拓为了k423花了那么大力气，所以这次他必然亲自出马。没有律者的力量，仅靠德丽莎他们，带回琪亚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莱维这才注意到，杨从进门起就不像往日那般病怏怏的，不停咳嗽。
回光返照。
他瞬间明白了很多，心也跟着一沉。不知为何，他丝毫不怀疑杨在骗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话与自己的认知相符，还有一些别的他说不上来的原因。
“为什么是我？要知道我曾今是你们一直对抗着的大主教麾下最忠实的走狗。你不怕你第一律者的力量落到心有不轨的人手中？”
莱维从刚开始就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现在他想起来了，大概一年前，姬子就是这样躺在沙发里说着自己快死了要把一切交给自己。
姬子……
他摸上了口袋中的贺卡想要找到一些慰藉。
“莱维，你知道吗？我对你的第一堂课印象极深。”杨没有理会莱维的自嘲，他抬起头闭上眼，嘴角扬起，仿佛陷入美好的幻想，“带领人类穿行在黑暗的荒野中，播撒文明之火。你的理念让我无比向往。从那一刻起我就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你也如你说的那般在践行你的理念，不然也不会为了学园与天命对立。”
莱维的动作凝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淡淡地回应道：“课上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对抗天命也只是形势所迫，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不到太多事。”
“普通人又如何？人类文明的传承就是由无数普通人完成的。”
杨摇着头，“况且我相信你不只是说说而已，你带领着相信你的人们一次一又一次地突破艰难险阻，这还不够吗？”
‘相信我的人？’
莱维攥紧了拳头，指甲入肉，神色一黯。
“盟主大人错爱了，还是另寻高明吧。”他强压下情绪，声音冷淡。
“舰长的职位是姬子托付给你的吧？”
看着强作冷漠的莱维，杨突然开口。“她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不论多重的担子她都不会逃避放弃。”
莱维听出了杨的感伤，想起了初次见他时他对姬子的热情。
‘他大概也喜欢过她吧？那个热情而敏感，脆弱又坚强的姑娘。’
莱维心中一阵绞痛，急忙按住自己的胸口，但眼眶却是红了。
他想起初入学园时姬子的热情大方
想起她喜欢在随便的场合告诉自己升职了
想起她在生日会上恼火地拎住自己的耳朵
想起她明明拖着将死之身却说着要改变世界
想起她把带着余温的舰长勋章放进他的手中
想起她发现自己隐瞒情报时沉默的凝望
想起自己收到她回信时的懊悔自责还有狂喜
想起她如天神般降临拯救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想起她不顾身地走出舰舱最后消失在破碎的天幕中
他甚至来不及和她说一声对不起，火焰般的姑娘就已经燃烧殆尽，化作飘散的余烬。
杨看见莱维眼眶一红，柔声道：“那样的她绝不会随便交出舰长之职，然而她选择了你，那就说明她相信你，你和她一样，是心怀理想之人。”他看见莱维身体一颤，捂住了眼。
“所以我的选择也一样。”
“我相信你。”
杨的话回荡在莱维的脑海里。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莱维捂着脸开始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怎么都相信我？先是姬子，再是齐格飞，现在是你！”他突然怒目圆睁，大吼起来：“你们他妈的一个个都在说什么蠢话？！”
“知不知道琪亚娜被天命变成律者，休伯利安号的船员被崩坏兽屠杀，姬子下落不明都是我知情不报造成的？！”
他神色癫狂，双手乱挥，仿佛噬人的野兽。
“我把所有信任我的人一个个都退下了深渊！”
他面目狰狞，通红的双目中怒意勃发，眼中却没有杨的身影。
“你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嘶吼变成了带着哭腔的质问。
杨静静看着失控的莱维，知道这个男人已经被懊悔与自责折磨得面目全非。
“既然错了那就去纠正它。”
他缓步向莱维靠近，摊开手掌，一枚灰色的水晶在他手中浮现。
仿佛畏惧火源的野兽，莱维看着靠近的律者核心，恐惧地倒退着，却被自己绊倒坐在了地上。
“莱维·科尔文！”杨看着莱维懦弱的样子突然暴喝一声，“你的船员等待着你去领导！你的朋友还在等着你去拯救！你的承诺还等着你去履行！”
坐倒的莱维停止了动作，呆呆地看着愤怒的杨。
“你还要逃避到何时！”
杨的怒喝惊醒了莱维，失焦的双眼逐渐恢复了清明。
他盯着杨手中的灰色水晶，渴望又犹豫，一番挣扎后才艰难地说道：“对不起，我没资格拥有它，我……”
“这种没用的话就别说了。”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告诉我，你想改变这个世界吗？”
“我……”
一瞬间，莱维在他身上看见了姬子的身影，两张迥然的面孔交叠在了一起，用期冀的目光审视着他。
“你认同这样的世界吗？”
“这和我认不认同无关……”
但他其实想说“我不认同。”
“既然不认同，那就去改变这个世界啊。”
‘你还真是自信啊，明明都快死了……’
“如果不是想着要改变一些什么，又为什么要站在着里对抗崩坏呢？”
‘我怕自己做不到。’
“如果连梦都不敢做，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可我究竟该怎么做……’
“只要善意和理想还能传递下去，我相信世界就能被改变。”
于是天命的少校留在了圣芙蕾雅，引领着少女们的成长，窃喜地追寻着自己的理想。
……
“我想……”他轻声说道，眼帘低垂。
说出来了。
不敢说，不敢想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没有热血，没有悸动，有的只是坦然的安心感。
“是的，我想。”他又说了一遍，看着杨，眼神凝练坚定。
现在想来自己确实可笑，这世上大多事情都需要力量与资格，偏偏做梦是不需要的。
想着想着他，嘴角扬起，像是嘲笑过去的自己，又像是拨云见日的欣喜。
看着完全清醒过来的莱维，杨心中欣慰。他蹲下身子，握着律者核心的手在莱维面前摊开。
“这就是第一律者，理之律者的核心，他的能力是创造出宿主能理解的概念，接受它，你将获得历代宿主的记忆与知识，同时你也将经历崩坏能改造身体的巨大痛楚，背负起瓦尔特的责任，你的人生将会改变。”
“现在做出选择吧。”
莱维眼光闪烁。
“你会怎么样？”
杨明白他的意思。
“失去律者核心并不一定会让宿主死亡，雷电芽衣就是个例子。”
莱维点了点头，胸口起伏了一下，琥珀色的眼中像是燃起了火焰，缓缓向着水晶伸出了手。
“别让相信你的人们失望，瓦尔特。”杨笑着握住了莱维的手，律者核心瞬间化作一股凉意涌进了莱维的身体。
他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仿佛被吸入深海中的漩涡。
无数知识与记忆如汹涌的巨浪冲击着他的意识。
潮水般的崩坏能涌入体内将身上每一个细胞破坏重组。
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慢慢地，剧痛退去，他脑中渐渐浮现出各式的幻象。
他从一片狼藉的废墟里醒来，满目疮痍的大地让他感到孤独与荒凉。
他在一所温馨的公寓中和两个女孩子打打闹闹，祈祷这样的日子永不结束。
他站在纽约市中撑起了巨大的防护罩等待着飞来的导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勇气。
他失去了父亲，坐在一片废墟之中，哭泣着从英雄手中接过律者核心与瓦尔特之名。
他失去了身份与童年，变成了第一个‘他’，出席各种场合，却在重重压力之下离开。
他四处漂泊看尽了世间冷暖，意识到瓦尔特之名不是负担，回到逆熵重拾丢弃的责任。
他看见一群白大褂日夜不断地穿刺，注射与电击着她的身体，憎恨恐惧蚕食着她的心。
他坐与于云端之上，降下天罚，屠尽千万生命，复仇的快意让她战栗不已，放肆大笑。
他坐在圣芙蕾雅学园的长凳上欣慰地看着来往的学生，偷偷搜寻着她的身影。
他从古老的石板上取出魂钢，石板上面刻着工整的文字，他认不得却明白了意思，热血沸腾。
愿我人族世代传承，
文明之火点燃星海。
-Kevin与Mei
然后他就醒了。
浑身剧痛的莱维挣扎着爬了起来寻找着杨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倒在墙角边。
他不顾疼痛，惊慌地奔过去想将他扶起来，然而一瞬间的触碰就让杨的身体产生一道裂纹。他急忙抽回了手，但裂纹已经快速地攀上了全身，接着杨的身体就在他惊异的目光中瓦解，化作零星的光斑，最后变成了看不见的微粒。
莱维呆呆地跪倒在地。
“约阿希姆……你个骗子。”
他轻轻地呼唤着英雄的名字，落下了泪水。
……
走出房门莱维发现特斯拉与爱因斯坦早已站在门外，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蓝发的少女站着，低着头。
红发的少女坐着，流着泪。
无声的悲伤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莱维握了握拳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脑海中多出的巨量知识让他依旧有些恍惚。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杨的书桌上有那么多不同学科的书。
一切为了传承。
“两位……”莱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两位博士，“愿意帮助我去改变世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