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车队越靠近城市，透过车窗竹帘的缝隙，爱尔琳娜注意到原本空旷的原野上旅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中男女老少皆而有之，一眼望去似乎大都是些衣不蔽体的难民模样。
爱尔琳娜的车队经过时，不少人便被这支颇有风头的队伍吸引了注意。好奇心驱使着他们纷纷驻足望向车队。
马车内，爱尔琳娜同样也在打量着这些出现在城市周边的人群。她心里有些疑问，遂唤来哈尔解答。
“哈尔，这些都是附近一带的难民吗，他们为什么都往阿米帕其尔走？”
哈尔谨慎地打量着四下道：“小姐， 这些人的组成复杂的很。其中最多的应该还是领地附近的村镇农民。我们在阿米帕其尔的信使提到过，由于瘟疫肆虐的原因，城里的神圣教会决定在圣母厅收养八岁以下的弃婴，那些抱着孩子的女人们应该大都是为此而来。至于那些推着木车拿着铁锹跟铲子的男人应该是这附近的掘墓人。除此以外，教会似乎还将在四天后举办一场祈福的祭典，不排除会有信徒来城里教会朝拜七神的可能。”
哈尔顿了顿，而后望向了马车中正盯着那些旅人的爱尔琳娜。
“小姐，你可不能只听到这些可以确定的消息。”
女孩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哈尔，你想说什么？”
“从目前的局势上看，梅萨洛尔是除去城邦联盟外大陆最动荡的地区。而阿米帕其尔又是梅萨洛尔最混乱的一带，如果我是某个国家的掌权者，我会很乐意派些人来搅搅局。不论成功与否，最起码对自己没坏处。”
哈尔平静的说道，但他并没有点出可能的搅局方式。
无论是派遣间谍潜入收集情报还是执行暗杀，都是极有可能的做法。而眼下看这片人群的势头，哈尔料定阿米帕其尔没有对这方面多加防范。恐怕有经验的老手只要随便扮作一个难民或信徒就能轻松混入城中。
马车里，爱尔琳娜微微沉思着。尽管她并不喜欢哈尔这样的态度，但无疑哈尔的考虑细致周道，值得她思考学习。
“你觉得他们中可能也混入了别的势力？...如果这样，我们确实要更加注意行踪安全了。”
“小姐放心，只要我等还活着，就绝不会有能伤到您的危险。”哈尔平静从容的应道。
约莫三个时辰后，一行人渐渐临近了城门。哈尔嘱咐爱尔琳娜待在马车内不要露面。若有人盘问，便说是自己是从芬恩来的菲利普斯商队领队道格·菲利普斯。
提到这儿，爱尔琳娜突然又有些不明白。
“我们连兰开斯特也不能讲吗？这应该不算什么需要刻意隐藏的信息吧？”她对男人的谨慎决定感到诧异。
“小姐，这很有必要。并且我们不仅要在城门的卫士面前伪装成菲利普斯商队，直到真正见到公主殿下，我们都得保持这个身份。”
“为什么啊...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单单扮成兰开斯特还不够？”
“还不够！爱尔琳娜小姐。如果您也曾有过逃亡的经历应该就能很好理解。逃犯常常会为了躲避追踪而给自己伪造出多重身份，这样当一种身份被戳穿时，他还能留有其他退路。正所谓狡兔三窟，交涉亦如此。”
“我总觉得这是不是太慎重了些？如果是要与梅萨洛尔商量合作，我们也理应要让那位公主对我们抱以信任吧...这样一味的隐藏自身，似乎会让他们误解我们的诚意？”
对于爱尔琳娜的担忧，哈尔摇了摇头予以否定：“小姐，您的个性还是太正派了。不要忘记我们还有芬恩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若我们不多表现己身的能力素养，梅萨洛尔可指不准会转头选择芬恩，那样形势就会对我们不利。简单的讲，这只是一个关于利益的选择题。”
马背上，哈尔举手指向前方的城池，在巨大的青铜城门后便是他们的目的地阿米帕其尔。
“在这个选择题中，梅萨洛尔图的是在战争中生存下来，而我们则是要一支军队。至于双方态度是否真诚反倒没人会在意。而且小姐，纵使我们真诚待人，您觉得梅萨洛尔公主就不会为初次见面的道格·兰开斯特准备些什么假象用作试探吗？作为互相接触的准备，我们自然是不能输给对方才行。”
哈尔说罢，微微叹了口气，他想起了以前。
几乎所有涉及到贵族和国家利益的复杂问题，都可以根据利己原则进行针对性的简单化，只要抓住这点往往就能在交涉与隐藏中无往不利。
他曾经也如女孩一样觉得这些问题可有可无，对之不屑一顾。直到小皇帝被刺杀，高傲守誓的四十名勋卫骑士不愿接受阿多雷特亲王的收编选择离开君斯坦丁。
可等待骑士们的却不是一场友好的饯别礼，而是持续了整整两年的皇帝通缉令。
若说过去作为勋卫骑士长的哈尔笃信武力与品格是身为战士至高无上的准则，在那两年陆续为荣誉而付出近一半勋卫骑士生命的代价后，他总算深切明白了真正能在乱世存身的关键——恰好不是武力与荣誉，而是一颗精明变通的大脑。这教训怎可谓不惨痛！
归根结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武艺高强的勋卫骑士们的离开威胁到了阿多雷特亲王的领地统治与个人安全，这才招致杀身之祸。如今与梅萨洛尔的谈判，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两个王国的压力和被神认定为威胁的未知存在，考虑及此，哈尔必须要全力保证好每一个细节万无一失才行。
而那两年既不光鲜也不荣誉的过去终究不足为外人道。哈尔既不会，也不可能告诉车厢里的女孩。
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环视一圈还陪在自己身边的十余名勋卫，然后将所有这些丧气事消弭在一声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到的叹气中。
未来还长，女孩还有许多事情要学。哈尔则会在这个过程中尽量帮助她成长。
另一端的车厢里，在男人抛出末尾的反问后，爱尔琳娜也再次意识到了危机的存在。
“既然如此...也只能依你的安排行事了。唉...哈尔，你负责与城市的守卫们接触，我...会尽量配合好你。”
在跟哈尔颔首会意后，爱尔琳娜便拉上了竹帘，车厢内的光线随之变得黯淡下来。昏暗的环境里，爱尔琳娜有些散漫地靠在铺有浅灰色绸缎的车厢壁上，心里默默准备着接下来可能接受的盘查。
除此以外，哈尔刚才的反问也让她十分在意。那个公主...是否也跟哈尔说的一样，准备了什么面对联姻者的试验呢？她心里对此有些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