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哈尔，你真的同意了？”
似是不相信要再确认一遍，爱尔琳娜又补问了次。
“放茱莉亚一条生路，她的事情我会负责。”
“对，爱尔琳娜小姐！”骑士肯定的点头道，整个人好像还没从那瞬间爆发出满足笑意中回到平时的状态来。很难相信那张饱经风霜的冷冽脸庞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质朴的喜悦，和平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一副气的要和我拼命的样子...搞不懂他。
“您是我等侍奉的主人，您的命令就是我等的意志，属下哈尔不敢僭越否决您的旨意。”
望着骑士恭敬地躬身行礼，爱尔琳娜总觉得有些微妙的别扭之感。
“哈尔你还是快...快点坐下吧。”
“遵命，爱尔琳娜小姐。”
骑士面含喜意地坐下，话语间态度似乎都比平日更加尊敬了不少。
所以哈尔今天绝对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吧？
爱尔琳娜轻声叹气着从桌上又拿起了先前写满哈尔详细征兵企划的纸张阅读道。
“说起来，哈尔，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你每次都将这些计划思虑得如此缜密，我几乎找不到任何有纰漏的地方，感觉你其实并是来找我议事的。你并不需要将这些所有都事无巨细的写给我讲给我，只需要把最简洁的提纲整理给我不就可以了吗？”
骑士微微笑了笑。
“您不喜欢？”
“...倒...倒不是不喜欢。”爱尔琳娜用手抓了抓耳畔的鬓发思索着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才合适。
实际上，她只是觉得这种对话总有种...故意为之的性质。就好像哈尔在刻意向她展示着什么似的。
再仔细想想，其实是有点类似加菲尔德老师以前给她讲解魔法原理时的样子。他们都会将一件事讲的无比细致，由浅入深再由深回浅，然后旁征博引，拓展她的思维跟想象。整个过程看似松散实则缜密无比，仿佛生怕她有哪里不理解或是会错意似的。这背后对人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
而且哈尔面对她的提问甚至是刁难也都能应答如流，这绝是没准备单靠临时思考就能做到的。
与爱尔琳娜已经逐渐熟络的魔法相比，战术谋略这块她在遇见哈尔前还是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但仅仅短短十数天，她就从起初一听哈尔讲话就会不由自主的分神想打瞌睡的地步，渐渐提高到能开始跟着哈尔的话思考。
这个跨度之大不回想不知道，一回想吓一跳。
从哈尔对她揭露道格阴谋，坦白身份率部屠杀兰开斯特护卫队并拥她为主的那一夜开始，他们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一起定下了如此多长远的计划。
从进城前分析局势制定企划的雏形，到进城后雷厉风行地铲除接头的芬恩间谍劳斯，到商量与公主面谈的准备事项，到大战后根据局势制定人员的后续添补企划。
以前还没有察觉到，这会儿仔细想想，哈尔简直就像是...老师一样。而一旦将这个形象赋予对方的话，爱尔琳娜似乎有些理解起了他平日的冷淡态度。
恐怕是对我的表现相当不满吧...？
不知为何，望着眼前微笑的骑士，她突然觉得心里平添了几许负罪感，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
那哈尔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在计划的最后，让我拥有军队和声望，再回去收复塔里塞恩？
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是为了金银财宝和名誉地位？
可那样以哈尔青风骑士的名声和勋卫骑士长的履历，连芬恩的威廉国王都愿意将他收作手下派来执行这关乎两国命运的重大任务。他只要依威廉给他安排的身份完成工作，又何需担忧金银跟地位呢...
想到最后，爱尔琳娜也只能给出一个有些过于单薄的理由。
——他的勋卫骑士身份。
啊啊啊啊，我真是的。这个人那么讨厌，我在想什么啊，快停住！
一手微微扶额止住了短暂的沉思。回想着刚才的话题，爱尔琳娜深呼吸了口气重新坐正。
“暂时还是就用这种方式吧，不用变了...哈尔。”
骑士也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平静，点了点头。
“那增员的计划就这样先定下。现在十五名勋卫的人手很紧张，之后我会亲自去城里寻找符合标准的新兵。”
“嗯，注意安全。”爱尔琳娜颔首应道。
“那么接下来就是公主约您第二次谈判的事了，小姐。从昨晚的布置便能看的出来，那个公主的谨慎远超常人。并且突然的袭击也导致您暴露了身份...”
“我...我不是故意的。”爱尔琳娜难得的主动在哈尔面前认错。
骑士有些意外地顿了下，然后摇了摇头，继续道：“不，小姐，当时您的判断很正确。魔法是为了自卫，只要您没有使用神力，我们就还有周旋的空间。而且公主后来的态度也很暧昧，她显然看出了您并非道格，却还邀请您再次商谈，看来她也对芬恩的人抵触的很，或者说，她大概是那种极其攻于心计的人，两边给的条件都想比比听听，一般人可不敢在现在的形势下这样做。”
“只是看现在的形势...似乎对我们更有利呢...”爱尔琳娜边听边想的自言自语道。
那个骇人的半龙化精灵已经揭开了战争的序幕，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神使的重要性与作用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拔高。
哈尔也随即肯定了爱尔琳娜的私语。
“您的身份与教会的援助即是您在这场谈判桌上扳倒芬恩的两大筹码。但同时，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骑士对正露出欣喜神色的爱尔琳娜发出告诫，
“小姐，请谨记。无论何时，防人之心不可无。”
爱尔琳娜显然又被哈尔这突然一转的话锋弄的有些迷糊了。现在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提防的吗？
见女孩不解的样子，哈尔微微摇头，缓缓讲解道：
“小姐，如果您得罪了一个人，对方想要杀你，却又碍于情面不好当众...或者说明着下手，那他会怎么做？”
“找...找刺客...暗杀？或者，或者把我冠以污名进行审判，总之他应该不会自己亲自动手吧...”爱尔琳娜思索着答道，“但这与防人之心和刚才说的公主邀约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姐，您的确很聪明，正常的做法，对方的确不会选择亲自动手。而不论选择其他哪种方式，是不是都需要那么点时间呢？”
爱尔琳娜忽的意识到了哈尔话中含义，背后一阵冷颤。
骑士悠然接道：“当然，这种情况只有建立在梅萨洛尔公主是个坚定的亲芬恩派的基础上才能成立。再次会谈的时间，从今天开始算起便是大后天，三天时间，完全足够做点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了。”
“所以你才这么急着要增添人手吗？”爱尔琳娜下意识的问道，而后一拍脑门，这真是个愚蠢透顶的问题。明明刚才聊了那么长的事，她也看了哈尔给的完整企划，增添人手的根本原因是人手不足，而不是这种说不准的猜测。
果不其然，哈尔毫不犹豫地批评了她。
“当然不是，小姐...不过看上去你也知道错了，很好。毕竟刚才那只是站不住脚的猜测，不应该成为混淆您判断的信息。我的结论是，公主应该的确愿意与您接触商谈，所以起码接下来这两日内，我认为应该不会有梅萨洛尔的人会来找我们麻烦。但仍要注意，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防备其他可能潜伏在城里的刺客吧，我记得你跟我说过。”
骑士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
“还有，寄宿在那只半龙精灵身上的存在超越了人的范畴，与您身上的斗气气息有微弱的相似之处，我想您应该知道它是什么。而且它背后很可能还有一个组织，譬如——阿米帕其尔广有传闻的黑魔女教会，当然我只是随便举个例子。我想这可能会与您作为神使要面对的敌人有关。”
爱尔琳娜轻声应着，脑海中在顺着哈尔的话语一点点展开联想。
哈尔望了望窗外的从层叠乌云中穿出的几缕金色细线，微微咳嗽了一下。
“时间差不多了。小姐，接下来我还有要事处理，至于伦道尔...”
女孩的思考被骑士的话打断。一提到伦道尔，爱尔琳娜的心跳就又变快了几分。微微嘟着嘴，虽然心里还是很生气，但她却也借此意识到自己起初的情绪波动实在有多不堪入目。
“我没事了！”
她撇过头去，用带着点生气的鼻音娇蛮地说道。
哈尔微眯着眼：“既然小姐您这么说了，那我可就当真了。祝您日安，尊敬的小姐。”
骑士留下这样一句后便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会议厅，只剩爱尔琳娜一人在屋里胡思乱想。
哼！这个男人...真是越想越生气！死木头，难道就不会主动跟我提下要替我惩罚那个小子吗！
不行了，越想越气。可自己既然说了没事就不能反悔，她才不是那种不诚信的人。
心里纠结万分地再次用手拍了拍脸颊，这下连爱尔琳娜自己都有些郁闷了。
我真是在想什么啊...我如果觉得伦道尔昨晚让自己很难堪，不应该直接去和伦道尔当面对质吗...我跟哈尔生什么闷气呢...
忽的，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才这种想法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会吧...我难道是在，撒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