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终点 亦是起点

作者:萧条的风衣 更新时间:2013/4/17 6:16:48 字数:0

银白色的神机贯穿枫的身躯,大量的血液一下子喷涌而出,染红了风斩的脸、衣物和武器,同样也染红了最后一块没有沾染过血污的大地。

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上插着的兵器,枫颤抖地抬起右手触碰了一下,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剧痛。身体呈奔跑状的风斩别过脸,轻轻地贴在枫的身上,默默流着泪,柳絮飘飞般的白色长发也慢慢变回了原先的蓝黑色。趁着自己的双眼还能看清东西的时候,枫用力将头抬向高处,平视着远处那一片片模糊的人影,将带着血液的右手贴上枫的面庞。

“不要哭……你是‘九剑士’中唯一一个杀死我的人……从此以后,这个国家将再没有敢对你指手画脚的人……因为你是惩戒了罪恶滔天的魔王的勇者……你是讨伐了‘自由骑士’的英雄……这是对我的惩罚……也是对你的约束……从今往后,你将失去常人所能拥有的幸福,如同曾经的‘自由骑士’一样背负众人对你的期望,把良心束缚在正义和邪恶之间的狭小空间内倍受煎熬……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天……”

“这个任务……我接受了!”

艰难地说着话的枫突然感到脏腑一阵抽搐,张口呕吐起来,流出的却是一大口浓浓的鲜血。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后,枫咧开难看的笑嘴,无力地说:“能够死在你手上……真是……太好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枫全身仅存的力量突然消失,整个人就这么软绵绵地挂在风斩的刀锯上。跟着,那柄插进岩石地面的暗红色大剑再度喷涌出浓烈的黑雾!就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中,大剑上的红色渐渐退去,待得黑雾全部消失之后,一柄格外干净的银白色大剑就这么突兀显现在他们的眼前。

稍微过了片刻后,风斩后退一步,从枫的体内抽出自己的神机,用力甩去刀锯上沾着的鲜红,挺直腰杆,迎风站立在海角悬崖之巅。

直到现在,那些围观的佣兵们才突然爆发出异常热烈的欢呼声。各式各样的刀枪棍棒都往天上丢去,再等它们纷纷掉落,发出乒乒乓乓的热闹声响。卡尔兹和洛克森也总算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了看一脸不悦的邦以及浑身重伤的布莱德,逐渐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疲劳感从内心深处泛出。

卡尔兹迈步上前,走到人群前方,高声喝道:“杀死‘自由骑士’的是‘九剑士’的风斩·黑迪奥斯!!”

听到了卡尔兹的话语,近百位佣兵一齐举起双臂,高声呐喊着:“黑迪奥斯!黑迪奥斯!黑迪奥斯!”

没有去管这帮大老粗,洛克森忍着腰腹处的疼痛,一步步走到风斩的跟前,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风斩的脸上挂满了泪痕。见状不再言语的洛克森一把搂住风斩的脑袋,将她整个人拥进自己的怀中。但即便是有了依靠,风斩也只是睁着双眼茫然地看向前方,没有再哭出哪怕一声,因为这是她和枫的约定。

正在大家高声欢呼之际,一道粉红色的身影突然闯入,快如闪电,眨眼间就越过了众人的头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风斩和洛克森的跟前!此时,风斩才猛然认出这个身影的主人——猫人,库斯娜·艾隆克!

对了!知道自己跟枫的约定的只有三个人,而库斯娜定然是不知道情况的!脑中突然乱作一团的风斩刚想要推开洛克森,却发现自己也已经是浑身乏力,如果不是洛克森搀扶着,只怕现在也会瘫倒下去。

这边的风斩还在焦急,那边的库斯娜却没有大开杀戒的意图,四下看了看,一把拔出枫那柄插进地面的银白色大剑,再转扑倒风斩脚边,抄起已经死去的枫的尸体,冲到悬崖边纵身跳下!

就在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众佣兵前的布莱德突然大喊一声:“不好!‘自由骑士’的尸体被人夺走了!我去追回来!”说罢,他也迈开大步,追着库斯娜离去的方向而去,也跟着跃下悬崖。

随后,围观的众人才猛然醒悟,各个叫嚣着要追随布莱德的身影前往缴回魔王尸体。却不料卡尔兹振臂一挥,阻止了他们的冲动。“那边交给‘死亡骑士’就足够了,当前紧要的是护送风斩·黑迪奥斯回到王宫向陛下复命!”

既然有了‘冰冷十字架’发话,佣兵们也就各个点头称是,当即默契地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道来。随即,邦带头走在最前,巴萨卡紧随其后,卡尔兹也扛起陷入昏迷的萨鲁尔,洛克森搀扶着乏力的风斩,六个人当仁不让地走过这条宽敞大道,领着背后数百名凑热闹的佣兵,浩浩荡荡地向着王都拉普多城的方向凯旋。

新历1367年12月,冬,格兰斯王国第五任君主,萨拉姆·格兰斯力排非议,宣布格兰斯王国进入战争状态。而前任国王麾下最强佣兵‘九剑士’中仅有三人宣布效忠,以‘英雄’风斩·黑迪奥斯为首,‘冰冷十字架’卡尔兹·岚路与‘光速剑’洛克森·伊丽莎白辅之。在此之前,洛克森佣兵团在团长的命令下秘密解散,几乎没有人知晓其中的详情。

此外,‘做鬼脸’银·流星、‘双面人’布兰·丘吉尔、‘剧毒玫瑰’利斯·梅林和‘死亡骑士’布莱德·耶利贝特因公战死,特加封爵士。

‘赤发’萨鲁尔·耶蒙、‘恶魔使者’邦·扎巴尔、‘狂战士’巴萨卡畏罪潜逃,视为叛国罪,全国通缉。

新历1368年2月,格兰斯王国向沙珐王国发动进攻。

新历1368年8月,格兰斯王国向鲁尔斯王国发动进攻。

新历1368年12月,沙珐王国与鲁尔斯王国达成结盟,共同发兵抗敌。

新历1369年2月,贝莎尔王国宣布加入沙珐-鲁尔斯结盟。

新历1369年8月,三国同盟军队自三个方向进入格兰斯王国国土,战争进入白热化。

新历1370年2月,格兰斯王国全境沦陷,只留王都拉普多城。

新历1370年2月底,在‘英雄’等人的活跃下,萨拉姆·格兰斯死里逃生,退缩王宫藏书室。

新历1370年4月,‘英雄’等人战败,被萨拉姆·格兰斯驱逐出宫,削职为民。

新历1370年4月15日,萨拉姆·格兰斯遭遇叛变,被侍卫及佣人捆绑投敌。

新历1370年5月,萨拉姆·格兰斯被当众处死,格兰斯王国正式灭亡。

新历1370年6月,因为割据土地问题,三国同盟破裂,开始乱战。

新历1371年11月,乱战结束,格兰斯王国不复存在,沙珐王国、鲁尔斯王国与贝莎尔王国停战,并签订相关条约。

至此,被历史学者称为‘格兰斯之战’的三年战乱时期宣告终结。

眨眼又转过一年。在一片荒芜的森林中隐藏着一个破烂的村落。由于年久失修,木质结构的房屋大都已经坍塌,就连村子的栅栏和简陋的村门都化为一片朽木。那块曾经写明村子名字的木牌上面也已经爬满了藤蔓。

村子里没有住人,但是在村子旁却有一间残旧的木质小棚,搭盖地非常简陋,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似乎只要来阵稍微大一些的雨,就能直接冲垮它一样。木棚坐落在遍地石子的溪流滩上,面前是一条干净浅明的小溪流,再远处是成片的森林,分外美丽。

清晨,一名胡子花白的大汉坐在溪流旁的大石头上,冲流水中心抛出了钓鱼竿,就这么静静呆着。这本是十分和谐的画面,却被他背后背负着暗红色大剑给破坏地一干二净。溪水清澈,他很快就钓上了一条又一条的鱼。

稍微过了一会儿,一阵奇怪的摩擦声从溪流对面的森林中传来,不一会就从中转出一名身着品红色连衣裙的少女。少女的身后拖拽着一条长达二十米的树干,刚才的摩擦声就是这玩意儿的动静。看似瘦弱的少女走到溪流边,转身一提,竟然把那能压塌楼房的树干扛上肩头,轻轻松松地跳到了对岸,轰地一声把树干砸在地上。

“喂喂喂!你又这样粗暴,鱼都给你吓跑了!”大汉满腹牢骚地抱怨着无关痛痒的问题。

“抱歉,手滑了。”对此,少女一脸沉闷地回答着。

“又手滑?你手滑三年了都!”大汉无奈地摇着头,继续等候着鱼儿的上钩。

“他什么时候会醒来?”熟练地用手刀将树干砍成数段后,少女问道。

“不知道。”大汉答:“有剑在他的身边,应该不会很久,三年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两个人正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溪流对面突然响起踩断枯树枝的声音。两人共同抬头,看到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性隔岸相望。蓝黑色的长发已经被她剪短,象征着骑士的白色袖袍也是脏乱不堪,东一道口子,西一个窟窿的,怎一个狼狈形容得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两人也通过女性背后的银白色刀锯认出了她的身份——‘英雄’风斩·黑迪奥斯。

看了一眼已经长大的少女还有那熟悉又陌生的老脸,风斩也很快认出了他们,当即叫喊着他们的名字,拖着疲劳的身子,一步一步趟过溪水。

“哟,这不是我们的‘英雄大人’吗?怎么跑到这个小地方来啦?”见到风斩,布莱德还故意玩笑着说。

“我已经不是英雄了,充其量也就是头狗熊吧。”风斩露出了三年来第一次的笑容,疲惫而又自然,憔悴却又美丽。

“哦哟,狗熊可是很危险的呀,皮糙肉厚的,又危险又难吃!”布莱德哈哈笑了起来。

对这位大叔实在是没话可说,风斩叹息着摇了摇头,却正好对上那位少女的眼。“库斯娜,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尽管人长得越发水灵,但库斯娜依旧是用冷冰冰的面孔示人,不过从她的回应来看,至少她已懂得什么是礼貌了。尽管没有阿莉娅在她身边教导,她也一直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地学习着,生活着。

打完了招呼后,风斩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那个小木棚上。看出了风斩所思的布莱德呵呵笑道:“你也去看看他吧,我想这臭小子也会很高兴的。”

轻轻应答了一声后,风斩加紧了步伐,很快就在那个破烂小屋里看到了那张阔别三年的脸。三年间,他的容貌几乎没怎么变,也就是长得更像大人,外加鼻梁骨上多了一道剑痕,仅此而已。和他相比,自己除了年龄徒增外,还多了几抹战争所带来沧桑感,仿佛比他苍老了许多,一下子从同龄人变成了姐弟俩。所谓岁月不饶人,也不过就是如此。

再次见到这个男人,风斩忽然有了一丝感慨,尽管虚长一岁,但好像自己从来都落在他的后头,哪怕是在人生的道路上也没有超越过他哪怕一次。面对困难和危机,自己只会一次又一次的迷茫,但他的信念却从未晃动过。不管是为了心中的正义向雇主拔剑,为了一小支粉笔向盗贼团发起攻击,还是为了整个国家的未来选择牺牲自己,他从来都没有因为世态的炎凉而动摇过自己的心,一直都是挺直了腰杆面向未来,竭尽全力向前迈步!就是这股犹如小孩子一般的冲劲,令风斩一次又一次对这个身高悲剧的男人钦佩不已。

“枫……谢谢你……”风斩柔声说着,微笑着,尽管她面对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身体。但比起身处高官权势之间,比起统领万千军马的沙场之上,在这个没有尔虞我诈、铜臭势力的朗姆村,更能让她觉得安全和幸福。在这里,她能感受到天地的芬芳,花草的清香和风雨的温柔。仰望星空的浩瀚,感受大地的广博。在整个世界的面前,人类的一切野心和欲望都是那么的丑陋和可笑。

风斩转过身,背靠着枫的床铺坐在地上,闭上双眼,轻轻呼吸着,享受着这阔别三年的平静宁和。忽然,在山林微风中,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猛然惊醒的风斩立刻奔出来,与同样有所感知的库斯娜一齐到处张望。寻寻觅觅,却在溪流对岸的枯树背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女身影——金色的长发,湛蓝色的眼眸,嫩绿色的连衣裙搭配着蓝色的披肩。毫无疑问,这样装束的人只可能是她!

“阿——”风斩正欲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带不听使唤,不管如何用力都没法让它震动一下!库斯娜紫色的眼眸里也迅速积满了泪水,不断从眼角处留下。

迎着风斩和库斯娜的视线,对岸的少女伸出右手,轻轻靠在淡樱色的薄唇前,微微笑着,却不说半句话。突然间,风斩和库斯娜一齐扭动脖子,就像是被什么人强行扭动了身体一般径直看向躺着枫的方向。在两位少女惊异的目光中,床上的人轻轻一抖,慢慢睁开了眼。

那股庞大的力道一下子消失不见,库斯娜当即转过身,纵身一跃就到了那个位置!然而,等候在那里的却只是残留着香气的空气,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正在她懊恼不已,打算再度寻找一番的时候,遍地枯树叶中透出的一小撮绿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库斯娜小心地跪下身,轻轻地拉开枯黄色的落叶,看着那一株嫩绿色的树苗。

在溪流的这一边,风斩和布莱德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到小棚子里,和一双充满了莫名其妙的黑色眼珠子对上了视线……

三天后的清晨,枫、库斯娜、风斩和布莱德一起站在了小木帐篷前的石滩上。枫再一次背上了那柄银白色的大剑,重新回到了剑士的模样。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布莱德只是笑着,并没有说什么。

“看什么,感觉怪恶心的。”枫甩过头,躲开布莱德的视线。

“没什么,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和你分别了,真的要去吗?”

“嗯,是的。”枫说,同时向着风斩的方向歪了歪脖子:“我已经答应过她了,带她回去处理一下她的父母的事。男子汉一定要信守承诺的不是吗?”

“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说着布莱德用力拍了拍枫的肩膀,疼得他一阵呲牙裂嘴,随后又看向风斩:“我的笨儿子就拜托你照顾了,这家伙做事没谱你也清楚,适当的时候你得帮我把他拉住了!格兰斯王国没有了这不假,但指不定他又跑到什么地方去把人家国王得罪了。”

“嗯!叔叔你就放心吧!”风斩用力点了点头。

“都说了好恶心的!别摸我的头!”说着,枫挥手拍掉了布莱德摁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手。

“枫!”布莱德叫了一声,枫立刻停止了孩童般的耍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关于我们的剑的事,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正如同你爷爷说的一样,这是一把魔剑。如果你不能在意志力上压制,那么你就会被剑给吞噬,就像当初杀死银·流星的你一样。想要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你就得变得比所有人都强大!因为这次的战争,魔剑的事已经算是被全世界所知晓了,所以大概你会遭到来自各个势力的威胁,到时候你可就有得受了咯!”

“我才不管那么多。”枫冷哼一声说:“这把剑上有妈妈的祝福,我才不会用它害人,也绝对不会让它落入别人的手中的!”

“这就是你的新觉悟吗?”

“算是吧。”

“枫,最后一个问题了,你是谁?”

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背负银白色大剑的青年转过身,大声地说:“我的名字叫枫,枫·耶利贝特,是一名佣兵!”

听着枫平淡地说出自己原本的姓氏,不带有一分一毫别样的情绪,布莱德当即大笑,笑过之后又朗声说道:“那就去吧!记住,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和妈妈还有爷爷都会在这里等着你!天下再大,也只有朗姆村才是你的家!”布莱德大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枫愣了一下,却没有应答,强忍着澎湃的心情径直转过身,却在向前走的同时挥起了自己的右臂,过了一会儿又垂放下来。风斩则匆匆忙忙地向着布莱德和库斯娜的方向小鞠一躬,赶紧小跑着跟上去。

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的背影,布莱德这才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位,便问:“你不跟他们一起去吗?”

库斯娜轻轻摇了摇头,转过头去看向溪流对岸的枯林,说:“枫的命令是在他死亡之前死守朗姆村,在他死亡之后我将获得自由。枫已经死过一次了,我已经自由了,所以我想守护姐姐。”

“这样啊,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赴死吗……”布莱德轻叹一声,转向了边上的朗姆村,背对着库斯娜说:“你也一路小心,随时都欢迎你过来玩。”话音落下,布莱德走进了朗姆村里;库斯娜则怀抱着那株连带着一大片泥土的嫩绿树苗,风驰电掣般向着精灵阿莉娅回归自然的地方奔去。

少年剑士枫·卡雷拉斯的故事就此落下帷幕。背负骂名的‘自由骑士的卡雷拉斯’也将在时间的流逝下谈出人们的视野。

然而,在广袤的赫鲁洲大陆上依然活跃着这样一群人:

他们常年生活在刀口子上,完成一般人无法胜任的艰巨任务,以自己的生命和名望为赌注,或为名,或为利,或为心中的志向,秉承自身的正义和信念勇往直前!

这,就是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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