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他是一介书生,乡试第一却抵不过豪门一言,他认命,他看透了,但是他不服。嬉笑着告别邻里上京而去,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过是上京不应考而为骑马的一介寒生,不是骄傲,而是自卑。
终究是在京城花光了盘缠无处可去。
那年陆家惹怒了天子被抄了家,而那日她碰巧在外躲过一劫,打算在城外的破庙里凑合一宿。
二人就这样碰上了。
二人彻夜畅谈诗词歌赋,兴趣十分相投。
往后的很多年里她都没想懂那晚的书生为什么那样的老实。
......
那年的她已是京城名魁,大家只知道她叫玉姑娘,天子脚下的名魁,还是个清倌人。
京城有五大奇事,其中一事,传闻除夕夜天子河会流地满城飘香,只有明理人知道,这是玉姑娘在倒这一年送来的脂粉。
那日也是除夕夜,二人就这样在天子河畔对视了很久。
此时的他已是朝中从四品大臣,天子身边的大红人,不少人见了都得叫一声王大人,得亏当年进京,如今混得风生水起。
他看着眼前佳人愣了很久才开口说话:“听说这几年你的名声不太好。”
玉姑娘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只是浅笑:“那也好过你穷困潦倒。”
侍女小红在旁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搭话的二人。
他摸了摸袖子边的补丁也不生气:“清贫不假,倒也还好。”
她也知道他为何如此,两日一施粥,不过从四品,若没有天子赏赐他如何施舍地起。
事实上,他除了书房那只天子钦赐御笔,几乎家徒四壁,无妻儿又无甚多仆人,连布场施粥的人都是找老将军借的。
“去我那坐坐?”玉姑娘偏了偏头,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呼吸一滞。
“无妨。”
但只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坐不住了,这醉月楼有点太过奢靡,他不习惯,他想离开。
“我想我可能有些不太适合这里。”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跟我走吧,玉姑娘,这里......你......唉,不值得。”末了只是长叹一声。
“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将军,定了这天下太平,那个时候你说这个话我会毫不犹豫跟你走。”
那一晚的话她说的很认真,他听的也很认真。
“好。”
第二日是新年第一天,他城头折御笔,闹到差点被砍头,得亏他面子大混得开,多少开国大臣都在替他向天子求情,说刚开年不能见血。他才堪堪保住一命,而且还真的就去了边关。
......
后来,他在军营里磨出了性子,有一场战斗他一连砍杀了三百多人,别人送了他个人屠的外号。
那一年,边关打了胜仗,他返京复命,在人群中看见了她,那时的她已不是京城第一花魁了,自从几年前他走后玉姑娘就很少接客了,名头便被另外一个新起的年轻花魁抢走了。
他没有直接去皇宫复命,而是先去醉月楼找了她。
看着眼前比当年黑了不少的书生,她只是笑笑:“听说这几年你的名声不太好。”一如当年他的话语。
嚅嗫半晌他开口一句:“我现在已经是将军了。”他没有说出后半句。
她不说话,只是慢慢翻起袖子露出右手小臂。
他看见上面一个红色的点,他记得当年在破庙里厚着脸皮问她有没有钱的时候,她给自己看那空荡荡的袖子,那手臂上可不曾有这个。
他抬头看着她,有些不懂啥意思。
“守宫砂,丞相的儿子亲手给我点的。”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但是他听着很难受:“那我去找丞相去。”
她没有拦着。
终于是事情闹得天子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了,天子想见见。
那一日她特地没有化妆,但是仍然让天子看呆了,当堂大笑:“你们就为这么一个女人争得头破血流?”
堂下一片沉默,然后天子拉着她的手用毛笔蘸着守宫砂在她小臂上写了一个字,直接把那个点盖住了,仿佛是在宣示自己的霸权一般。
那是一个荣字。
“今后,你就留在宫中吧,朕封你为荣贵人。”
一时间满堂喧哗,哪有上来就直接贵人的?
书生当场就骂了出来:“跟自己的臣子抢女人,你TM算哪门子皇帝?”
一干众人死命拉住要冲上去砍天子的书生,天子也不生气,只是让人把书生赶出去。
“王爱卿想必是刚回京城有些水土不服情绪不稳,你们且带他回驿馆休息。”看着门口还在破口大骂的书生,天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朕的后宫还缺一个皇后。”
一群大臣低头听着天子当场编的鬼话噤若寒蝉,面对着这将陆家满门抄斩的人她没有敢反抗。
书生离京的那天,她在城头上跳了一场舞当做送别。
......
几年后,在书生的带领下终于收复了所有的失地,而那时的她已是一国之母。跟着前线传回来的捷报还有一个消息,书生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被弓弩手偷袭射中了眼眶。
那支箭并没有像话本里的剧情那样还能拔/出来,而是直接射穿了头盔,书生连那个下午都没能挺过去。
她听说了这个消息,整个人木了很久,每次侍女进来打扫都看见她靠在窗边怔怔地流泪,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淌着。
又隔了几天,她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书生最后一次出征前写给她的,送的不是加急。
信中写道:
若有一天,
我化作清风,
我想替你守一守,
这锦绣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