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 章:狭间物语·斑马群

作者:虚空无零 更新时间:2020/5/22 17:45:46 字数:13234

滴——滴——滴——

柴田惠子从浅眠中惊醒,慌乱地打开手机,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上SNS的消息互动。

一条消息发来,压缩了深思的她正要回复,悬在半空的手指将要落下,惠子再次压制住附和话题的想法。

同时,她也为目前没有在讲她坏话而庆幸,放轻了喘息声,这才放下心来,又再次睡下。

***

惠子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缓缓移动的娃娃机夹子,手上配合着挪动操纵杆,另一只手的指尖悬在按钮上,一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架势。

时机一到,夹子就位,战术摇摆,按下按钮,放下夹子……然后……落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纵然内心崩溃,也不会将其诉诸于口。惠子紧紧地捂着脸,难过极了,却还是尽量让自己哭得很小声——只是假哭。

一口深呼吸,她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额发,重整心态。告诉自己这次不能再心急了,稳住,能赢!于是投入硬币,再次发起挑战。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已经重复了三十二遍,这是第三十三次挑战。

然后……第三十三次挑战果不其然地失败了。

战果为零,而手头上只剩下一个五円硬币了。

除非他们(店员)在娃娃身下绑着块砖头,否则以她那高超(自夸)的夹娃娃技术怎么会连一个娃娃都夹不到呢?!

明明那些个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娃娃就在眼前,诉说着「快带我回家」。

近在迟尺,却触不可及。

此时,已经在商场逛了一圈的好友走了回来,并从书店买来了惠子让她代替去买的要用来完成课题所需的小说《蜘蛛之丝》。叹息一声后,再次来劝她放弃,这样的话已经是她第十遍重复了。

“再不走,我可就要丢下你不管咯?”

她竟然使出了妈妈唬自家不听话的小孩才会用到的伎俩,说罢真就要转身离开商场了。

这下,惠子急了。

“啊,慢着……”惠子从好友的背影与娃娃机之间来回转头张望,“但是,这个,这……”

好友停下脚步,折返回去硬拽着她离开了「魔窟」。

“唉,不该让你自己做决定的,早这样就好了,一天到晚磨磨蹭蹭的。”

“呜……我本来是想让小堇见识一下我帅气的一面的,把那个可爱的娃娃送给小堇你作生日礼物的……”

“那你把我气走是要闹哪样?”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嘛,喵呜。”

惠子把手撰成猫爪,打算萌混过关。

可她迎来的却是好友那冷面的叹息声。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

“就你这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还想去哪里玩?”

惊!!!

惠子哑言地低下头,因为她刚刚竟然在玩娃娃机上把身上的钱全花光了。

“求别提……”

“这事不提,那你昨天又是怎么回事?”带着情绪说出这话的小堇,明显对惠子的做法很是不满。

***


(以下插图均出自微博:the-SUN-Project,已获得使用授权)

因为睡过头,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出门的惠子,在电车上遇见了好友小堇。

听到了惠子的诉苦,小堇很大方地将自己的零食分给了惠子。

到了教室后,空腹的惠子打算吃零食充饥,却被班上的同学看上了。

“吃独食可不好哦。”

“但这是我……”

“惠子难道是个自私鬼吗?”

“既然把零食带来了,就应该和大家分享不是吗?”

“啊~~~肚子~~肚子~~饿了~~~呀~~”

“我要一个。”

“我也要一个。”

“我也。”

“那我也。”

……

惠子不情不愿地将零食分了出去,却没有收到一句道谢的话。

然而,更令人难堪的事还在后面。

在古文课上,被老师要求朗诵,全班静默倾听的时刻,惠子因为空腹而发出了肚子叫的声音。

咕呜————

霎时间,全班哄堂大笑。

老师只好让惠子赶紧坐下,赶紧维持课堂纪律。

这事,在一段时间内成了大家开玩笑的段子。

***

“早知道会变成那样,还不如我自己吃掉呢。”

“无言以对……”

看着持续低落的惠子,小堇也有些于心不忍,或许是母性使然,即便是这样让人操心的废材朋友,她也始终不离不弃。

小堇忽然掰起手指计算。

“你在干什么呢?”惠子好奇地问。

“嗯……你还真是一个优点都没有啊。”小堇认真地答复她。

“怎么这样?!”惠子再度变得一脸苦涩,“我接下来的人生会怎样呢?毕业之后,因为成绩太差而考不上大学,然后就业,结果摊上黑心老板,被压榨剥削,甚至被潜规则。最后因为生活贫困,导致债台高磊,于一个寒冷的冬夜在不足三坪的出租屋里烧炭结束一生!!呀——!我不要!”

“不……我也没有说到那个地步吧,你也太悲观了吧。”她对这种展开已经有些疲于应对了。

“……既然如此,看来只能让小堇包养我下辈子了,你可要好好挣钱养活我哦。”

“我才不要养你这么一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尼特废人。”

“好过分!对我好一点又不会遭报应。”

“但也没有好处不是吗?”

“好过分的一人……但是喜欢,果然还是养我吧,我很好养的,富婆。”

“不要。”简短的二字截断了所有可能。

“哦,好吧……”惠子有气无力地接受现实。

因为是玩笑话,所以两人都没有认真的放在心上。彼此开着玩笑,惠子吃着小堇请客的可丽饼,在街上随意散步,四处看看,直到天黑,两人的周末就在这样的闲适中度过了。

***

又到了周一的午休时间。

惠子带上便当,打算去小堇所在的班级,与她同去食堂就餐。

当惠子一起身,她的座位便被其他女生占领了,四五个女生聚坐在一起,聊昨晚刚播的热剧。

惠子抽身离开后,教室仍旧热闹得不可开交。

小堇所在的班级仅与她所在的班级仅仅只隔着一个班,惠子很快就到了。

刚要招手招呼小堇,伸出的手却悬在半空又缓缓垂下,因为惠子看到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小堇被二个同班的女同学以及一个别班的女同学在前面与左右地包围住。

“小堇,你差不多该把座位腾出来了吧,你这样令我们很难办啊。”

“反正你也不在教室吃饭不是吗?帮帮忙吧,算我求你的。”

“看看气氛好不好,小堇对吧?看你也不是会在教室就餐的类型吧,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坐着,看着别人吃饭,光是想想就如坐针毡,我们这是在帮你耶。”

小堇眉毛一挑,冷冷地说:“这是我的座位,我想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你不高兴就坐地上好了。”

“什么?你个死丫头,给你脸了是吧?”

其中一个女生怒气上涌,一大巴掌呼在小堇的脸上,把她的眼镜也给打飞了出去。

这一刻,时间变得很安静,其他人都开始往这边看过来。

刺痛感在脸颊上蔓延开,小堇花了三秒钟才理解并接受了这个事实,油然而生的屈辱感痛斥着反击的耳语,小堇怒不可遏地瞪着她,正要发作。

“小堇,你的眼镜,”惠子赶紧走了过来,“那我们去吃饭吧,走吧,走吧。”

惠子拉着她离开现场,走之前还不忘拎走小堇的便当袋。

等差不多走远,小堇才开口:“……你在干什么?”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惠子应声松开了手,往前走了几步,沉着脸松口:“……没办法的呀,那个叫高城的女生是市政厅厅长的女儿,得罪她会很麻烦的……”

“……你想说我们就得一直忍气吞声吗?”

“……打架是不好的哦,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大人们不是经常这么说吗?”

“倒也没说一定要打架吧……”

“但是刚才明明就……”

“够了!”

小堇的脸色也阴沉下去,像是要把什么咽下去似地收了声。

“……去吃饭吧。”

“嗯……”

***

但是那件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惠子和小堇都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按常理来想,学生应当遵守学生的本分,好好学习才是他们待在学校的最大意义所在。

按常规来想,初中生女生之间发生口角,大多不了了之,没人会放在心上。

按常理来想,人不欺人,因为会害怕遭到报复。

但是……

对于「权力者」来说,颜面高于一切。父母一度教育过他们精英的优越感,只要把少数屁民打压成至最底限的渣滓,便会心存畏惧与**:绝对不能变成那样可怜的存在已经上位者的满足感,唯有那样才能变得更加优秀,创造凡人无以比拟的伟业,因为他们是天选之子。

人是很容易变得懒惰,要把握好事物之间的尺度,建立上下级的明确关系,时刻保持着高度的紧张感和积极性,要训诫、鞭策、灵活,从小便富有创造力与管理能力,果断决策的判断力与忍耐力,刚毅绝情、冷静从容的心性,要塑造出卓越非凡的气质与魄力,这样才能成为国家的支柱力量。

帝王学是必修课程,若是从小便接受了这种英才教育,被严格要求要有精英那由上而下的视野,那么……

对高城来说,像那样拂了她面子的人,是一个都不能轻饶的。

即便那自尊心,如冰一般易碎,又害怕融化,所以只能放在冰柜中保管,细心呵护,不至于化作水,最后蒸发一空。

被惹怒的她,根本不需要理会常规,会遵循常规的都是害怕遭到报复的弱者。不把这怒火倾泻一空,她决不罢休!

更重要的是,像这样的刺头一旦冒了出来,如果做不到把他们像狗一样打压打趴,自身的风评就会在圈子中下降,她怎么能被人看笑话?

自那以后,高城时不时地就会来找茬。

异变就在人际交往中悄无声息发生,如同致命的毒素在池水之中缓缓晕开。

小堇渐渐地被班上的同学孤立起来,本来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此时也成了陌生人的存在,无论是谁都不愿意接纳她。即使是同处于一个学习小组,她也好像是个透明人一般毫无存在感,与他人始终似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般留出了明显的距离。

小堇好像被静音了,静默地听着别人聊天的欢闹。

外人看来其乐融融的表象,实则与谁都格格不入。


若是跨越那条线,便会招致不满的情绪,甚至恶语相向——这是可想而知的。

小堇心中生出了难言的不快,因为这压抑的氛围在毫无遮拦地蔓延,她身处于这奇诡的氛围之中也只得静默。

在这小小的舞台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角色戏份。而她就像是被临时替换了角色,台本上的台词一句也没记住,就被推上舞台演出。

这样的不快之感就好像从稀疏平常的日常生活,突然毫无征兆地就被一股神秘力量给拉到了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上。过去的校园生活,虽然算不上有多融洽,也还算是轻松愉快……

但到了初三,面对升级考试与茫然未知的将来,大家都有着各自的烦恼,在这个稚嫩的年纪,似乎光是自己的事情都已经自顾不暇了,为了不引火烧身,对他人身上发生的这等沉重之事,最常见的做法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加害者与旁观者达成了默契。

感官的察觉能力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所打乱,毫无经验的她分不清这节奏究竟是快是慢,只得在后头彷徨地勉强跟着。

小堇知道的是——有人在背地里说她坏话、向她周围的人施压,而那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要就此屈服。

但是以高城为首的世家子弟再度出现在了小堇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们和教务主任很熟的,如果你还想顺利地从学校毕业的话,最好乖乖听话。”

“我的父亲可是你家父亲顶头上司欸,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再不听话,我可要让学校外的坏朋友来招呼你们咯~”

上层精英的子女相互认识、互为朋友并不罕见。没有实权,却仗着背景,像使用信用卡般预支威势的做法,早已是轻车熟路——规则由他们自己来决定,这是他们独有的游戏。

接下来的日子逐渐变得难熬。

室内鞋被扔进马桶,课本被撕,涂鸦的课桌被扔到操场,日记被贴在公告栏……

小堇都选择了妥协。


为了延续初中最后的宝贵时间,维持珍贵平凡的校园生活,她勉力地学习忍耐着不公。

依存着往昔的影子,讨厌改变,哪怕事物已经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也仍旧不愿意去面对这一事实,这大概是懒惰的原罪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即便池底暗流涌动,池面依旧波澜不起。

***

本来是毫无关联,没有机会接触到的第一阶层,却以「主人」及「奴隶」这种扭曲的形式缔结契约。

不管是被命令去跑腿,被命令去打饭,被命令去做家庭作业……都得在他们规定的时限内完成,否则就得接受惩罚。

虽然不想认同,但在现实面前,也只能听之任之。

这一切,惠子虽然也有耳闻,但是私下与小堇聊天时,话题并未触及到这点,她还在努力把一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堇不知为何,似乎也在配合地假装如此。

惠子感觉眼前的小堇十分陌生,过去的她总是充满自信,流露出一股知性且成熟的气质,甚至可说是一身傲骨,但是,现在的她……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身上的棱角在被慢慢磨平……

她的语气也不同以往了,看着她勉强挤出的疲惫的笑容,感觉是从另一层面上,变成了大人……无聊的大人……

虽然说小孩之间的较量,因为受到欺负所以请求老师来摆平——是件很丢人的事情,而且今后在同学之间的相处仍会存留芥蒂,被人所看不起,但……貌似这已经是惠子所能想到的最后手段了。

因为小堇似乎不想连累她父亲,这事不方便告诉家长。而且她曾把小堇受欺负的视频传到网上,但是无论哪个平台,都会立刻被管理员删除了。这所学校是许多名门出身的母校,国家官员和知名IT企业的管理层的许多都曾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他们的子女也同样就读于这间学校。父母以自身的教育理念为荣,为了防止母校与自身受害,对于此类信息一直是严加管控。面对这样的大山,根本无从跨越。

她将最近发生的事,通过匿名信的形式告知校方,但是最终还是石沉大海。

于是,她只能去职员室,将这件事告知小堇的班主任。

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没有说明理由地挨了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惠子七荤八素的,脸上火辣辣地疼,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柴田同学,你虽然不知道,但我已经和我们班的同学说过了……只要是违反纪律的,不管是谁先欺负谁,那都只是一面之词,谁来告状的我就先给他一耳光。无风不起浪,如果你们那边没有错,别人为什么要针对你们?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如果能提供一些实质性证据,倒是另当别论。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闯祸,每一届都给我添麻烦,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坏孩子,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合群一点呢?待会我还得去批评一下那位女同学才行,同学之间开开玩笑很正常嘛,这么玻璃心干嘛?说不定只是你们会错意也说不定吗?你们都是同学,都是学生,都还小嘛,小孩子哪有什么坏人的。”

那位老师神情自若地说着,惠子则像做错事似地缩成鹌鹑模样。她被当时的那种气氛所吞没,不知不觉地就被对方的节奏给带着走了,像是被蛇瞪着的青蛙,不得动弹,浑身无力,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宛若大量失血,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寒。

说教长达一个小时,等上课铃响了,老师才放她走。

心里十分害怕,很想逃开,搞不懂从这位老师口中倾吐的这些话语的对错。

然而,那些荒唐的谬论不知怎的,如同黄钟的洪声一样震撼她心,在心间掀起了万丈波澜,不由得陷入自我怀疑之中,郁结暗生。

(真的是我的错吗?难道真的是这样吗?或许……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错,身为弱者的我们所犯的过错……仅仅是因为活着本身,就会受到这样的待遇,这个世上或许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

身处恐惧之中,惠子哭着走在路上,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即使到了教室门口,也依旧蜷缩在门前的角落,不愿进去,但是又不愿意发出声音让人听见。


如果不这么想……那她们为什么非要遭到这种事不可呢?

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了,为什么非要忍受生命的责任和现实的失败、困顿、苦难、无聊与平庸不可。

如果从一开始就看不到美好,是否就不会去奢望幸福。

时代在进步,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公平正义的实现却仍旧遥遥无期。勉力生存,竭尽拙能,依旧只能无声爆裂。

这样的事情却只是被加害一方当做是有些恶劣的玩笑,很快便会在他们的记忆中消散,他们又会有别的新玩物,生活圈里会有更加新奇有趣的事情发生,他们正恣意地放纵青春。

那些恶心的污垢只会涂满被害者的心房,用余生去释怀,与世界和解。

如果多年以后,加害者与被害者在同学会共坐一堂,或许被害者还能得到曾经的加害者一个漫不经心的道歉。

或许……永远都不会有那种假设……


***

令人没想到的是,问题像是刹车坏了的向前猛冲的卡车一样开始逐步升级,大概是现在这种刺激无法满足她的主人们了。

一天,小堇翻开书包,诧异地从里面摸索出两团纸巾,拿到手上一看,瞬间大惊失色,怪叫出声,后仰倒地。

那两团湿滑黏腻的纸团被抛到她自己的课桌上,滴落着粘稠之物。

这个出格举动,引来了人们的视线,「那样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了一介女子初中生的包里!

各种流言蜚语不胫而走,小堇也被贴上了「**」的标签。各种好像要刺穿她身躯的视线,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

她的精神状态变得极不稳定,常常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变故而一惊一乍。同时,她用着纱布包裹起那只触碰到污秽之物的右手,即便已经清洗干净,也不愿在与自己身体的这部分有所接触。

变得弱柳扶风的她光是走在路上便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她就像是被逐渐削落的苹果,先是果皮,后是果肉,只剩下不能食用的苦涩的果核,最后扔在垃圾桶里腐烂发霉。

所有人都以为那——已经是恶行的极限了,但谁也没有料到……那只是预告而已。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个人的话,能有一种恶毒的想法;两个人相互交流,就能有四种恶毒的想法;而到了三人,就已经诞生出了无数种恶毒的想法。

之后事态愈演愈烈,已经从原本的小打小闹,升级为校园霸凌,最终变成了惨无人道的暴行。

主人们故意抛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借此实施惩罚。

最后一次。

他们……

强迫小堇喝下大量的水后,让她憋着不准上厕所,并团团围住,用手机的录像功能把这一幕给记录下来。

时间在小堇苦苦哀求依旧无果的过程中一分一秒地流失。

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一个男生突然猛地在小堇的后背拍了一巴掌,于是乎……

小堇她一个激灵,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漏了出来……

看着淡黄色的液体沿着大腿内侧下流,在地面一点一点地流淌,主人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羞耻心烧红了脸颊,当她心理的最后防线被无情地攻破,自尊心惨遭蹂躏,小堇感到她失去了为人最宝贵的东西。

但是……高城似乎还不打算就此罢手。

“波奇,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呢,看你给值日生添的麻烦,啧啧啧……还不赶快给我舔干净,你想要让主人颜面无存吗?”

高城用看着脏东西的眼神恫吓地瞪着她,这个画面就好像是她轻易地踩着只用一只手搭在悬崖边上小堇,底下是万丈深渊。

小堇第一次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四周,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她便愣住了。大家好像都忙着做自己的事,谁也没有看着这边。

谁也不会去救她,希望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啊……

大家都在想着——

如果自己出头,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遭受那些非人道的折磨……

反正别人也没说什么,就继续装聋扮哑吧,就算这样有错,也是大家同罪……

谁让她之前这么倔,反正……也是活该,学学我们这样的不就好了,不关我事……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别看这边啊,别看这边啊,想害死我吗?!

我得注意别像她那样才行。

几秒尴尬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人打算帮忙。

小堇这下真的怕了,心中裂开的缝隙被用力戳破,灰暗的情绪倾泻而出,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去求助她的敌人。

她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用凄凉的目光仰视着,无力地拽着高城的裙摆,以绝望的神情缓缓吐出一个无力的词。

“……不要。”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快做。”

“不要……”带着一丝任性的语气。

“快做!!”高城咆哮了!

似乎连身边的同伴都快看不下去了,有几个人别开脸,不忍看着这幕的发生,同时在心中升起对高城的畏惧。但是因着好奇心作祟,又二次回头偷看。

***


究竟做没有做……惠子并没有打听,或许是出于对好友的愧疚,又或是对自己的嫌恶……

如果,那个时候柴田惠子有做些什么的话,干脆破罐子破摔,带刀具……不,那样,谁都不会获得救赎,只是贪图一时的意气用事而葬送未来前程……

无计可施,万策尽矣。

不管如何,她都没有机会向小堇道歉了。

在初中生活所剩无几这个关键的时期,小堇的妈妈来到学校给她办理了休学手续,母女两人搬家到单身赴任的父亲所在的新泻,并且断绝了所有联络手段,即使是她的班主任也没有能够联系她的方法。

身心俱疲的惠子,中考失利,考取了一个很低的分值,最终只能去一所偏差值很低的高中。据说,这所高中鱼龙混杂,有着这样那样不好的传闻,有着怎样的未来在等着她呢?

第一幕已然落下。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踌躇不决地升上了高中,就这样,柴田惠子成为了高中生,被动地迎接她今后的黑暗人生。

***

人似乎生来就被赋予了一件不可违背的使命——去追寻幸福。

世间要求每个人都应该保持着乐观的人生态度去面对各种艰难险阻……

那么,那样便是「正确」的选择了么?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可能获得幸福的话,不去争取也是可以的吧?

以乐观为前提去应对,便会因为幸运与厄运的交替不断重复着悲与喜,心境不断地被动摇,重复着落差的打击,在解决问题之前就得浪费大量的时间去铺垫剧情……就像面对导演面试的新人演员一样,重复着喜怒哀乐的表演,最后滑稽地回家苦等不来的通告。

这个世上有喜欢如明星般发光发热的好事者,也有不喜引人注目、只想安稳度过的普通人,实际上像我这般的后者还要更多些。对于「冒险」一事,我是心有抵触的。

若是以消极的态度去面对问题,在经历不幸之前,至少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预期,也能更快地去度过这一难关……即使消极,也并非悲观绝望。不被理解也没关系,人最终是为自己而活的嘛,放下不必的执念,内心就能够获得安稳,我可折腾不起别人那样闹腾的人生。

如果在不期待的情况下,突然收获好运,那样想想,好像还赚了呢。

知足常乐,老人们不经常这么说吗?比起他们所经历的那个食不果腹、经历战火的年代,我们已经好得多了不是?

话说回来,我的人生——柴田惠子的人生,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让人期待的幸运存在不是吗?

那我的选择不就只剩下一个了么?

嗯,所以这是最好的,至少对我来说就是如此。

无悲无喜,毁辱由人,就这样步步为营,付出所能付出的最大努力,度过我的人生。

或许丈夫会出轨,或许孩子会闯祸而离家出走,但是生活也不至于贫苦。丈夫最后也陪伴在身边,还能在茶余饭后与附近的主妇一起咖啡店聊聊天,抱怨最近的物价和八卦。年老后被送入老人院,因为中风导致生活不能自理,最后以一个平凡普通的家庭主妇的身份在病房里落下帷幕——这大概就是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如果当事人觉得幸福了,那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全世界七十八亿人口——一个夸张到难以想象、毫无实感的数字……芸芸众生之中平凡的我,会有这样的想法不也是可以的吗?

如果谁都是特别的,那这个世上就没有真正特别的人了。

僧多粥少……如果谁都去追求幸福,那必然是会有人落入不幸的吧……

不断地与人攀比,只会陷入不可自拔的恶性循环。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是这样不值一书的人生,但是那样的结果,对我来说也是能够接受的。

在别人看来这样或许很不好吧,但对我来说却是适得其所、善尽其对。

因为……我很弱小啊。

路是自己选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同样的处境,换做别人或许能很好的解决吧,但是我只是惠子,柴田惠子。

想要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下去,得藏身市井、藏身大众,毫不起眼,不犯大错,得过且过。否则便会成为任人宰割的替罪羔羊。

***

惠子在新的学校遇到了霸凌。

全身的衣服被同班的田中桃香用剪刀裁得破破烂烂,不过所幸偶遇到别班一名虽然看着像不良少女,但实质心底善良的斋藤沙耶加的帮忙,被借了一套运动服,才不至于衣不蔽体地走路回家。

班上以大庭雪穗为中心所构建的一整套金字塔般的阶级体系——这是身为弱小动物的她依靠多年的生存本能与经验得出的结论,这套体系比她此前所见,都要明晰,大庭同学可谓是这方面的鬼才。即使没有明言明文,班上所笼罩的气氛,不需要用数值表现,每个人很快便能察觉到自己的位置所在,自动自觉各居其位,以免场面变得更加难堪。

以处世的态度,划分了班上的三六九等。

惠子会这么想,自然是有证据的,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班上没有一人能够忤逆大庭同学的真实意志,即使发号施令的人并非是她,但是顺藤摸瓜寻找源头,总能发现是大庭同学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去的,即便几经周折,事情却仍旧如她所愿地发展,分毫不差。

即便内心多少有所成长的她,第二次……仍旧选择了向现实低头。

即便她所面对的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精英后代,但她的立场似乎也没有变化……

即便能够对抗的手段已经解禁了,但是惠子似乎已经不再存有抵抗之心。就好像泥船渡河,即使在航行途中逐渐溶解,也选择默然置之。

何况他们的手段,和小堇身上的经历的相比较,已经算可爱的了。

还能有什么不满吗?

通过这种形式的「赎罪」,或许还能减轻一些对于小堇的负罪感。

心灵创伤的开关一旦被打开,她就会变成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不作动弹的鱼。

她确实是脆弱且敏感,他们的那些手段虽然不及小堇所遭遇的那般,但她确确实实内心感到悲伤——这么想是不是很不应该呢?或许自己没有哭泣的资格吧。

……这么想着,惠子觉得自己与小堇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感受她的经历,感受她的思绪,感受她的挣扎,便觉得自己更加凄惨了。

***

惠子在聊天室,把过去的事用化名和修改部分事实的形式,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

起初只是想着宣泄心中的愤慨,排解忧愁,那些不便与人言说的事,想必对着不会见到面的陌生人便能够说出口了。

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网友们反应异常激烈,对她的遭遇纷纷表示同情,安慰她,并谈起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粉丝数量大幅增加,由此她与不少人互加为了朋友。


惠子第一次觉得获得了救赎,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一人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她却对着镜子里一副傻样的自己笑了出来。

那种——自己的想法被人认同,并能在与人对话中逐步引出独自一人无法想到的思考与见解,以往比较模糊暧昧的一些想法能够有条理地成文叙述,内心也变得十分充实。

每日沉浸在SNS里,朋友们都会来打招呼,从来不缺人陪伴,既有趣,又温馨。惠子在这方寸之内的世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们觉得自己就像企鹅,即使现实世界冰天雪地,也能相互依偎、慰藉、取暖,抵御一场场暴风雪,彼此不再孤独。

但是,与网络世界的社交状况相反,现实世界这边的惠子逐渐浮现出了社交恐惧症、对人恐惧症甚至是被害妄想症的特征。

用长刘海遮住眼睛,走路时低着头死死地看手机,不敢与他人对视,稍微有些碰撞就向人道歉,害怕与人发生肢体上的接触,独自吃饭,独自上学,独自学习,沉默寡言,极力想要消除自身的存在感,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对自己生气,对家人产生依赖感。

但是,每次看到社交软件的红点就要马上点开,像是对着红外线折腾的猫一样,害怕跟不上大家的话题。一直在玩手机,拖到深夜才肯入眠,导致隔天精神状态欠佳。


似乎是本能地觉得反正明天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一样,好像只要她不睡,「明天」就不会到来。熬夜地沉浸在虚拟世界,多少能感觉到空虚感得到弥补。不过也因玩着手机玩到不小心睡着,导致隔天手机低电量。

每每看着朋友们暖心的留言,都会不禁刷上三遍回味,甚至要截图保存。

惠子以为这样的生活虽然令人诟病,至少自己是感到幸福的,这样的幸福是能够持续下去的,直到那天……

一早,她如往常一样打开聊天室,但是看到朋友们的留言,她却傻眼了。

满屏幕都是恶毒的辱骂,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惠子实在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导致她的朋友们把她当成仇敌对待,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同时往上拉以往消息,看看事情的起因。

就好像他们关注惠子的一样,「朋友们」也关注了其他人,而其中的一人在开直播时,忘记关闭摄像头。

对着以为直播关闭的摄像头前的「朋友们」,他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嘴脸——尖嘴猴腮势利小人的嘴脸。

“这群傻X,老子随便在网上找到的剧本都能感动地稀里哗啦,用几滴眼药水假哭几声就信以为真,真是猪头。只要好好利用这些废物软蛋,就能买下之前看中的那双限量版AJ了,爽啊哈哈。”


以此为开端,网友们开始扒那些他们关注的网红主播和up主的黑料,对比其他社交网站的信息与实地勘察,结果发现很多人都是为了热度和流量,作假炒作,博取同情,甚至在直播间骗粉丝买下许多没用的商品。

尽管始作俑者已经被炎上,但是群众的愤怒还未消弭。他们觉得这样的人就像蟑螂一样,当你看到一两只,则必定还有成百上千只在暗处蛰伏。

惠子拼命向她的「朋友们」解释,她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被要求说出她故事的具体地名人名时,惠子却答不上来了。

因为这些都是不能说的「禁忌」,否则她也不用……逃到虚拟世界了……

而惠子的沉默,更加深了「朋友们」对她的怀疑,纷纷指责她利用自己的同理心的卑鄙小人,在聊天室里冷嘲热讽,好几天都不停歇,到后面即使气消了,也依旧像复读机一样复制别人评论,制造声势,恶意不休不止排山倒海地袭来。

可是,就算惠子向「朋友们」道歉,担下这个骂名,「骗子」的标签也会一直跟着她。这会形成固有印象,她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

她再一次失去了……可以依赖的地方……现在的惠子……已经无所依托……

万万没想到,因为孤独而寄望于社交网络,却因此而更加孤独,这种孤立无援的滋味变得更加得凄神寒骨、刻骨铭心……

或许他们并非真心在乎事情的真假,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宣泄自己在现实世界积攒的压力的窗口……

这件事爆发之前,她的「朋友们」已经逐渐变得冷淡,发消息要过很长时间才显示「已读」。发出的东西,点赞和转发数少得可怜,有时连评论也没有。

即便早有前兆,惠子还是不依不饶地腆着脸发消息,却常常冷场。

事情会变成这个无法挽回的局面,不怪乎真假。

悲剧只是当事人一己之痛

这只是个故事,其他人都只是读者,喜则留,厌则走,无所拘束,人走茶凉。在这边的世界里,没有现实世界中互相制衡的礼仪尺度、限制发言的人情世故。他们把时间投入到她身上,与在游戏上虚度光阴没有区别,这只是娱乐的手段。

——那是什么,别人的故事。共情与否,任君选择。情理之中,事理之实。

用事实和道理武装自身行为的合理性,再正常不过。

有一说一,确实如此,这就是游戏规则,每个人都得平等地接受它的始末。

只是人都倾向于付出能够得到回报的观点,这样才「公平」。这是无形的契约,彼此皆在其上署名。

然则会发出怨言,单纯是背叛的经历令所有人变得敏感、易怒。


***

人言可畏。

即便心酸……她还是忍不住翻开那些充满恶意的留言,仿佛越是胆小的人越是喜欢看恐怖片,她真的没办法不去介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含泪读完,独自窝在被窝里流泪,泪腺已经负荷运作。

惠子变得更加谨言慎行了,就连家人关切的话语都令她诚惶诚恐,不再上学,终日躲在自己的房间,连家人的面也不见,吃饭就让妈妈把饭菜分开盛好送到房间门外。

「家」对她来说就只是自己所待的房间那个小小的空间。

只有关闭门窗,拉上窗帘,不必与任何人有所接触,才能从那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中解脱出来。

在那段漫长的等待中,在时间流逝的焦虑与黑镜蓝光浮动的信息中,深陷恐慌与猜忌的挣扎。

即使内心仍旧渴望幸福,如同突然失明的人只能蹲坐原地等待救援一样,她毫无作为,一心等着有谁能救她脱离苦海。

深陷这种费解的矛盾之中,来回徘徊。

那日,一名唤作青木原宏明的男生来到了她的面前,热诚地开导她。

此前,从未有人愿意为她「越界」。

过去,当她感冒请了病假,即使病好后也不会有人关心问候,更未有人会做到去她家里拜访。

能够为她这种不受待见的人,不顾他人的视线,在她深陷窘迫的处境时,还亲自来到她的面前开导她,这使她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这给她灰暗的人生带来了短暂的光明。

***

那是个极好的人,一个像神一样的好孩子啊。

一个真心愿意帮助自己的好人,就因为你的愚行,把他给毁了,害死了他。

一次,又一次……

你究竟要卑劣到何种地步,才肯善罢甘休啊,柴田惠子!

你的罪行已经罄竹难书了,付出代价吧!偿还罪责吧——以死谢罪吧!!

回顾一生,尽是狼狈与屈辱,失败与伤痛。

与神对话,是否能够得到答疑解惑,与我纠缠的负面情绪就此烟消云散?或通过别的方式方法来扭转自己的认知,仅凭自身之力便可摆脱困境,或许通往「正确」的道路就在身边,离我咫尺之遥,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

光是活着,就感到痛苦,与其长痛不如短痛——惠子在不断说服着自己。

因为她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以干净的死法告别世界的,惠子她选择了跳楼这种不保全身的方式步其后尘。

然而,事实上惠子远没有心中自己所想的那般勇敢,涕泪横流的她颤颤巍巍地坐在天台边缘。

她没有立刻跳下,内心还在不断挣扎,纠结万分,内心的某个角落或许还在期待着在最后的关头会出现柳暗花明的转机,能够解决她的所有问题——由天边垂下的一缕能够救她脱离苦海的蜘蛛丝。

因为今天是文化祭的缘故,校内校外的人员都很多,活动也自由,就都来凑热闹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汇聚楼下,不断起哄,高声地催促着,好像他们是在催促着让服务员赶紧上菜。不少人都举着手机,录视频、直播,还不忘配上激情解说,质疑她在炒作。

这里的消息已经发到网上,手机屏幕闪烁着各种各样的短消息。

评论区里千言万语汇总成一句话——别怂啊,你到底要不要跳啊,别浪费我的时间。

类似的事情在千篇一律地上演,了无新意。

没想到——惠子所等待的那个答案……尽是冷漠和丑恶。

另一边则气氛凝重,如临大敌。消防员神经紧绷,还在极力游说。教师们在对面担忧地看着这边,不时耳语,商讨之后应对媒体的对策。曾经接受过她心理咨询而给出小题大做的回应的心理医生,此时面露窘色。而她的父母心态已经崩溃了,她母亲跪在她的面前,央求她不要轻生,她父亲则怒斥她罔顾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竟然做出令他们家蒙羞的愚行。

这一状况僵持了好几个小时。

围观者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连骂脏话,指责因为她的不守信,害大家在太阳底下暴晒。甚至齐声地数起了好几次倒计时。

还有假装自己是过来人,巧言令色、假仁假义地说:「人间不值得,不如一跳解千愁」,好像自己是在哄小孩把苦口的药汤给喝完。

以及义正言辞打算用正论说服她的人,在对方最痛苦的时候不施以安慰,而是事后诸葛亮,得意洋洋地指出她这么做的错误之处,变着相地贬低她,毫无情商可言。


——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否定……不管怀抱着怎样的想法,落入惠子眼中、耳中的就只有这样的话语……

回想起来,在家中父母与她的交流也无外乎这两种——「命令」与「否定」。


果然……会夸奖她的从来就只有那个人呢……

事已至此,举世皆敌。

惠子在人生的最后悟出了几个道理。

其实只是每人的性格经历的不同,性格弱点也各不相同,才会有人以五十步笑百步。

那些人只要混淆在人群队伍之中,就能侥幸生存,而落单者只是牺牲者,已经不能算在「普通人」的行列之中。这样的「族群」会生生不息,血脉不会断绝。

为了追逐短暂的快乐,而深陷无边无际的相互折磨与苦痛之中,他人即地狱啊!


这时,校园广播不合时宜地放起了Edith Piaf的《Non, Je Ne Regrette Rien》。

伴随着悠扬的歌声,大脑有些飘忽,她仿佛听见了一阵犹如麦浪的掌声响起了,身体随之摇摆。柴田惠子受到了鼓舞,终于不再犹豫。

惠子无可奈何地说:“好吧,让我们继续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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