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这药方子里的药材看似样样大补，都是好药。但其中的药材又都环环相忌，不可同时服用。如果按着药方长期服用的话，不但起不到这些药材原本的作用，反而会使毒素深深埋藏体内，久而久之服药的人必将衰弱致死。’
‘那能治吗？’
‘毒素埋藏得深，治不了，只能调。再加上每次量的毒素都很少，从脉象上是摸不出紊乱的，所以也很难发现病因。’
——我坐在衙门前的石阶上望着天，想着中午时分药铺里的坐堂郎中对我说的话。
这药方子，再加上这段时间卫老爷的怪病，卫少爷的意图已然是很明显了。
嗯~~~~~他可倒也真是大胆啊~~~想来也是，卫老爷身体硬朗，短时间内也是不会把权力交接给他的。
倒也难怪他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了似的。
可是。。。。只有光老爷就算了，连孺人也要。。。。继承问题，吗？如果要是这样的话，卫少爷在卫府的风评究竟都差到什么地步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四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回过头，发现他即使离开了桌案，也不忘拿着那厚厚的账本。
“没事。。。”
“你顶着一张‘有心事’的脸，嘴里还说没事，谁会相信啊。”四爷象征性的吹了吹我旁边那一块石阶的灰土，坐了下来。“嘛，不愿意说的话我也就不问了。。。。倒是你今天早上怎么了？翻完户簿后啥也没说的就跑出去了，到下午这才回来。”
“嘛，这事说起来就长了。”
“。。。那就算了，等什么时候再说吧。”
可能四爷也看出我有些疲倦，便什么也没有问的坐在我旁边看着账本。虽然只是坐在身边，但我仍能感觉到那种朋友般的亲切感。
“。。。嗯，下次会和你好好说说的~~~”借着回应四爷的机会，我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倒是孺人和寒花的户籍，这几天你抽空写到归府的门下。”
“嘛，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这几天我就写上去。”
“嗯，麻烦你了。”我说着便站起身，再一次的舒了一口气。
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嗯？刚回来就又要走吗？”
“反正在衙门里也没事干，我这算是利用时间了。”
“诶，有那个时间不如帮我记一记帐。今天城东所有店铺的税目簿都交上来了，我这里忙得要死。”
哦？东城的税务嘛。。。也就是说清云轩的税务也在。。
我一把抓过四爷手上那厚厚的账簿，翻找着清云轩的税单。果不其然，清云轩的税单中，出现了大量名贵药材的税务。
——我就知道茶掌柜不会漏税的。
“总之我先走了。”我把账簿抛回给四爷“至于这个账簿，即使用完了，也先不要扔掉。”
四爷总喜欢把简化了的账目单记在另外的一个簿子里，而把又厚又细的账簿扔掉——他自己管这叫做减压，但其实这算不上是一个好习惯。
尤其是这次，清云轩的细账将是一个证明卫少爷投毒的绝好证据。
“嗯？怎么了吗？”
“留着就是了。”
我故意把话说的很飘，使四爷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又一次什么也没问，默默点了点头。
这个时侯四爷的沉默，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我之所以不和四爷说孺人和卫家的事情，倒不是因为不信任，也不是因为家丑的缘故，而只不过是不想把事情弄大。
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会和四爷说明白的。
我出了衙门，花了不少时间再次找到刁管家。而这次，我是在另外一个赌场找到他的。
起初，刁管家极力让我离她远点，但在银子的诱惑下终归还是屈服了。
此时此刻，我又被刁管家领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酒馆里，随便找了个座，互相注视着，只不过这次他耷拉着脸。
“好了，我找你不是为别的，就一件事——”
“我什么都不会说了。”刁管家制止了我的询问，手上玩弄着我刚刚给他的银子。“光是上次的事我就已经被少爷质问了。如果在这样继续为了钱而活的话，有几条命都不够我活的。”
“。。。。我要问的事只有一件，当然你有权利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并没有因他的警告而没有说下去。“你们真的愿意让卫少爷当家吗？”
“。。。。。什么意思？”刁管家喝了口酒，虽然人老但眼神仍然锐利。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光是在我眼里，卫少爷比起卫老爷来可是差上太多了。”
“那是我们自家的事，您就不要操心了。”
“刁管家！！”我故意抬高了音量，“卫老爷所剩时日的多少你比我更清楚，等到卫老爷百年之后，卫家的权利将落到卫少爷手上。平心而论，作为元老的你，真的愿意让卫少爷管理日常事务吗？”
“。。。。。。。。”刁管家不说话，只是喝酒。“。。。。。。”一杯又一杯“。。。。。”而我则闭上嘴，期待他会给我一个我想听的答复。“。。。。。。”刁管家越喝脸越红，完完全全是把酒往肚子里闷“虽然不知道你的企图。。。可是啊，。。。。。。。你以为我愿意吗！！让卫少爷接班的话，我作为元老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最终，刁管家还是咆哮了出来。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但即使在意料之中，也只有在刁管家说出来之后才真正具有价值。
喝醉了吗？
“卫少爷都四十多了，但可以说没学过多少正经东西，反倒是学了一肚子小聪明鬼主意。现在又是越来越难伺候了，虽然我资格最老，但终归是下人。做下人的哪有批评主子的道理啊。”刁管家的怨气一发不可收拾，持续的说着。“少爷和少奶奶结婚以来，少奶奶就总撺掇少爷，希望少爷早点当家。现在如果卫老爷就这么死了，却又只有那一个儿子可以继承家业。那卫家迟早要败在少爷和少奶奶身上。”
刁管家一改平时的懒散模样，皱着眉头喝了口闷酒，随后深深叹了口气。也许只有作了几十年旁观者的他，才是最了解整个卫家兴衰的人吧。
“。。。。。我只是说如果，”我保持镇定的喝了口茶，心想喝完好茶之后再喝高碎，这味道实在是落差很大“如果，你家老爷有其他的后人呢？”
“嗯？奥~~~原来你也听说了啊~~~哈哈哈”刁管家听我这么一说，一下子来了兴致。“虽然不知道可信度，也不知道是姑娘还是小子，但卫家的下人们基本都在议论这事呢。”
“怎么？你们很关注吗？”我往下接着引刁管家的话。
“啥？怎么可能不关注？如果真有其他后人的话我们肯定是会拥立的啊？！~~”刁管家理所应当的说。“男孩自不用说，女孩的话找个合适的姑爷就是了。不管怎么说，总会比这迂腐久了的大少爷好吧。”
要按他的话说，我不就是那个姑爷了吗。。。。
“那你跟着卫老爷那么长时间，也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吗？”
“卫老爷虽然为人精明，但性格却又格外笨拙，既不会说话也不会为人处事，平日里计划都由他定而执行差不多都是要我去办的。而也正是他这个性格，才会溺爱卫少爷溺爱成现在这模样。”刁管家面容有些憔悴，仿佛是在回忆老朋友一样，嘴角有些上扬。“不管私生子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卫老爷都是不会随便和我们说的。倒不是别的，就是嘴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罢了。”
“吼。。。”
“没别的事了吧，那我就先回去了。”和上次一样，刁管家看了看天色已经渐晚便站起身来，“走之前我要说的是，首先我没喝醉，同时也什么都没和你说。从刚才到现在，我完全是在对现状的自言自语罢了。”
“我明白。。。。我给你叫两瓶酒，你带回去吧。”
“不用了，上次的还没喝完呢。”刁管家说着冲我摆了摆手走出了店铺。
本来因为他在说大话，但他走路时果真没有刚才喝醉了的样子。
那他说的这些话，究竟算不算是酒后真言呢？我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又稍坐了片刻便也结账离席，走出了酒馆。
望了望天，感觉现在回家会比昨天早上一点。
只是我并没有回家，而是朝着一个我平时不常去的地方走去。
可不管怎么说，是时候该结束了。
我抱着这个想法，朝卫府走去了。
——那个，今天什么时候？
忽然想起孺人早上对我说的话，当时我也许诺要早点回去。如果现在回去的话，应该能遵守我的这个诺言。
但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虽然现在有些晚了，但我却希望这个事情可以早些结束。
抱着这个想法，我迈开脚步，迎着月光朝卫府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