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虽然天色已然不早，但可否向你家主子通报一声，就说归某前来拜访。”我随即前倾身子拱了拱手。
守门的下人本无意为我通报，但可能也觉得自己做不了主，便只是为难了一下，则进门通报去了。
不知道卫少爷会不会许我进去呢？毕竟这个时候来是十分奇怪的，何况是我了。
我静静的站在卫府的门口，等待回话的同时我也有些后悔。
实在是太冲动了。
由着性子就紧着忙乎的赶了过来，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万一卫少爷打算对我不利的话，我是无力回天的。
稍有不慎，县官失踪的消息就将在明天贯通全城。
但同时，唯有这件事我不打算让任何人卷进来，包括作为当事人的寒花孺人他们。
还是那句话，撕开伤口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不管是孺人还是寒花。而且，我更希望的是，能够凭借我的一己之力帮助他们更快的治愈伤口。
“嘎吱”一声大门再次打开。在熟悉不过的刁管家从里面走出来，只见他面色红润，就好像刚才喝的那些酒都是假的一样。而且明明之前刚见过面，却对于我如此前后脚的到来完全不感到惊讶。
“。。。。。”刁管家凝视着我，很是严肃。严肃到我猜不透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进来吧。”
刁管家简短的吐出了这三个字，便往门里走去，我也无声的随着他一同进了去。
“咕咚”，在迈入门槛的同时，身后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卫府很大，房舍也很多，但大多都很小很简洁——八成都是专门给下人们用的。
“这宅院过几天就要翻建了。~~”刁管家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意味深长的说。
“翻建？”
“嗯，少爷和少奶奶说这宅院不够华美，便打算在会议结束后翻建并扩建一下整个卫府。这不是前两天还叫风水师来看了看风水来着嘛。”
“吼~~~”
看来卫少爷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新当家的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他父亲说一声。
“。。。。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大致也猜到你该来了。”刁管家走在我前面，使得我看不见他的表情。“现在事态已经够糟的了，老爷那副样子，少爷也扶不起来。虽说如此，但老爷是我的恩人，这卫府也就相当于是我的家一样。所以，如果你做出什么事情使得局面更糟的话，我拼了这老骨头也要让你好看。”
“。。。。我会做好觉悟的，但我并不能保证事态走向。”
此时的我做不了也不想做任何承诺。
“。。。。。”刁管家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锐利。但很快的，他再次转回头去，继续领路。“算了，我想现状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
刁管家的语气，与其说是无奈，更不如说是自嘲。
随后，三进三出，循着一条小道把我引到一个偏大的庭院，庭院里豁然的展现出一栋不一样的房舍。
这房舍是前出廊子，后出厦，雕梁画柱的。与之前的看到的小灰房子截然不同，讲究了很多。
“少爷就在这正房里面，你进去吧。”
“嗯。。。。谢谢了。”我逐步往前走，倒也不忘对刁管家致谢。
刁管家没好气的“哼”了一下，扭头便离开了。
同时，我也敲了敲正房的门。
“进来吧。”
马上从屋里传出卫少爷的声音，随即我推开了门。
卫少爷则就坐在正座，两边各是两把太师椅和一个木茶几。卫少爷旁边没有下人，硕大的房间里不免显得有些空荡荡。再加上这寂静的夜，就更是增添了几分微妙的肃杀。
“归某前来拜访。”我迈进门，先是一鞠躬。
“官老爷，咱们也又见面了。”卫少爷并没有向我回以礼节，仍然坐在正座上。
“是呀，上午您倒是匆忙的很。”
“嘛，有点私事。”
“夫人呢？”
“我让她先睡了。。。倒是官老爷你，这个时间不会家反而来我这里干什么？”
“卫少爷你认为呢？”
“哈哈哈~~~”不知为何，卫少爷大笑了起来。“这段期间来我这里的人，不是求我办事就是给我送礼，反正都是来巴结我的。。。本以为你是正直之人，难道今天也是来办和他们一样的事？”
诶。。。。确确实实的，卫少爷实在是不及卫老爷。而且如果是卫老爷，这个时间点是根本不可能放我这种“危险人物”进来的。
“我来这里是两件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
“嗯？。。。”听我说到这里，卫少爷着实改了脸色。“公事怎么讲？难道我犯案了不成。”
“。。。。。这两天听说卫老爷身体欠佳，不知是什么疾病？”
“那。。那个。。。好像是。。怪病。”卫少爷吞吞吐吐的，而这也就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
“。。。。嘛，我就直说好了”我往前迈了一步。“卫老爷的病，是你弄的吧。”
“你，你说什么呢！？我，我为啥这么做？”卫少爷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怒视着我。但臃肿的身体只能显的他更加滑稽。
“你上午去茶庄买了什么？看那包装，至少不是茶吧。”
“那。。都是些给我父亲吃的补品。。”
“据我调查，那些补品如果长时间一起吃的话可是会死人的”
“。。。。是。。是吗？”
“看你这个样子，是打算不说实话了。但不管怎么说，那些东西是你买给卫老爷吃的，你逃不了干系。”我逼近卫少爷。“而且如果你想要证据，那证据就是衙门里的茶庄进货明细以及我和卫老爷本人。给卫老爷查出“怪病”的郎中八成也是你的自己人吧，那么只要找个坐堂郎中一看便知了。”
“。。嗑。。可恶。”被我这么一吓，卫少爷一屁股坐回了椅子，满脸的汗。“不，不过你认为你可以活着回去吗？”
。。。。。果然。。。卫少爷这是急到要跳墙了。
“你省省吧，还是别想些没用的了。”我嘴上说着话，这冷汗可就下来了“我已经和衙门的人说好了，如果我今晚没回去的话，明天一早他们就会来人按我事先指示的来搜查。”
这段话，是我迄今为止撒的最大的一个慌。
别说来人了，我来卫府的事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唔。。。”
。。。。。话说他还真信了。。。。看来有门。
“而且，我已经知道孺人是卫老爷的私生女了。”
“什。。。。什么？！”卫少爷听到这儿，差点没从座位上滑下去。“是。。。是她本人告诉你的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孺人说了什么呢，但你也只封住了孺人的口，而并没有封她的婢女——寒花的口。”
“那。。那个丫头。。。还有婢女？”
按理说，穷苦人家自然是没有下人的。但寒花和孺人两人不同，他们的主仆关系是超越了阶级的。
“那天你去的时候寒花正好出去了。所以你没见到她，不过今天上午你总该见到了吧。”
“原。。原来是她。”
“我提前说一下，你不想承认也是不行的。据我所知，卫老爷子现在已经虚弱到一定程度了吧，我想我应该可以从他嘴里找出点什么线索来——用和你一样的方法。”
“嗑。。。”卫少爷咋了一下舌便完全屈服了下来。
卫少爷八成是听到下面有人议论，再软硬兼施的让虚弱的卫老爷开口说出真话。当听说真有一个女儿时，卫少爷自然就希望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个事情继续瞒下去，而瞒下去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这个私生女嫁给普通人，遮人耳目。
客观的角度讲，整个结婚的事情里卫少爷（也可能是卫少奶奶）其实做的也还算漂亮了。只是他有两大败笔，一是没有亲自办事而把孺人嫁给了我，二是她只封了孺人的嘴而没有封住寒花的嘴。
而如今一计空城计，又把他给虎住了，可谓是功亏一篑。
“其实爹有私生女的这个事情我也是去说媒的时候才真正相信，之前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而这一相信，我就更加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
“虽然家丑的成分占了一方面，但爹有私生女的传闻在下人们那里很是风传。他们也知道我才能平平，都私底下说如果真有私生女，让那私生女做当家人都比我要能干。
“所以，所以我才极力要让那个私生女不声不响的嫁到别的人家去，可没想到居然嫁到你家去了，之后我又极力的想瞒下来，可却因为那个小丫头而失算了。”
“果然你真的是才能平平啊~~~”我握紧拳头，恨不得给他一下子。“纸包不住火，再加上你多行不义，怎么可能成功呢？”
“嗑~~~”卫少爷咬着牙，说不出话。
“归根结底，你还是不要想着对我不利了。”
（其实，卫少爷并不怕牢狱之灾，官场上肯定有他的靠山。反倒是入狱的罪名会使他非常难堪，因给卫老爷投毒而入狱这件事情本身就会给他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
而如果就让我这么活着，我也完全可以把孺人的身份告知天下，然后作为孺人的夫君把这个卫少爷推下去继承卫家家业，这样镇子里的两霸就少了一家，我也有足够的经费和地位来和另外一家斗。可谓是两头堵活路。）
——以上这些，八成就是此时此刻卫少爷所想的吧。。。虽然这些思考只在卫少爷不能对我不利的前提下才能成立，但现在我已经成功的把他哄住了。
“。。。。。”见卫少爷一语不发低头绝望，我这才把来卫府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私事了。”说到这里，我不禁长出一口气“我之所以要在衙门的人来之前来你这里，倒不是为了抓你。而是为了私了。”
“私了？”卫少爷抬起头看我，只见他脸上的汗水还并没有干掉，反而比刚才多了。
“我可以答应你不让官府的人抓你，只是有个要求。”
“什。。。什么要求？”
“你要亲自向全城百姓宣告，说孺人和她的母亲是卫府的人。”
“啊？？。。。这，这怎么行。那样的话我的威望就完了，而且卫府也会被人耻笑的”
卫少爷忙冲我摆了摆手。
“你们卫府亏欠他们母女俩的太多了，也是时候改还了吧。”我抓住卫少爷的双肩，目光紧紧顶住卫少爷的双眼。
“可。。。。”
“真的，不用的。”
就在卫少爷踌躇的时候，他的话语被另一声细柔的话语打断了。
当然，那不是我的声音。
我楞楞的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孺人就站在门前。
